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柔揉了揉额角,敞开窗子看了眼夜色,估摸下时辰,心里揣测着完颜千里怎么还不回来?心思转动,也没了睡意,于是就取了件大氅披上,走出房间。
    窗外月色澄明,前几日刚落了初冬的第一场雪,现下树梢上带堆着残雪。
    门外守夜的婢女见她出来,忙不迭的过来搀住她,「夫人,仔细路滑。」
    梁以柔搭着她的手,缓声说:「屋里闷得慌,扶我出去走走。」侧目看出婢女的迟疑,她宽慰的笑了笑,「夜里人少,也不怕磕了碰了的,再说,大夫也说让我适量运动,对孩子没坏处。你扶好了我便是。」婢女这才应是。
    雪后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如此走一走,倒也觉得舒服,许是睡了许久的缘故,梁以柔精神不错,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公主府周围,府内掌着灯,但召见驸马的红灯笼还是没有挂出来。
    梁以柔伫足,有些出神,成亲几月来,除了早上请安时远远见上一面外,梁以柔几乎没见过齐硕。
    身边的婢女一抖,怱的跪下,「公主万福!」
    梁以柔回神,侧身时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女子,她穿着素雅衣衫,发间只以几朵珠翠为点缀,整体的冷色调衬托出了她的冷艳,齐硕外套着银青色的猞猁裘,精致的下巴隐在竖起衣领上的狐绒内,更显得她脸小。
    四目相对,彼此的心头竟是都浮上了熟悉感来,都忘记了开口。
    梁以柔率先回种,微微福身,「公主万福。」
    齐硕也回神,神色有些尴尬,掩饰似的移开了目光,微微颔首,冷淡的嗯了一声,「如今你我平起平坐,不用行礼。」她侧眼看了看梁以柔,又说:「夜黑风凉,你来公主府做什么?可是找我有事?」
    「有些烦闷,无意间过来的。」
    「嗯。」齐硕扁了扁嘴,往怀中一拢猞狗裘,下巴微扬,「烦闷归烦闷,半夜出来总是不安全的,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说完后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齐硕往前走了几步,略微有些高傲的欠身,「要不要进去坐坐?」
    虽贵为公主,她却从不爱把本公主这类的词挂在嘴边,说起话来明明是平和的,但那语调与气质却又令她显得孤傲而不易接近,她不像梁以柔那样,待人有礼却又疏远,温和却又捉摸不透,而齐硕则是直揍的、冷硬的。
    但梁以柔却对她产生模糊的了好感。
    而看起来,齐硕应该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如此看来虽然是冷若冰霜,但却总觉得带着些稚气,于是梁以柔情不自禁的就露出了笑容,「今晚月色甚美,难道公主不是出来赏月的吗?若是回了房间,可就浪费这月色了。」
    「美吗?」齐硕拧眉往天上看去一眼,有些不甚理解,「我只是去看马而已。」
    梁以柔看她一眼,旋即掩唇莞尔,「公主似乎很懂得驭马之术。」
    「你不是很懂驭夫之术?所以我们差不多。」齐硕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公主玩笑了。」梁以柔目光一黯,笑容稍稍冷凝了些,难道齐硕她……
    「我没开玩笑。」齐硕认真的瞅着她,似乎不理解她这话中客套的意思,「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问你,是怎么让完颜千里对你如此服服贴贴的?我是认真的。」
    「将军已经是驸马了,公主又何苦如此费心?」梁以柔略有些冷淡的笑了笑。
    「他是不是驸马和我问你的问题有关系吗?」齐硕奇怪的看着梁以柔,「和你说话真费事,你只要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我喜欢的男人也喜欢我就可以了,这个问题很急的,你到底能不能帮我?」
    梁以柔没接话,反而是正了脸色,拂开婢女扶着她的手,道:「你退下,让我和公主单独聊聊。」待到婢女退远之后,梁以柔才上前几步走到齐硕身前,「难道公主喜欢的男人不是……不是将军吗?」
