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收手让她去搏上一搏?”聂修炜问得郑重,绝无开玩笑的意思。
    “你爱那个小丫环吗?”不正面回答好兄弟的疑问,尉迟闻儒反而指向窗外,不远的漾波湖畔,阿棋和那名小姑娘依旧谈得火热。
    “阿涛?”聂修炜也放眼望过去,在视线落在他心系之人的身影后,聂修炜不由也放柔了声音,“我也不知我着了什么魔,竟会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放进了心里,被她不讲理地霸住了所有心神——是,我爱她。”爱啊,爱到一时一刻也不想离开她身边,爱到想一辈子与她永不分离。
    “雕玉是男人们的专利,可阿涛想学,所以你教了。”
    “是,学会雕玉一直是阿涛的梦想。”正是为了这个梦想,涛少小离家,来聂府为奴,只为了学习雕玉之技。
    正是雕玉,让他与阿涛相识、相恋。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第51节:棋痴记(51)
    “开玩笑!阿涛的梦想也就是我的梦想耶!我爱她,自然爱她的所有,自然也会助她早日达成梦想。”既便雕玉占据了阿涛大部分时间与精力,既便雕玉在阿涛心中占据了第一,而他只能排于雕玉之后——心虽不甘,心虽嫉妒,却依然全力支持她!
    因为,他爱她。
    “是啊,爱一个人不是折了她双翼,不是限制她的自由,而是给她一片天空,放她去自由翱翔。”尉迟闻儒拍拍好兄弟的肩,与他一同望向不远处的心系之人,“等她愿意停驻了,等她累了,她自然会飞回你的身边,会投进你为她而敞开的怀里。”
    若她心爱的女人是一头勇敢的小鹰,他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将她驯养成笼中的鸟雀。
    是鹰,便该让她翱翔于属于她的广阔宇宙。
    他要的,不仅是一个女人、一名妻子,更是一个伙伴、一名知已,是能与他心灵相通的另一个他。
    他要的,是一个真真正正、完完整整的妻子,是与他相伴人生路的伴侣。
    好半晌,聂修炜才笑着叹一口气,“闻儒,我第一次发现,你已是一位男子汉了。”
    “崇拜我吗?”他不介意的。
    “呸!”不给面子地啐好友一口,聂修炜几乎吐血,“少自大了!”
    两兄弟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去、去南京?!”
    未染胭脂的素净脸庞上,满是惊愕与浓浓的不舍。
    “是啊,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拍一拍闺中好友的肩,阿棋也很舍不得,“阿涛,以后再见面怕要隔好长一段时间了。”
    两人相识虽不过一两年,却极为投缘,几回下来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我听大公子讲过你和尉迟少爷的事情了。”阿涛眨眨已快泛泪的双眸,“没了书坊,可以自己重新再建一间书坊啊,干吗非要离开京城,搬到那么远的南京城去?”她舍不得阿棋走。
    “就是为了重建尉迟书坊,我们才要搬去南京城的。”她要从头重来!
    “为什么?”在京城不好吗?至少有人脉,有熟识的老主顾。
    “因为我要证明给他们看看,”让那些瞧不起女人的自大狂们好好看仔细了,“不管在哪里,我阿棋还是阿棋,我一样能挣得属于我应拥有的一切!”
    女人怎么啦?女人一样也不比男人差!
    “阿棋姐姐,你真勇敢。”阿棋重重点头,“我好崇拜你哦!”这便是巾帼英雄了吧?
