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理他。
只有风阵阵，把白花往他脸上鬓角吹。
“竹子，不是说要捧我一辈子的吗。”荣意先突然情绪崩溃，他声音嘶哑，道，“沈意如，你食言了。”
他们的情谊是真的，是荣意先说一句，沈意如会跟在后头捧一句。是沈意如叫了一声角儿，荣意先就会应一句。
荣意先抱着一截竹子，最后一片花落下后，竹身便消失了。
最后一片白花飘远，往一片竹林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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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落知天下秋。”借鉴《五灯会元·卷十五》
第23章 番外
荣意先一怔愣，他追着那白花去，体内的神力源源不断。
他的心很痛。
戏风水竹神随风水散于世间，无魂魄。
只有一朵将散的白花。
霸王蛇自此得以永生。
永绥红蛇永生，他不会死不能死，因为这条命，这条成神的路，是他的宝贝拿命换给他的永生，他要爱人。
他的宝贝教会他爱人。
他要带着这份爱，在世上存活万万载。
如宝贝所言。
漂亮小蛇要长命万万载。
白花的尽头是一处竹林。千竹万阵，护此地风水。
白花进了林，便飘不动了，就像是把荣意先引到了想要引来的地方，然后白花穿过林，最后落在泥土了，碾作尘。
泥里没了竹子花。
荣意先连沈意如的最后一丝魂魄气息也抓不住留不住。
竹林在山上，山下边环绕着一条长街，那条街上的人好像漫无目的，清晨的光亮了起来，整条街微微泛亮，有孩童先跑了出来，小孩追着小狗疯跑，小狗追着小蝴蝶叫，早晨的包子铺燃起了缕缕炊烟，原本寂静的长街从某一刻起，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荣意先站在山顶，身后竹林声飒飒，他不禁想起那日——
从前也有一日，有人陪着他，在一个寻常午后，一起看寻常百姓打牌搓麻将，他们坐在黄牛车上，有人给他唱曲儿，他们经过乡间小路，待黄牛走不动了，他背着那个人，一起上石桥。
那日明明离得很近，恍如昨日，但是却也是再也回不去的昨日。
荣意先呆滞地站着，身后的竹林为他挡住背后狂风，但是他就是觉得萧瑟。
落地竹子花长出冰冷萧瑟的墓碑。
照到山头的曙光穿透竹林，照到这座墓碑上，原本冰冷的墓碑在一瞬间被照得金灿灿的，一如2000年的那道新世纪的千年曙光。
千年曙光，落地成碑。
“竹子宝贝，今天我生辰，我的愿望不多，只有一个，但可能是愿望太大了，所以愿望实现不了了。”荣意先往山下炊烟最浓处望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你不能陪陪我，那我陪陪你吧。”
荣意先的声音哽咽：“竹子，没有你，千年何其难熬。不好玩，蛇要冬眠。”
明明离深秋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但是荣意先就是要冬眠。睡着了就好，睡着了，就能把一切都留住。他不会不爱人，山脚下的人他会爱，他会好好缠绕此地千年，好好爱此间人，好好爱天下人。
此山是靠海的山。
荣意先靠海听风，试图在大梦一场，在睡梦中留住那个没有来世的人。
千年何其漫长。在沈意如死后的第一个年头。这座山顶种着竹子的奇山便成了一处有名的旅游打卡地。
明明竹子开花乃是大凶之兆。
但是这山有蛇神庇护，风水甚佳，山上的庙也很灵。
虽然这山上的庙很灵，但蛇神不允许旁的无关的人来打扰他的清闲。若是来山上庙祈愿的时候心不诚，蛇神是很容易发现。
若上山来祈愿的时候，心不诚，那上山之际，就会风雨大乱，一路往山上走的道都是黑漆漆的。就算是走上三个时辰，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
这样黑的路，要怎么走。
蛇神庇护求神的百姓，来者心不诚，也不会多加怪罪，原路返回，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到天光大亮，曙光拂照。
不过，如何去辨别上山的人心诚不诚。
有些不知自己心意的人就会怀疑，会不会自己心诚，但是蛇神看纰漏或者看不穿，一时怪罪错了。
这日。
山脚下有一个穿着粉白衣服的姑娘，姑娘本是在山顶竹林处酿酒的，但是蛇神听说大家不敢上山，所以把姑娘派下山来。
山脚下有一菡萏池，如今正值夏日，日头再大，池子里的水都是冰凉的，很舒服。
而且，这池子里养出来的菡萏花也格外好。
姑娘说——
如果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诚不诚，那就从池子里折一朵菡萏花，带到山顶去，把菡萏花养在山顶的池子里。
菡萏花重新种进池子里，可能活不了，但是山上寺庙神佛庇护，蛇神爱人爱万物生灵，重新种在山上的菡萏花自然会重新盛开。
这样蛇神显灵，看到沿路拿着花的就知来人心诚，不会怪罪。
上山的路也不会突然黑了。
待花种到山顶的池子里，神自然会保佑你平安顺遂，庇护你的爱人家人平安康健。
若是嫌上山时日头大，小孩、姑娘怕晒着了，可以多折片荷叶挡挡太阳。
到了山顶，会有一只鹦鹉引路。
鹦鹉会嚷：“一生容易将心许，意先起者意必如……”嚷着嚷着会过一片竹林，待过了这片竹林，鹦鹉就不嚷了，拜神求佛者也被带到山上的菡萏池。
大家把荷花种进山上的池子里，便会心想事成。
着粉白衫的姑娘站在山巅之上，公主如今也蜕皮，化成了一个漂亮的姑娘。
她望着菡萏池中央的那块蛇竹神像，就像是在一片菡萏池中央的一叶扁舟。
蛇竹神像立在池子中央极为般配，一竿□□的竹子被蛇一截截地缠绕住，仿佛这样生生世世就不会分割了。
那蛇是真的蛇神真身所化，但是那截竹子不是真身，便是天上降下一道天雷，竹子就会碎开的。
这竿竹子是蛇神按着心头蛇麟内侧雕刻的竹子塑成的。吉劭蛇神得女娲娘娘真传，将竹子塑得很好，竹子神像很是笔挺。
那日，她问吉劭蛇神——
“王，何时归天去，若是不放心此间百姓，留一抹散魂在此地庇护就好了。”
王没有答她。
她又道：“实在不放心，我可以留下看着此地风水。”
半晌，王只是说——
“他还没见过你蜕皮成人的样子。”
公主没有说话了，颤了颤手，捏着菡萏花的手一缩她知道那个“他”是谁，她借口道：“我去那边池子看看，别叫大家把花踩乱了。”
其实求神问佛的信徒都有善心，他们是不会把花踩乱的。
姑娘看着满池长势很好的菡萏花。突然想到之前她问王的话。
她问——“为何上山要变天。”
荣意先说：“只有墓碑，但是他找不到墓道的进口。”
她想，小主人已经魂飞魄散了，怎么会有墓道，怎么会有进口。
但是她不想说，因为她也想找到墓道的进口。
她也想小主人了。
王说——
他也找不到。
他没有归宿了。
墓碑是冰冷的，墓道是黑的，若是能走到尽头，也是无妨，但他没有归宿，尽头没有人，只有当局者给自己种的满池菡萏。
这条上山的路没人走过，所以是黑的。
后来信徒心诚，蛇神也会爱人。
便有曙光照下，引信徒上山。
但一起和他看曙光的人不在了，暗恋者永远爱恋，被爱者永远怀恋。
千年确实难熬，这样黑这样难走的路，他要走千年万年，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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