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片刻,古依莎喃喃道:“他要是知道了,会为我伤心吗……”
    呢喃着问了这句,她又闭上眼摇摇头:“他不会,他一点都不喜欢我的……”
    当初,他连一个回应都不肯给自己,他知不知道自己跟他说那些话,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啊!
    她知道,不管尉缭回不回应,他们都不会有结果。
    但那些话,她憋在心里很多个日日夜夜。当她在咸阳待了好几年,终于明白和亲的意义时,她这辈子便结束了,她想尽可以让自己多拥有一点回忆。
    假如他回答了是,那她往后在咸阳宫的日子便会快乐一点,她可以抱着这一点点的回忆幸福很久。
    可他什么回应都没有。
    最后她问他要那支排箫,他也拒绝自己。
    他说是故人之物,是什么样的故人呢?是女子吗?若是女子,是他很喜欢的人吗?
    他离开后的日日夜夜,古依莎不止一次的回忆那日的情景,明明过去了那么久,她却记得那么分明。
    “真小气啊……”她靠在赵高身上,嘴角扬起一个幸福的笑容。
    这些年,只要想起他们曾经见过的每一次面,说过的每一次话,她便会感觉到幸福。
    风吹过,将梅花的幽香四散,她动了一下:“好像有点冷……”
    赵高连忙将她抱紧:“这样呢?”
    古依莎轻轻点头,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小赵,我想回家了……”
    清幽的香味将她包裹,古依莎眼前只有无数的红梅,她觉得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
    朦胧中,她看到铺天盖地的梅花朝自己涌来,她目眩神迷。
    当眼前再次清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仍站在梅苑,穿着数十年前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衣服。
    数不清的红梅在雪地里盛放,有一男子背对着她在吹一首曲子。
    她认出那是谁,笑着奔了过去。
    怀中的身体已经冷透,赵高哭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6章 番外 夏夜夫妻私话
    始皇帝三十五年,渭水之南的阿房宫修建得如火如荼。
    而远在千里之遥的下邳,院子里的鸳鸯藤爬满整个架子,七月了,鸳鸯藤又迎来一次开花。
    晚上把小儿子哄睡了,怀瑾坐在架子旁下面乘凉,手里拿着一把蒲扇猛摇了几下,驱散了浑身燥热。
    天热得不行,怀瑾想叫阿婉捣点梅子水过来喝,可这个点,阿婉和阿燕应当已经睡着了,怀瑾也懒怠把她们叫起来。
    往竹椅上一靠,她闭上眼,片刻后,听到一个不疾不徐的脚步。
    她也没睁眼,只觉耳畔一阵风,嘴边一凉,她张嘴,一股酸甜清凉的水流进喉咙。
    睁眼,张良坐在旁边,手里端着一碗紫红色的液体,刚刚便是他喂的一勺梅子汁,叫她嘴里瞬间泛起酸水。
    怀瑾惊喜的笑起来,把梅子汁接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正想这个!”
    “慢些。”见她嘴角有液体漫出,张良细心给她拭干净,随即道:“碗柜里那半碗梅子没被你吃完,你如何睡得安心?”
    他的声音清凉如水,仿佛深山中的凉浸的冰泉,怀瑾听着也觉得凉爽,于是道:“你多说几句话,让我凉快凉快!”
    张良脸上泛起点点笑意:“刚给莺儿讲了半个时辰的故事,讲得我口干舌燥,你又来磨我。”
    “小郎君辛苦了,为妻疼你。”怀瑾故作心疼的摸摸他的脸。然后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笑容凝固:“忘记给你留一口了。”
    他低低笑了两声,清润的眸子变得幽深,猝不及防勾着她的脖子把她拉到怀里吻上去。津津的酸甜直击舌尖,张良深吻她许久,直至喉间一声吞咽,他才放开,抵着妻子的额头,轻喘:“这样喝,滋味甚好。”
    夏夜的风渐起,蛙声蝉鸣此起彼伏,夫妻两人坐在藤架下看星星。
    竹椅是按着怀瑾的想法叫工匠定制的,把后面的木撑放到,竹椅便成了一个有些倾斜的躺椅。
    张良穿着单薄的寝衣躺在上面,怀瑾便侧躺在他旁边,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放了上去。她的左手轻轻环着张良的脖子,张良的右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轻轻在她肩上拍着。
    静静片刻,鸳鸯藤花的味道越发浓郁,怀瑾猛嗅一口:“好香!”
