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号是编号前十的流放者里唯一带着他们下来的人, 所以他在一群人中算是拥有很大一部分话语权。
更何况他已经把利弊和要做的事情分析得这么明白了，他们就算是有心想要辩驳，在这种前路不明的情况下, 也很难让5号更改主意。
所以无论是蜕变的荒兽, 还是没有来得及蜕变的人, 都只能目送着那一簇短小的光源在黑夜里慢慢离去。
“虽然很冒险，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黑暗里，5号的声音倏而响起，他身边已经没有人陪伴前行了, 所以这话要么是自言自语, 要么就是在说给肩膀上安静趴着的稚嫩精神力触须听。
可小葵自己都听不懂5号叔叔这些话里的意思和那些奇怪的情绪，精神力触须就更不行了。
它只能用柔软的触须依赖地蹭蹭5号叔叔的下颚, 然后帮他注意黑暗里会不会突然冒出来别的动静。
小葵其实并不知道5号叔叔为什么还要继续往前, 她还试图拽着叔叔的肩膀把他来时的反向扯, 可就算是她用尽了力气……连一片衣角都没能拽动。
这让它挫败的蔫巴了下来，随着5号的走动, 挂在他肩膀上一下下无力地晃悠。
5号将幼崽精神力的这些小动作都一一捕捉到, 黑暗中无声笑着摇头, 原本沉重压抑的情绪也似乎缓和了许多。
就算前路未明……
……
小葵已经不记得自己跟着5号叔叔在黑夜里走了多久。
她只知道原本在前方不断靠近的刺耳嗡鸣声在某个时间段却突然不断地转移，从一个方向慢慢挪到了另一个方向。
于是原本朝着那个方向行走的5号叔叔也就跟着一起一点点改变方向。
但折腾了好几次, 他们更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样, 无论怎么都靠近不了真正的源头。
即便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的5号，在重复几次后，也不由得停下脚步，慢慢皱起了眉心。
小葵已经改成趴在5号叔叔头顶了，并且试图依靠自己的触须给5号叔叔指路。
可惜她本来方向感就不太好，那个声音又一直变来变去变来变去……最后路没指好, 反倒把自己给绕得晕晕乎乎，倒在5号叔叔脑袋上听着嗡鸣声发蒙。
“这里太大了，继续这样绕圈子的话，我们迟早会被困死在这里。”
5号皱眉沉声说着，又回忆了一下自己包裹里带着的东西，眉心愈发皱紧。
星界里没有能够一直照明的物体，飞行器在这个深渊里也像是被吞噬了能源一般不能使用，他现在除了靠自己的双腿，实在没有别的方法了。
别的武器……
5号忍不住有点懊恼，早知道会面临这个困境，当时无论如何，也该提前和1号安全区的大家进行联系，或者放下防备和那些机器人沟通一下，至少也该借用一具机甲。
机甲的内核和飞行器等都不相同，机甲就算是失去了能源，也能够用精神力进行一定的操控。
虽然在这个鬼地方精神力同样会遭受重创，但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能用机甲代步，一定会比他这么走来走去的轻松安全许多。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5号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就算是后悔也没用，因此只能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仔细听黑暗中那失序的母虫嗡鸣声。
他需要确定真正的方向，而不是这么被遛狗一样的在原地到处绕弯子。
本就身处黑暗，当他真正闭上眼时，感官反而又上升了一层。
借用有限的精神力，他开始感知黑暗中所存在的一切。
包括他自己。
耳膜在缓缓震动，耳朵和骨头所[听]到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明晰。
心跳，呼吸，血液流动的脉搏……
嗡鸣，嘶吼，还有……黑暗在涌动。
当他闭上眼停下来的那一瞬间，原本看似一无所有的黑暗中骤然传出一缕凌厉的破空声——
——漆黑夜色里，一缕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的漆黑尖刺直直刺向站立不动的5号。
小葵焦急地拍打5号叔叔的头顶，催促着他赶紧避开。
可直到那尖刺都近至眼前了，5号也安静伫立在那，仿佛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叔叔跑呀！]
[快跑呀！！！]
幼崽稚嫩柔软的精神力触须在一瞬间绷得笔直，显然紧张慌乱到了极致，只能不停且急促地重复传递着同一个念头。
快跑！
危险！！
不要站在这里！
可那根与暗色融为一体的尖刺已经直直地瞄准了5号的眉心，距离刺入只差最后一个呼吸——
5号闭着眼，在眉心的皮肉感觉到刺痛的一瞬间，比这根尖刺动作更快地后仰侧身——
他躲过了。
但眉心处的湿润无法忽略。
5号抬手摸了一下。
湿润温热。
是血。
