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这一户?那个男的前几年喝酒死了,小孩不知道搬哪去了,现在这没人住,你是哪位啊?”
    然后那个声音从楼道里悠悠的传来了,和岁月里的重合在了一起:“谢谢您。”
    顾远还记得,她很有教养,把谢谢和对不起挂在嘴边,顾远记得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夜,他趴在她背上,昏昏欲睡,她买了一沿西瓜,接过来时轻轻说了一句谢谢,那沿西瓜在塑料袋里在他们腿边晃荡,他的妈妈背着他,轻轻的哼着歌。
    然后行李箱和楼梯碰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顾远还是没动,盯着单元门,声音越来越响,女人因为搬弄重物而粗重的呼吸也越来越清晰,然后他看见了她,她的神色多年后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顾远喉咙发干,向后退了一步,靠近了许稹的胸膛,他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对愣住的女人叫了一声妈妈。
    …………
    下车时许稹想帮她一并拉着那个行李箱,被她拒绝了,顾远沉默的从女人手里接过了那个行李箱,走起来时轮子在地面上咕噜作响,没有人说话。
    Hela
    走到电梯前时顾远拉了拉许稹的衣角:“电梯卡我忘在车里了,我去拿。”
    许稹翻了翻口袋:“没事的,我带了,晚点再拿吧,小远。”
    许稹都声音惊醒了顾远,他低头,视野里有一双女人的鞋,精致漂亮。
    许稹用指纹开了门,给女人介绍起这间房子。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对他道了声谢,转头看向顾远:“小远,能不能…和妈妈聊一聊。”
    顾远啊了一声,看向许稹,眼眸中满是无措。
    许稹看着他:“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顾远看了看女人:“走吧,去书房。”
    她又拉上了那只行李箱,跟着顾远走了进去。
    她走进书房时环视了一圈这个屋子,有两张桌子,两台电脑,还有很多书,干净温馨。
    顾远出去倒了一杯水,重新走进来,放在她手边。
    女人说了声谢谢,一直看着顾远:“小远都长这么大了。”
    顾远没有看她,手里把玩着许稹的一支钢笔,声音低低的:“怎么回来了?”
    女人双手握着那杯水,声音有点尴尬:“我上周在医院听到几个医生说起你的名字了,说你是很优秀的医生了。”
    顾远哦了一声,有点没话找话的问:“生病了?”
    女人愣了一下,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没有,是,是你弟弟,他生病了,去世了。”
    顾远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了下去:“抱歉…节哀。”
    女人突然站起来朝他走了几步,有点急切的说:“不,不,你不用道歉,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和妈妈道歉。”
    顾远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那你回来是?”
    女人回头拉过了那只行李箱,边说边拉开了拉链:“妈妈回来就是想看看你,我,我知道我离开了很多年,妈妈当时没有办法,那天你弟弟走了,妈妈突然很想你,他们说你是很优秀的实习医生,我想回来看看你。”
    她语无伦次时打开了那只行李箱,里面的东西露出来,很多个精心准备的礼物,有小孩子喜欢的玩具,有鞋,有一些电子产品,还有一些衣服。
    “这都是妈妈这么多年给你买的礼物,收拾行李的时候才发现,慢慢攒起来,竟然有这么多了,妈妈以后还会送你的,以后就可以寄给你了……”
    顾远看着瘫在地上的行李箱,觉得同时被剖开的还有自己的血肉,血迹流过行李箱,浸透了那些礼物,然后流到了妈妈身上。
    “不需要这样的,我已经习惯了,你看到了,我过的很好,你没有对不起我。”顾远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这句在他梦魇里出现的话终于被他讲了出来。
    房间又陷入了沉默,只有女人啜泣的声音,一声猫叫打破了寂静,他和许稹养的猫从架子上跳了下来,在顾远腿边蹭。
    女人看着那只猫,开口说:“妈妈知道你可能不需要了,我那时候离开,我真的没办法小远,你爸爸他,我真的太怕他了,妈妈,妈妈也是没办法,对不起,对不起小远……”
    女人的声音浸满了悲伤,泪水在她脸上铺满了,顾远又回到了鲜血淋漓的那个幻想里,这时候妈妈的胯下也流出了鲜血,一个孩子呱呱坠地,哭声嘹亮,一条脐带连接着他们,养分像可见一样在他们之间流动着。
    顾远感觉快要窒息了,他站起来,走过那堆礼物,走到女人面前,他看见自己亲手剪断了那条脐带。
    “妈妈,我没有怪过你。”
    女人的哭声骤然停止了。
    顾远继续说:“我们在电梯里的时候,我看见你穿这么好的鞋,我很开心,你过得好,我很开心,你离开的时候,我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