    张良伸手够住垂下的藤蔓,纤长的手指折下一朵花,然后把花尾递到她嘴边。
    怀瑾轻轻一吸,嘴里便有了那么一丁点的甜味。
    张良道:“你这样怕热,明日用这花来泡澡,便能清热散热。”
    怀瑾把玩着小小一朵花,笑道:“这可真是朵奇花,又能驱蚊、又被你拿去泡茶、又能拿去沐浴,还能叫你姑娘编成珠链玩,可真是一花百用。”
    张良温润一笑:“名字也好听。”
    怀瑾道:“是啊,鸳鸯藤!不过,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张良道:“因为它的花是对生的,一蒂双花,就像鸳鸯相生相伴,故名鸳鸯藤。”
    “真浪漫!”怀瑾撇撇嘴,啧啧道:“可惜后世偏生不叫这个名儿了。”
    张良好奇,低头瞧她:“两千年后,鸳鸯藤叫什么名?”
    怀瑾道:“金银花。”
    沉吟一会儿,张良忽然道:“林宸。”
    “啊?”怀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他身上坐起来,扭了扭发僵的脖子,问:“怎么忽然这么叫我。”
    刚刚这一声,让她一瞬间误以为自己是在现代。
    张良把她拉下来,道:“只是突然想起来,你以前同我说过你在两千年后的名字,可我却从未叫过这个名字。”
    “真怀念啊……家乡的日子。”怀瑾被他引出了乡愁,窝在他臂弯中看着漫天繁星长叹一句。
    但张良却轻声发问:“人死后,魂魄当真会下九幽吗?”
    这种不真实的问题,他极少去思考,怀瑾正要回头,可一抬头,见他出神望着夜空,便知他并不是在问自己。
    正思索着如何给他科普一下什么叫唯物主义,张良却有些不安的把她搂住:“姮儿,你的魂魄并不属于这里,若你死去,你的魂魄是不是便回到两千年后了?”
    他忽然有些惧怕,同时深悔为何提起她的故乡,刚刚也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想到了这桩事。
    可怀瑾却笑着在他腰间拧了一下:“我都陪了你一辈子,死了还不让我回家!你也太过分了吧,张子房!”
    他怎会如此自私?他知道的,她有多怀念那个遥远的故乡。
    “若死后魂魄能回家,我怎么会阻止你?”张良抿着唇,露出一点罕见的天真:“只是连死后,我也想与你一起,你想回家,把我也带着一起去。”
    怀瑾咬着唇,憋着笑:“那孩子们不管了?”
    张良道:“孩子有孩子的伴,他们也会像我们一般,与心爱的人死生相随,我只顾你。”
    见他说得认真,怀瑾故意逗他:“万一你的魂魄跟不了怎么办?毕竟我跟你不一样,我的灵魂本来就属于两千年后,你可不是!”
    张良神色一黯,沉闷道:“没听说过魂魄会死,大不了,我熬上两千年,到时候就见到你了。”
    发觉他真的是深思熟虑才说出这番回答,怀瑾要笑喷了,她又刁难:“要是我明日就回到故乡了,那你该怎么办呢?”
    张良紧紧盯着她,怀瑾继续道:“若明天醒来,我身体里的魂魄变成另一个人,变成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你当如何?”
    “你还继续跟她过吗?”怀瑾幻想到这一幕,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你呢?”张良问。
    怀瑾道:“我回家乡了,回现代了。”
    腰间那只手骤然收紧,差点把她腰箍断,怀瑾正要叫他松手,张良去把她整个抱在怀中,他们几乎要贴成一个人。
    “你回去了,我怎么办?”张良在她耳边沉声低语,重重的语气满是恳求,仿佛她真的马上就要走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