他困惑的皱起了眉头。“喝咖啡?我可以喝咖啡吗?”
    “为什么不行?”她回以一笑。“你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医生说只要你醒过来,检查后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然而医生也没说他可以喝咖啡就是,但也没有说不可以啊。
    “真的吗?”这算是所有坏消息里的唯一好消息。“好!你去买咖啡,我要喝,买个十杯吧。”他贪心地要求。
    看来先昏迷不醒也有好处,醒来直接出院,都不必住院,对于忙惯了的他来说,住院一定会是件很闷的事,虽然事实上,他已经住过院了。
    “你先吃蛋糕。”祈恩拿起皮夹,对他微微一笑。“距离这里两条街有间很棒的咖啡店,我马上回来!”
    祈恩吃力的提着十四杯咖啡,走过两条街回到医院。
    她知道自己耽搁了太多时间,咖啡店大排长龙,她等了好久才外带了十四杯咖啡,加上回程多了咖啡的重量,她想用跑的都不行,而且她运气很背,快到医院时居然还飘起了雨!
    “我……”她用身体斜斜地推开病房未阖上的门。
    蓦然间,室内凝重的气氛令她本能的吞下嘴边的轻快,一抬眼,她看到了元夫人高雅的梳髻背影。
    没有人发现她回来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回来的不是时候。
    “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枪?”元夫人问。
    她听到元韶锜闷声说道:“我没有那么不知好歹,我是你和大哥扶养长大的,我做的是我认为应该做的事。”
    她知道他没说出口的是,长嫂如母,因为她的身份就如同他的母亲,儿子保护母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根本不需要理由……
    “你……恨我吧?”元夫人的声音很抑郁,祈恩几乎可以想像她此刻是什么表情。
    元韶锜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恨我一辈子。”元夫人看着窗外,浙沥的雨声传进室内。“如果你没替我挡这一枪,我想瞒你一辈子……”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她尽可能的压抑着显然很激动情绪。“但现在我无法再这么做,如果你真的是我丈夫的弟弟,我不会这么对你,但是你……并不是。”
    韶锜抬起了眼,震惊的看着她,他颈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她同样看着他,脸上情绪复杂。“你是我丈夫的私生子,他不是你大哥,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瞬间,他的脸色像床单一样白,他直勾勾的瞪视着她,像在评量她话里的真实性有多少。
    “很惊讶吧?”许静方闭上眼,她吸着气,努力维持语气的平稳,维持她元夫人的身份。
    半晌之后,她睁开了眼,眼眸含悲的凝视着他。“韶锜,你知道吗?我不是那么坏的女人,但是……我已经尽了全力,你的情况还是令我无法打从心里去爱你。”
    夏季,怎么也会夜凉如水?
    祈恩夜半醒来,床的另一半是空的,她来这里负责照顾早上才出院的病人,然而却把人顾到不见了。
    她在客厅里发现了凭窗而立的元韶锜,他的背脊挺得很直,肩膀很平稳,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可以感觉到他的背部肌肉紧绷着。
    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这背影,想像他能负载的极限在哪里?
    “嗨——”她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凝视夜色。“巴黎的夜很美,我刚来这里时,几乎连觉也不想睡,光是打开窗子看着街道发呆就觉得很满足了。”
    她以为他是起来喝酒消愁的,可是他并没有,他手里没有酒杯,他的神智也很清醒。
    “这种感觉好奇怪,叫了三十年的大哥,到头来是爸爸。”这个事实让他痛楚而迷惘。
    骄傲如他、自负如他,他却是个私生子!
    他是他大哥,不,他是他爸爸三十年前酒后乱性和家里的女侍发生关系生下的,原本他根本不打算要他这个孩子,是他爷爷坚持元家的骨肉不能外流而花了一大笔钱把他买下来,然后打发走他的生母。
    “
    他入了爷爷的户籍,从此身份由爷爷的孙子变成了爷爷的孩子,在他三岁那年,爷爷死了,他被送到“大哥”身边,一直到今天……。
    许多事如今回想起来都有迹可寻,难怪他大嫂从来不肯用正眼看他,他的存在想必早巳狠狠伤透她的心了。
    他有资格怪她吗?
    他没有。
    根本没有。
    她默默在忍受丈夫的私生子,她很冷漠,虽然只对他不苟言笑,但也从来没对他恶言相向过。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不管他多努力总是无法博取她的欢心,她的冷漠,原来是有原因的。
    “小时候,每当我在学校做了什么劳作回来,兴高采烈的要献宝给她看时,她总是别过头去,你相信吗?那种受伤的感觉直到现在还清晰的留在我胸口。”
    他闭了闭眼,感觉到她悄然的伸过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继续说下去,他在用自己的方法释放心中的压力。
    “我会那么迅速离开元家到巴黎来闯荡,主要原因也是因为她。”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傻。“我想争一口气,我想凭自己的力量出人头地来让她对我刮目相看,如果我继续留在家里,我会分到一部份的产业,我会管理一间元氏旗下的公司,但那对我面言非常索然无味。”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慨然说道:“现在我才知道,即使我的成就是当上了法国总理,她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到头来我只是白忙一场,我越优秀,对她而一言可能是另一种变相的伤害吧。”
    他一阵鼻酸,忽然将光着脚丫子的她拉进了怀里,下巴抵靠着她的额心。
    祈恩任他抱着、靠着,好半晌才发现他在哭,因为有水滑下了她的面颊,而那泪水不是她的。
    老天,他哭了……
    虽然只是轻微的颤动着,但这个事实却大大撼动了她。
    是怎么样的感触会让这个脾气不佳的大男人流下了眼泪?他可以面不改色的臭骂每一个人,却无法承受童年的失落。
    尤其是,这令他无比失落的原因,如今真相大白了,却还是没有让他比较好过一点,因为另一个伤口接踵而来——他是个私生子,他是一个不受到欢迎的生命,他的来到没有任何人在期待,他的生母甚至可以轻松的把他卖掉……
    这真的是太残酷了……
    她伸手拥抱住他,藉由体温和触碰给他温暖,第一次产生想要主动吻一个人的感觉,而她也真的付诸行动了,她从他怀里抬起头,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他很快给了她回应,圈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他回吻着她,在她的吻里找寻安慰,他的吻越来越激狂,像是如此他才能忘掉那些不愉快。
    交缠的身影从客厅移到了房间,她担心他手术后的伤口是否能承受两人的激情,然而他却一点也不在乎。
    激情过后,他环抱着她的身体,将脸贴在她颈边,哑声要求她,“跟我生一个孩子,不,跟我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我要爱他们……”
    她的话居然让她感觉到心痛不已。
    “曾有个女人,她好几次提起想为我生个孩子,但是都被我无情的拒绝了……”他低哑地说:“我害怕新生命,因为我没有得到过爱,所以我打从心里排斥有小孩,我恐惧面对新生命,我害怕不擅表达感情的自己会给孩子同样的伤害,那种孤独长大的滋味,我真的好怕好怕……”
    祈恩……他对她有所亏欠,难怪她到最后会忍受不了,一走了之。
    是他太过份了,明知道她一直想要孩子,却一直一直的视而不见,如果他早点知道自己身世,或许他和祈恩就不会无疾而终,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他爱她,却有所保留,因为他连爱是什么面貌都不肯定,因为……
    因为他没有被爱过。
    而这一次……他再度紧紧的搂住身畔的小女人,紧得像是怕她会忽然消失不见,他要和她共组一个家庭,他不会再轻易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