    “呵呵,不用太崇拜啦!”圆圆的杏眸一下子笑眯了起来,“你也很不错啊。”为了自己的梦想而离家在外独自打拼。
    这几个月来,少了书坊,没有了可以操心的事物,她专心致志地在家陪着尉迟。听他给她讲解诗文,伴他习字作画,将一颗心全投进尉迟的围棋之中。
    第52节:棋痴记(52)
    她想认真地学棋,想做一个尉迟心目中的好棋童,做一个称职的好妻子。
    可是,没有几天她便发觉,她,做不来。
    她总在尉迟念书给她听时,不由自主地想去看那些落满灰尘的账册;总是在尉迟习字时,她偷偷想拔动墙上的算盘;总是在尉迟讲解棋艺的时候,心神飞到书坊经营计划中去。
    她总在想,若是书坊仍由她掌控,印书坊该建成吧?那本《黎昌先生集》可是否能依计划热销?书坊盈利了,该怎样去谋更大的发展……
    心神全是她的,偏就无法控制。
    如果说几年前试着接手书坊经营是图一时新鲜,当做一件游戏来玩的话,经过了这几年的滚爬摸打,她已渐渐爱上了书坊,爱上了经营之道,爱上了身处商海的刺激感受。
    那年,尉迟老爷及夫人不幸仙逝,她随着尉迟搬入城郊的小小跨院。简陋的住所,五间小小的摇摇欲坠的书坊,是尉迟的所有家当,也是他与她惟一的生存依靠。
    那时,她心慌啊,她不知何去何从,她看不到未来在哪里。幼时乞儿的经历让她害怕,她再也不想去过那饥寒交迫、无依无靠的日子!再也不想!
    可尉迟沉迷于围棋之中,并不关心他们的未来会怎样,不担心以后吃不吃得上饭。但她却很清醒,清醒到一直陷于彷徨失措之中!
    她该怎么办?她要怎样做?她应如何去努力,才能保住她与尉迟以后的活路?
    她害怕得要死。
    她从没告诉尉迟那时的她是怎样的心情!因为即使现在回想起那初搬进城郊别院时的晦涩心情,她的心,还是难受得紧。
    那一年,她才刚跨进十三岁的门槛,根本还是个懵懂的孩子。
    可就是那一年,她被迫挥别了无忧无虑的少儿时光,被强行带入了尔虞我诈的成年世界。就是那一年,带着胆怯、带着惊恐、带着惶乱,她开始跳进商海之中,冒着被溺毙的危险,游出了第一步。许是上天垂怜她,赐给她许多的好人,让一无所知的她,在张先生等人的帮助下,渐渐开始成长。
    痛苦、惊恐、好奇、好胜……一路行来,她的信心愈来愈大。直到现在,在远离经营之道数月后的今天,她才蓦然发现,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懵懂少女;她才恍然明白,经营之道,早已深植于的她头脑,渗进了她的血液,再也无法驱逐出去。
    这一辈子,她注定是一名商人,注定要在商海中悠游一生一世。
    或许苦,但她甘之如饴。
    ……
    “阿棋姐姐?”阿涛望着陷入回忆中的女子,有些……自愧弗如。同是女孩儿家,她却没有阿棋那种敢做大事的气魄,少了几分英气。
    想来,阿棋注定要成为翱翔穹苍的美丽苍鹰,而她,则不过是一只不起眼的小鸟而已。
    第53节:棋痴记(53)
    她,好羡慕。
    “阿棋姐姐,我……可以跟你去吗?”她也想成为一天美丽的大鹰!“阿棋姐姐?”
    阿棋一下回过神来,迎上了那一双杏眸,“阿涛,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我、我想跟你去。”她坚定开口。
    “随我去南京城?”阿棋一挑眉。
    “嗯!”
    “为什么?”只怕聂大公子那一关便通不过。
    “因为,因为我也想像阿棋姐姐那样,成为一只美丽的鹰!”阿涛讲得很认真。
    “鹰?”不可置信地重复一声,阿棋笑开,“什么鹰呢?”
    “就是、就是为了梦想而努力的、鹰啊!”
    “那阿涛的梦想是什么呢?”
    “雕玉。”阿涛点点头,“总有一天,我会学成雕玉之技,雕出世上最完美的玉品来!”
    “所以,阿涛也是一头美丽的鹰啊。”
    “我?是吗?”她整日坐于小小的斗室之中,怎会是翱翔无际的鹰?
    “只要你肯为梦想努力,你便是。”
    歪头细思了半晌,阿涛终于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