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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6

    苗荼一夜未眠。

    而通宵的下场就是,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来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的像是两颗核桃,苗荼人生第一次有了想装病逃学的冲动。

    陈亦扬顶着[ji]窝头进来,看见苗荼瞌睡都吓醒,乐出声:“你这是昨晚被人夜袭、光朝着眼睛打了啊?”

    苗荼懒得理他,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突然忘记她来卫生间是要干嘛,原地傻愣着。

    牙刷递到面前,陈亦扬给她挤好牙膏:“管理下表情吧,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奔丧呢。”

    苗荼立刻呸呸呸三声,圆眼怒视满嘴牙膏沫的陈亦扬,眼神警告他不许乱说话,万一灵验怎么办。

    十五分钟后,兄妹俩背着书包拌嘴下楼,想先和母亲问早,却发现陈兰萍不在厨房,桌上早餐也不如平时丰盛,只有白面馒头和昨晚剩菜。

    苗荼拿了四双筷子,见陈亦扬频频回头,打手势问:【爸爸妈妈在卧室里吗?】

    陈亦扬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挑眉:【在说陈国章的事。】

    陈国章是陈兰萍的父亲、也是陈亦扬血缘关系上的亲外公;男人早年为了几百块烟酒钱,迫不及待把陈兰萍卖给当地有名赌鬼,女儿被打的鼻青脸肿也不管,美其名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直到赌鬼出车祸被撞死,陈兰萍才得以解脱。

    记忆里,在女人成为母亲后,苗荼很少听陈兰萍提起年家人、逢年过节也从不回去,只是最近半年偶尔听说,陈国章被诊断为肺癌晚期,治疗费用惊人不说,平[ri]成天挂在嘴边、最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都懒得管他,老无所依,只能央求亲手卖走的女儿。

    陈亦扬拿起馒头咬了一[kou],冷笑:“拿我妈换钱的时候没把她当人看,现在人快死了,倒是立刻想起还有个女儿。”

    怕母亲听了难受,苗荼刚想劝他小点声,父母就从卧室里出来,两人像是刚吵过,脸[se]都不太好。

    “早上不能吃这些,我再去弄点,”陈兰萍皱眉望着一桌剩菜,转身看到苗荼,愣住,“你眼睛怎么了?”

    苗荼忙解释:【昨晚没睡好。】

    苗肃将剥好的[ji]蛋前后给妻子和两个孩子,语重心长:“你们俩已经很优秀了,高考尽力就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说着男人转向苗荼,笑笑问她:“下周是你17岁生[ri],想怎么庆祝?”

    最近事情太多,苗荼被提醒才想起生[ri],乌黑的眼睛亮了亮,心情多云转晴:【我在想想。】

    “不急,还有一周时间呢。”

    饭后陈亦扬先去拿车,苗荼想着她两颗核桃眼睛就发愁,在玄关处磨磨蹭蹭不想出门。

    算了,要是她真能让徐砚白发笑,也算把人逗开心了吧。

    自暴自弃地推门出去,苗荼远远看清门外清瘦修长的男生时,还是下意识把脸往围巾里使劲埋,暗暗发誓再也不通宵。

    她低头盯着脚尖、缓慢地半挪出前院,抬头却只看见两台自行车和陈亦扬一个人。

    乌云密布,[yin]沉天气实在难有好心情,苗荼朝四周望了望,问:【徐砚白人呢?】

    “刚回家拿东西去了,”陈亦扬单手扶着两辆自行车,继续锐评苗荼的冲泡眼,“我怎么感觉,你好像都有三眼皮了啊?”

    苗荼悄然捏紧拳头,陈亦扬又欠揍的“嘿”了声,大脸凑过来,若有所思:

    “不过说实在的,细看也有那么一丁点可爱,像核桃[jing]转世——”

    苗荼忍无可忍想把眼前的大脸推走,余光就见徐砚白从院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还特意用软绒的毛巾包住。

    视频里男生苍白消瘦的脸在脑海自动播放一整晚,当苗荼再看见徐砚白露出令人安心的[shu]悉笑容时,恍惚之余,莫名有了想哭的冲动。

    男生走到她面前停下,和往常一样微微俯身,很轻地皱眉,温声问她:

    “眼睛怎么突然肿起来,是因为过敏吗?”

    再[shu]识也抵挡不住那双眼睛温柔关切的注视,苗荼慌忙摇头,只觉热意顺着脖子爬上脸,转念又回想起真正原因,心里止不住的发酸。

    她红着眼睛决定乱泼脏水,矛盾直指旁边看乐子的陈亦扬,果断决定胡说八道:【昨晚和我哥吵架,怪他讲题太没耐心,一次听不懂就说我是笨蛋。】

    陈亦扬眼睛一瞪:“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说过!”

