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林大夫这一帖「心病还须心药医」的药方还真是下得妙,收效十足。
    身子渐渐康复的唐太夫人不仅能下床了,还能趁天气不错时在院落里走走,到凉亭里坐坐,此时,她身旁伴著贴身丫头及失而复得的孙女,以及话说得滔滔不绝的成凝夏。
    成凝夏话多,表情也丰富,再加上比手画脚,唐太夫人被频频逗笑,在一旁伺候的两名贴身丫头也时常忍俊不住。
    「仔细听了,这狗嘛,分为一黑二黄三花四白,猫嘛,则分为一白二花三黄四黑。」成凝夏继续摇头晃脑地道。
    「一黑二黄三花四白?」丫头们面面相觑。「这顺序是怎么来的?」
    「以其毛皮的颜色来排先后。」成凝夏解释道。「先说狗,山西人善烹犬,起锅后名为「香肉」,香肉的美味又以黑狗最佳,黄狗次之,花狗排第三,白狗敬陪末座。」
    「什么?吃狗肉啊?」唐太夫人及丫头们同声惊呼,「这太残忍了,狗儿多么可爱,还会守门看家,怎么忍心吃它们呢?」
    「太夫人,那也是时逢饥月荒年,万万不得已的下下策。」成凝夏赶忙解释,「要不,谁忍心吃香肉?」
    不过,一路逃到春江城前,成家姐妹都是一日只吃两顿饭,好在身边多留点盘缠,肚子饿得受不了时,成凝夏还真的猛盯着路边的小黑狗瞧,口水差点流下来,那时,她颇能谅解为什么有人会吃香肉。
    「说得也是,春江城如此富庶,当然不会有这种残忍的事发生。」唐太夫人又问:「那猫呢?这一白二花三黄四黑,该不会也是……"
    「不不不,太夫人。至於猫嘛,虽然也以毛皮的色泽来排名,可是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成凝夏道。「这是指猫受喜爱的程度。猫白如雪,大富大贵;猫花色灿,年年有余;猫黄若桔,吉祥如意;猫黑似夜,却是代表着凶神恶煞,闹不准合府难安。」
    「这话倒是满有道理的,难怪听闻京城人家养猫,皆以浑身雪白者为主。」唐太夫人深感同意道。
    「是啊。」两名丫头亦点头附和。
    「对了,盈盈,奶奶找只听话的猫给你,和你作伴怎么样?」一时兴起,唐太夫人问道。
    「不用了,奶奶。」成淡秋摇摇头。「我陪奶奶便行。」
    「你这孩子跟奶奶客气什么?奶奶疼你呀!只是,能再疼你也没有几年了……」
    「奶奶!」成淡秋低唤著,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这本来就是事实啊,女大不中留,奶奶也只能在你嫁人前多疼你一些。」唐太夫人伸出手,慈爱的轻抚成淡秋的脸颊。
    成凝夏偷偷地松口气。她还以为老人家是要说什么「奶奶老了,再活也没几年」之类消沉的话,幸好不是。
    「女大当嫁,男大也当婚。」唐太夫人这回看向成凝夏。「陈小爷呢?」
    「我?」听见唐太夫人这么说,成凝夏顿感莫名其妙。
    「你也该找个姑娘成亲啊,別像深儿一样只忙着做生意,迟迟未娶妻,没能早点生个白白胖胖的曾孙让我抱抱。」说着、说着,唐太夫人开始叨念起唐行深来。
    说者无意,听者却心下一动。
    「唐大爷没有娶妻成家的打算吗?」
    「一直没有呢!深儿长年累月忙着家业,但人总是不能只知道向前冲,偶尔也要缓下脚步,闻闻路旁的花有多香。」
    说人人到,唐太夫人话才说完,唐行深正从容地走来。
    「奶奶,盈盈。」唐行深向成凝夏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陈小爷。」
    成凝夏暗暗有些战栗。重点不在他平常无奇的寒暄语,而是他格外低哑的声调,激出她莫名的反应。
    清清喉咙,成凝夏笑得有点心虚,有点勉强,却又不得不面对他。「唐大爷。」
    唐行深倒是一派气定神閒,「数日不见,在忙些什么呢?」
    忙着躲你呀,唐大爷!可是,她能实话实说吗?当然不能。
    「呵呵,是唐大爷贵人多忙事,小人微閒没事做,碰面遇上的机会自然大大减少。」
    「前些时候,你还一直想跟在我身边学习经商之道。」
    「都学了一段落,人总有需要稍事休息的时候。」
    「学而不习,只退不进。」
    「人生在世,偷得浮生半日閒。」
    这是在唱戏,斗嘴,还是彼此看不顺眼?
