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听着李元的话,若有所思点点头,看了一眼龙榻上睡着的人。“没事,皇上只是受了些风寒,好生养养就是了。不过皇上这一年来,一直操劳,又不好好保重自己。如此下去,只怕……”
    李太医停了话,话不必说到底,他们都明白。
    皇上生病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很快臣子们也都知道了。
    有人提议:“倘若皇上病重,那立储一事就得细细考虑了。”
    可是众人皆知,当今皇帝无子嗣。而陈家一脉,亦无人接替。一时间,众人沉默。
    又有人提议:“不如挑选几位姑娘,一来给皇上冲喜,二来也为日后立储打基础。”
    这提议说出来,依旧沉默。但是他们是默认。
    不过冲喜,冲喜,话说得好听,却不是什么吉利事。何况放进皇上为温慈公主一事,谁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同贤妃娘娘的事才过去多久。
    思来想去,还是找了两位大臣。
    陈祝山这一病病了好些日子,还说起胡话来。皇上病了,照例是要有人侍疾的,原是由中宫来。
    如今皇后不在,贤妃也不在,其他人又大多推诿。这茬事便落到了王芙身上。
    王昭仪也是受过宠的,下人们还都记得,因而待她还算客气。
    王芙在床边守着,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此刻如同山崩一样,躺在这床榻之上。他从前是英俊潇洒的,如今躺在这里,却仿佛周身生出颓败之气。
    这种颓败之气,让王芙想起孟知语来。
    孟知语也是美人,不过在她看来,时常没有什么生机。
    在美丽的皮囊下,是空荡的内核。
    王芙抬手拧干毛巾,敷在陈祝山额头上。收回手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
    她清楚听见一句“知语”。
    王芙垂眸,又想起江恒来。那时候,温慈公主躺在床上,江恒在她的位置照顾着,温慈公主也喊了一声皇上吧。
    她没来由这么觉得。
    虽然她未曾亲眼见过,但是这想法忽然撞入她的脑海里。
    她净了手,叫人拿笔墨纸砚来。“我想为皇上抄写经文祈福。”
    宫人不敢耽误,很快拿了东西过来。
    她便真的开始抄写经文。
    但是脑子里却并非装着经文。
    温慈公主死后,身边的丫鬟被皇上送出了宫,不知去了何处。江安侯也早离开京城,当时花月,如今只剩空城寥寥。
    她这一辈子,是早就见不到光的。进了这深宫,更加见不到光了。她又想起江恒来,她同江恒第一次见,还是在江安的时候。
    那时她同她父母亲一起住在江安,江恒是小侯爷,已经长得芝兰玉树。不过是光看外边,是芝兰玉树的君子。那时候,江恒已经有诸多红颜知己。
    她还是一个小小姑娘,在街上迷了路,吓得哭出声来。一边叫着母亲,一边哭着。
    江恒骑着马在她身边停下来,“小妹妹,你怎么了?”
    他问她,语气是哄人的。
    她当时只顾着哭,抽抽搭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是江恒依旧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帮她找到了母亲。
    那时他们第一次见面。
    后来又潦草见过几次,他同他妹妹一道出门,少年意气盛。
    只这几眼,她义无反顾跳下了这一道深渊。
    后来她父亲升迁至京城,她亦跟着来到京城,再没见过江恒。
    她愣神,笔尖在纸上晕出一个点。
    皇上病了许久,昏迷了一夜后才醒过来。那时臣子们安排的所谓冲喜的嫔妃们已经进了宫,且都凑到皇上跟前来伺候着。
    王芙觉得此举不大妥当,她直觉皇上要生气。
    如她所料,陈祝山醒来看着这群人脸色不愉,待到问清楚了前因后果,更是愤怒。
    “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在朕跟前待着碍眼。”
    陈祝山把她们打发走了,又生了好大一通气。臣子们又都搬出许多大道理来,叫他头疼。
    “皇上三思,皇上保重龙体。臣等此举,也是为社稷考虑啊!”
    好一个为社稷考虑!
    陈祝山冷笑一声,扫开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甩了一地。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可恨极了。
    他坐在这位置上,觉得自己如同坐在牢笼里,他开始困惑不解,他为何从前如此热衷于这个位置。
    分明这个位置行动不由心意,还得背负着一大堆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陈祝山拂袖而去,剩下一地的臣子们继续跪着。
    陈祝山回了宫里,看着这空旷的宫殿,仍然觉得胸闷气短,难以纾解。
    有嫔妃听闻他醒了,前来求见,他一听见这话,便觉得脑仁疼。可是又不能不见,陈祝山叫人请她们进来,看着她们进行虚伪地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