    「当然不是。」齐硕打量她一下。
    「公主,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梁以柔连忙福身拜下去,「今天妾身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过,请公主万万不要再说这话了。」
    「你这是干什么?」齐硕扶住她。
    「罢了,我再不问了就是,反正平常人也帮不上我。」叹着气说完,齐硕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而后极低的呢喃着:「他……」
    「公主,没有『他』。」梁以柔上前的伸手拉住她的手,「公主已经有驸马了。」
    「驸马是你的,我抢不走,也不想要。」齐硕看了看她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柔和了些,也有堕伤感,「为什么你们都能有一个『他』,我却不能有?」
    「公主。」梁以柔有些动容。
    「叫我齐硕吧。」齐硕一抬眼皮,「我觉得你挺好的。」
    梁以柔低眸一笑,「夜深了,公主回府休息吧,我也要回了。」
    齐硕点了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是不早了……明天你们就不要来请安了。」她淡淡转身,猞猁裘的衣袂划出华丽的圆弧,「我也懒得早起。」
    看着齐硕离开的背影,梁以柔笑着福了福身,「是,恭送公主。」
    「以柔!」一声急喝突然从身后传来,叫住了梁以柔,也令齐硕停了步。
    「嗯?」梁以柔回身,只见满脸焦急的完颜千里。
    他匆匆而来,健步如飞,冲过来后先是攥住了她的手,急声道:「这么晚了还出来干什么?鞋都没换,地湿路滑的,湿了鞋袜可怎么好!啊,里面也没套件衣裳……」完颜千里絮叨个没完。
    「好啦,我只是闷得慌了。」梁以柔笑着推了推他。
    「闷可以等我回来。」完颜千里拧着眉毛,不悦的样子像个孩子。
    「我知道了。」梁以柔妥协,抬手摸了摸他的川字的眉心,「只是月色太美。」
    「这里能有什么好月色。」完颜千里朝公主府看了一眼,正巧看到还在不远处站着的齐硕,于是冷冷的别过脸来,搂住梁以柔的肩,「以后少往这边来,知道吗?万一那女人不安好心,伤了你可怎么办。」
    「别这样说,公主她……」
    齐硕轻轻的转过了身来。
    隐约间听到了梁以柔在为自己辩解,而后那两人相拥着走远,声音也消失了,齐硕就站在月色之中,看着这偌大的公主府发呆……那两个人的爱让她觉得自惭形秽。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如果用这双手摧毁了这份爱,是不是会得到报应呢?会不会令那个本来就风流的男人,更加不会再多看自己一眼了?
    这个报应太过分、太恐怖,她不敢尝试。
    几日之后,公主府的红灯笼高高的挂了起来。
    完颜千里起初是视而不见的,可灯笼足足挂了十天,他这驸马却一次面都没露过,难免惹了府申人的议论。
    但完颜千里却是倔了起来,死活就是不肯去公主府,天天赖在梁以柔的房中,贴着她的肚子喋喋不休,完全不理会房间外的议论。
    于是梁以柔也忍不住劝他了。
    「你倒是大度,净把相公往外推。」完颜千里搂着她的肚子嘟囔。
    「她毕竟是公主,惹恼了她对咱们也没有好处。」梁以柔又说。
    「我不管,不去就是不去,去了她那里就是对不起你。」完颜千里闹起脾气。
    「我没说你对不起我啊。」梁以柔失笑,「我同意你去,你就去吧。」
    「我要是去了,你想吃个什么东西谁给你买?你自己嘴馋你也知道的吧,晚了一刻都是不行的。」完颜千里爬上来,从搂着肚子改为将她整个人都搂进怀里,「冷了、热了,甜了、酸了,咱们儿子都是会不高兴的。」
    「我哪里有你说的这样?」梁以柔白他一眼。
    「有有,比我说的只多不少!」完颜千里认真道,随即又笑起来,「不过我喜欢啊。」
    「不要跟我耍嘴皮子。」梁以柔挣了挣,推开他凑过来的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