    唐太夫人看看难得多话的孙儿,又看看活泼地回嘴的成凝夏。
    这两人兴致还真好,教人看戏也愈看愈起劲,若不是有人忽然打断的话。
    「少爷!少爷!」出声的正是那个疑心甚重,不时注意著两人状况的周管家。「原来您在这儿。」
    唐行深没啥好气的瞥去一眼,「何事?」
    「只是想请问少爷口渴不渴,需不需要为您沏壺清茶?」
    「随意。」唐行深挥手打发道。
    周管家欠身退下。
    唐行深转回头,「好了,方才说到……」
    「少爷!少爷!」周管家是退下了,但只退了两步,如今又靠得更近。
    真是莫名其妙……唐行深的瞥视里已略带怒意,「何事?」
    「只想请问少爷,需不需要配点心盘?」
    「随、意。」唐行深再度挥手。
    周管家行礼如仪,也再度退下。
    唐行深再转回头,嘴才张开,怎知呼唤声再度响起。
    「少爷!」看準时机,周管家冲了回来,甚至整个人插到唐行深和成凝夏中间。
    做什么?挡人啊,他哪可能眼睁睁看着少爷继续被陈夏那个小子迷去心智?
    这次,唐行深必须先深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吐一口气,才能压下怒气。
    「这回又是什么问题?」
    见状,周管家打了个哆嗦。
    俗话说得好,懂得见风转舵才能明哲保身。
    「没、没事了,少爷,我这就下去备茶!」
    周管家慌慌张张的转身举步离去,怎知恰巧踢到一处隆起的地面。
    「哎哟!」可怜的他就这么重重的跌了一跤。
    第七章
    夜半时分。
    平日严肃有加,威武有余的高大男人,鬼鬼祟祟的自主屋的厢房溜出来。
    作贼心虚似的,习惯走路有风的长腿,此时却是轻轻踮起脚尖。
    不苟言笑的俊脸,此刻额际却冒著冷汗。
    宽肩阔胸的身躯,像恨不得缩成小虾米,好方便隐藏在屋簷或窗棂下匐匍前行。
    主屋的厢房主客有別,自主人的厢房到宾客的厢房,得经过一段迂回的长廊。
    这段路说来不算长,约莫走上半刻钟即可,但那是平常,现在是三更夜半,在踮着脚尖,走走停停担心随时会被人看见的情况下,需要花上较多时间。
    客人的厢房门扉虚掩,他轻轻一推,一进去便看见床上有团隆起的身影,动都不动,状似熟睡。
    高大男人双眼一瞠。她睡着了?不是和他约好了吗?他疾步来到床边,俯身欲探看。
    「嘻!」一双猛地睁亮的眼睛直勾勾回视著他。「有没有被吓到?」
    「你说呢?」就算真被吓了一跳,唐行深也不会承认的。「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怎么会?」成凝夏自被窝中伸出双手,向上搭住他的肩膀,勾下他身躯,小脸上满是淘气的笑。「我等你夜半偷香等很久了呢!」
    唐行深顿感啼笑皆非,「一个姑娘家这么不知羞啊!」
    「又没关系,反正我只不知羞给你看。」成凝夏吃吃地轻笑,刁钻地瞅著他。「除非你希望我也让別人看?」
    「休想!」唐行深露出一闪而逝的嗜血表情。
    「哈哈……」不过成凝夏反而笑得更大声,看来这招威胁不管用。
    「哼!」他赌气似的低头亲吻她。
    这一吻,果然将他的慍怒宣泄不少。
    亲吻逐渐加深,他的怒气迅速变成情慾。
    他此刻只想这样拥抱她、温存地爱她,事后再来气她也还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