    男生不反驳还好,一反驳苗荼就立刻想到早上被笑话好几次,双颊气鼓鼓:【你刚才还说我是‘核桃[jing]转世’!】

    两人旁若无人地吵架时,一旁观战的徐砚白突然笑了笑,眉眼舒展,眼角泪痣格外惹眼。

    苗荼现在一看他笑就难受,讪讪放下手,别扭地偏头想看徐砚白手里的东西。

    “没过敏没事,眼睛等下会好的,”徐砚白将女生小情绪收尽眼底,压下抚平她耳侧翘出发丝的冲动,柔声道,

    “把手给我。”

    苗荼乖乖照做,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徐砚白,不想错过他说话。

    下一秒,有冰冰凉凉却柔软的东西,轻轻放在她手里;低头飞快看一眼,是用软绒毛巾包谷的可循环冰袋,大小放在掌心正合适。

    徐砚白将东西放在她左手,[chou]回手时,指尖无可避免地碰到苗荼掌心,温热柔软。

    男生右手僵了僵、却没有再躲开,指尖几乎轻蹭过苗荼整个掌心,带着丝丝凉意与难耐的[yang]意,让手握毛绒冰袋的苗荼一度分不清,这些令人心跳加速的触感,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眼神不自觉乱瞟,见徐砚白偏头轻咳一声,微垂着眼解释:“我练琴手痛会用冰袋缓解,路上可以冷敷一会,冰袋太凉就用毛巾垫一垫,到学校会好很多。”

    苗荼机械[xing]点头,忍不住去揉发烫耳垂,就见陈亦扬靠着自行车,正幽幽盯着她:“我说呢,怎么对我和对徐砚白差别那么大。”

    以为心事被察觉,苗荼心里一紧,陈亦扬就冷哼:“好肤浅的女人,只会无条件的偏向帅哥罢了。”

    “......”

    苗荼只觉得无语又好笑,紧攥冰袋的手放松,硬着头皮不敢往旁边看:【你也知道人家比你帅。】

    陈亦扬气的想弹她脑瓜崩,徐砚白长臂一伸拦在中间,不让两人再对嘴。

    “好了,别再欺负她了,”男生先是无奈看向陈亦扬,又转向苗荼,温声叮嘱,“中间缓一缓,不要一次冰敷太久。”

    沉吟片刻,徐砚白又朝苗荼展颜一笑:“还有,下次有题不会可以直接问我,我脾气还可以。”

    四目相对,苗荼忍不住轻笑出声,重重点头。

    陈亦扬抱胸连连冷笑:“我算是看出来,你俩早就是一伙的。”

    “我妹就算了,不和她计较,”他不客气地踢了踢徐砚白自行车胎,斜眼看人,“怎么连你也这样啊?”

    悄无声息地,朝阳自散去乌云中探出头来,清早第一缕晨光就这样[jing]准恰好地落在徐砚白身上,霎那间,天光大亮。

    Chapter 16

    晨风掠过,吹起少年白[se]衣角,徐砚白站在背光处,背脊笔直挺拔,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温暖:

    “毕竟她夸我长得好看。”

    “我当然要无条件护着她的。”

    -

    如果说几天前的苗荼,是明确感受到厌恶目光才有所反应;那么昨晚看过视频的她,就始终处于疑神疑鬼的状态。

    即便没有人看过来、即便耳朵听不见,过去承受的每一个敌意目光、亲眼所见的每一段[jiao]头接耳,都会随时随刻跳出脑海,[bi]着人永远紧绷[jing]神。

    下课时分,苗荼就算做题也会留一份余光,时不时猛然抬头环顾四周,寻找不怀好意的目光。

    ——就像陈亦扬几天前做的那样。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抵御来自基地的敌视目光——更何况,那些人还是曾经待她友善的三年同窗。

    应该大声争辩、哭诉冤屈吗?还是选择和陈亦扬相同的方式,冷言相向呢?