还不等他有什么太大的反应，黑暗中就传来更多更急的破空声。
这次不再像是尖刺。
或者说，不仅仅是尖刺。
还有翅膀震动破空时产生的气流风声，以及更多更密集的嗡鸣声。
小葵能够看到它们的轮廓甚至是模样，却没有办法告知5号，只能眼睁睁看着5号叔叔被它们包围并攻击。
5号并不弱，从他能够在两千多流放者里排名前五这点就能够清楚知晓。
可他再强大，也只是单数，是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人。
面对黑暗中那么多隐藏着的敌人，5号只能再度闭上眼，配合着精神力再度进行危险的感知。
他甚至寻到空档，将头顶小葵的精神力捕捉到，然后又一次藏进了怀里，不许它往外冒头。
在对敌的间歇里，5号手里重新握上光源设备，打开的一瞬间也照亮了已经近在咫尺攻击的那些东西。
5号也只能称它们为“东西”。
因为这群东西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怪异了。
5号见过无数虫族，也见过无数荒兽。
虫族的有翼和无翼是两种状态，但外表其实都并不恶心难看，除了低等虫族，虫族的等级越高，它们的外表和本体看起来就越精致华丽，并且更加接近人类。
就连最最低等的没有智商不懂思考的虫族，都只是和虫子相似的模样，并不会变得离奇狰狞。
而荒兽，则大多都是野兽的模样。
即便是它们失去理智，体型和外表也有了更多的变化。但无论如何，至少它们还能被称为走兽飞鸟，外表那些让人觉得可怕的状态也是因为互相厮杀时扑咬的伤口所造成的。
可他现在在黑暗中看到的这个会飞也会攻击的东西……完全不属于他记忆中的任何存在。
5号在对战中也没有时间仔细观察它们的长相，但就打开光源那一瞬间晃眼而过的印象，还是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该怎么描述那些东西的外表？
如果硬要找一个比较贴合的形象的话，那大概就像是经过无数次变异变种后的[蜂]。
有虫子一样柔软并且肉态带着无数褶皱的圆润躯体。
肉态的躯体上不止有令人悚然的奇怪花纹，还有比[蜂]更多的触角，密密麻麻让人呼吸都忍不住停滞。
除此之外，就是它们的翅膀。
和[蜂]的翅膀有几分相似，但没有[蜂]的漂亮，不仅如此，还有点阴间。
是古怪的红白色，像是血液和脑浆的混合体，杂乱的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
至于它们的脑袋……
5号利落地避过一根尖刺，感受着脸颊处火辣辣的刺痛，手里的光源却怎么也不愿意再往那些东西身上照射哪怕一下。
他怕自己忍不住呕吐，也怕自己被影响了心智。
因为[蜂]是用尾针进行攻击，但这些东西，是用脑袋在攻击。
哪怕只看了一眼，5号也觉得自己有生之年再也不会忘记这些玩意脑袋的模样了。
说不定午夜梦回，都能被突然出现的它们吓得梦境破碎怀疑人生。
那是怎样一颗脑袋？
那颗脑袋和人类差不多，但椭圆形的脑袋上并没有人类该有的整整齐齐的五官。
是层层叠叠的肉褶，惨白惨白的，像是在水中死去至少四五天的人类的皮肤，浮肿，胀大，溃烂……
还有一张不断吐出尖刺的类似于兔子的三瓣嘴。
它们的攻击单一，但长相实在是给了5号巨大的冲击。
以至于他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想起对抗反击，只是一味的躲避，然后握着手里的光源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照射。
不得不说，这也许是这群东西另一层意义上的胜利。
但这种被围困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也不是5号有多厉害想起来反击，而是这群东西也和[蜂]类似，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攻击后，武器被消耗，它们虽然没有死亡，但都嗡鸣着从黑暗中退走了。
5号小心翼翼往头顶照了一圈，确定没有再看到什么让人做一年噩梦还吃不下饭的奇异东西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那些精神攻击总算是没了。
它们要是再不走，他要么被围攻致死，要么就……打完呕吐吐死自己算了。
在松了一口气后，5号又忍不住庆幸：幸好自己把小葵的精神力给藏起来了，不然那么少儿不宜的画面，小家伙看了会不会直接成为她的童年阴影？
边这么想，5号边用精神力去触碰幼崽的精神力触须。
然后就发现刚才一直没动静的幼嫩精神力，正萎靡地蜷缩在他怀里，整根触须都格外的无精打采，甚至在被他触碰到的一瞬间，还特别人性化地扒着他衣领，伸着触须探出来作呕吐状。
然后一个没扒稳，啪叽栽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彻底没动静了。
5号：“……”
小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