    念此,她忍不住回头,望向后排的徐砚白。

    自招考试后,徐砚白变的越发沉默,脸上温暖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却只在陈亦扬和苗荼在场时开[kou]了。

    一如既往的,苗荼没有在男生脸上看到任何负面情绪:愤怒、憎恨、悲伤——都没有。

    徐砚白哪怕是笑着,给人感觉也是淡淡的。

    苗荼过去一直以为,是男生强大到可以独自消化这些;

    而当她昨晚看到徐砚白抱着怀里故去小狗、一动不动跪在泥泞路边,不知怎么,脑子里频频冒出“麻木”这个词。

    她仅仅只看过十几张照片与两段视频,就已然从最初的愤怒、悲伤与委屈,逐渐变得疲惫、无力、以及不堪重负的妥协。

    那亲身经历这一切的徐砚白呢?

    苗荼不加掩饰的视线太露骨,实在难以忽视,徐砚白收回目光,笑着问她:“有需要我讲的题吗?”

    陈亦扬被物理老师叫去讲题,苗荼知道徐砚白误会了,刚想摇头否认时,余光就见前排男生突然回头。

    对带有鄙夷的目光再[shu]悉不过,苗荼毫不犹豫点头,头也不回地抓起桌上卷子,没控制好力度,“啪”一声拍在徐砚白桌上。

    她直接陈亦扬的位置上坐下,用后背彻底阻断身后的恶意目光。

    胡乱指着一道题,苗荼盯着徐砚白的眼睛,确保他没往后看:【这个我不会,你可以给我讲一讲吗?】

    “......”

    十分罕见的,苗荼在男生眼里看到疑惑;低头一看,发现笔尖正指着一道古诗词填空。

    “......”

    苗荼眼皮直跳,大脑飞速运转想解释,徐砚白已经接过她手中铅笔,在试卷上工整写下答案。

    没问她哪里找的蠢问题,男生写完将试卷推过来,黑白分明的黑眸看着苗荼几秒,放心笑了笑:“眼睛已经不怎么肿了。”

    徐砚白将铅笔归还,尖锐的笔尖朝向自己,叮嘱:“[yang]也尽量不要揉,晚上到家我给你找眼药水,坚持一下。”

    苗荼在男生眼里,看到神情呆滞的自己。

    有时她很好奇,徐砚白是怎么做到,面不改[se]地说出让人心跳加速的话的。

    大课间统共30分钟,眼看还剩一半多,苗荼又连着问了两道物理大题。

    徐砚白题讲的很好,可惜她总要分神注意路过同学,耳朵听不见只能用眼睛看,折腾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

    终于,当苗荼看清临桌男生朝着他们方向摆出“恶心”[kou]型、又一次不得不举起课本遮挡时,徐砚白忽地开[kou]:

    “我们休息一下吧。”

    徐砚白轻轻拿走她手里的书,摇头:“是我的问题,课间就应该休息,晚上回去再讲吧。”

    苗荼为她的三心二意感到抱歉,深深叹气,话不经大脑就直接打手语:

    【要是能把你藏起来、让其他人都找不到就好了。】

    这样就不用再担心,那些无处不自在的冰冷目光和窃窃私语给你带来伤害。

    哪怕只是一小会也好。

    说完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匆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好像你什么都很厉害,就像动画片里的哆啦A梦一样,藏、藏起来的话,就可以随时问问题......】

    这话她自己编地都心虚,徐砚白却沉思片刻后起身,拉开左手边的白[se]纱帘。

    郦镇冬季光照充足,阳光刺眼时会放下白[se]纱帘,时常有学生下课躲在纱帘后晒太阳,或是说些悄悄话。

    窗帘被掀寸许宽,大团光束迫不及待地落进屋内,在后排课桌上打落闪烁光斑。

    徐砚白站在阳光倾落的那一头,半掩着窗帘。

    苗荼不明所以,直觉让她跟着起身过去,侧身去发现男生在她进来时已然放下纱帘,变相将两人圈在窄小的纱窗与窗沿之间。

    纱帘外人影绰绰看不清脸,苗荼以为被喊来看窗外风景,却发现徐砚白偏着头正安静看她,眼底带笑。

    脸颊微微发烫,苗荼问道:【为什么来这里?】

    “你不是说,想把我藏起来么,”徐砚白后背靠着窗沿,阳光下周身恍若镀着淡淡金粉,垂眸看过来时,[rou]眼可见的放松,

    “如果你的愿望是这个,我想我能做到。”

    苗荼大脑有一瞬空白。

    没想到她随[kou]编造的理由会被当真,只能眼睁睁看着徐砚白拿出手机看时间——屏保还是那天的三人合照

    “苗荼,”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面前男生每次念出她名字时,“靡”字尾音总要拉长:“还有七分钟上课。”

    话语微顿,徐砚白喉结很轻地上下滚了滚,目光微微偏过去,薄唇微启:

    “我想,剩下的时间里,我可以是属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