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那男人随意地点头,眼睛还是不离她左右,笑道:“即使不喝酒,也过来热闹热闹罢。”
    竟然走过来了。
    她暗暗叫苦不迭。
    “我是章清辉的妈妈!”章太太则是大喜过望,立刻离开窗子急走到门口,亲自掀起青布门帘,“周先生,过年时我们曾有幸拜见过您的!”
    “章清辉?”男人笑着走进来,想了一会儿,才点头:“哦,中一赞不绝口的那个基金经理——哈哈,中一款待他的基金经理,却是派你来款待他的家人,你们两口子好分工啊!”
    她的脸,已经快青了。
    正要说些什么,男人手中手机又响,他皱眉,却还是朝着她很可惜地挥挥手,转身出门朝着等候在原地的那几人走去了。
    她几乎要拊掌庆幸了。
    章太太的脸色却是很不好看起来。
    情势比人强。
    真是太什么什么的好了!
    她内心狠狠咬牙,却视而不见脸皮的抽动与热烫,微微朝着朝章太太一笑。
    曾经从梦中无数次被憋醒的那口浊气,似乎终于寻到了一个缝隙,开始向外释放了。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还真的很经典。
    即便做好了被兴师问罪的充分准备,可人一上门,她还是头皮发麻,几乎在那千古不变的微笑下头发根根倒竖起来。
    她亲爱的老天爷啊!
    这“还”,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一些?
    标准京城时间,这才不过是仅仅过去了数小时的晚上而已啊!
    “很吃惊我能寻到你的住处?”男人微笑着走进她小小的屋子,很自在地弯腰脱下鞋子,而后抬头望她。
    她呵呵尴尬地笑,瞅着自己空无闲置拖鞋的鞋柜子,很识时务地将自己脚丫子上的大棉拖鞋贡献出来,然后光着脚丫子跑到浴室穿洗澡用的人字拖出来。
    这时候,男人已经踢踏着她的大棉拖鞋很悠闲自得地坐到她小小的沙发上,甚至端起她已经喝了半杯的茶水来。
    她心一骇,忙不迭地跑进小厨房翻出自己备用的小茶碗丢进三五片茶叶倒上八分满的热水,飞一般地再捧着冲出来。
    整个过程,不过三十秒。
    三十秒,却可以做许多的事。
    例如,她那半杯茶已经被悠闲的男人喝光光了。
    简直是……
    她瞪着大咧咧朝着她笑的空茶碗,简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自初一那混乱的一别,这数十天,她再不曾见过他。
    更不曾通过什么电话。
    就好似是这男人,从不曾出现在她生命中一样。
    啊……
    突然想起一事,她顾不得为自己被人牛饮掉的半杯香茶默哀叹息,将手中的小茶碗放到沙发旁的小几上,她转身奔到卧室,从柜子里扒拉出一个帆布包,再抱着冲出来。
    傻眼。
    她胡乱冲泡的那碗茶又光光空空了。
    她不能不客气地做作地示好关怀一番了。
    “很渴么,耿先生?”她微弯腰,殷勤地笑。
    “同大周他们喝了不少酒,有些口干。”男人揉揉额头,有些抱怨地幽幽瞅她。
    这男人眼目生得原本便是极好极正的,往日里幽深几乎让人无法可测,更不敢稍加直视……如今这么幽幽的望过来,却竟像是生了数不尽的隐约……风情。
    风情!
    风情!
    风情!
    她的天爷爷啊!
    一个已经三十有六、错,而今三十有七的老男人了,竟然还有几分暧昧风情可以释放,简直是,简直是,简直是……
    她脸皮抽动,只能呵呵干笑,不能做任何的反抗。
    更何况,这男人轻描淡写的话语里,还有一个“周”字悬在那里!
    周。
    周。
    周。
    第九章 长井13号的钉子户(2)
    她似乎听到了脑海深处道士收妖伏鬼时那串急急如律令的铃铛响连声。
    “要不要我再泡杯浓茶给你喝?”她很没志气地将腰弯得更低。
    “好啊。”男人微笑,颔首。
    你当我是猫儿啊还是狗儿啊,这么的支应!
    她内心痛骂不休,嘴巴里却不敢有任何的拒绝,忙转身,又立刻转回身,将手里捧的那个帆布包很恭敬地递过去。
    “什么东西?”男人笑着望她,却不肯伸出高贵的手来接一接。
    “那次耿先生大意落在保城的手提电脑。”她微笑着帮他回忆:“当时耿先生接了一个电话立刻便回京了来,什么也没顾得收拾,我只能将耿先生的手提暂时保管着,可惜这些天很少能遇到耿先生,才拖延了这么些日子,如果耽误了耿先生的工作,可真是我的不是了。”
    她脾气好到自己轻易地就想起清宫戏里那些整天弯腰喳喳喳……喳个不停的奴才。
    ……果然,人都有奴性……被压迫下的奴性。
    她自嘲地想。
    帆布包终于被男人伸出的尊贵手指拎过去,她长出一口气,抓起两个小空茶碗再次奔进厨房。
    一边泡茶,她一边纳闷。
    乖乖,这水虽已放置了几刻钟,可九十度还是有地,这个男人是什么铸就的铁齿铜牙钢筋胃啊,竟然一眨眼之间便吞了下去!
    然后,等将茶碗恭敬地捧到男人面前,借着弯腰放,她知道答案了。
    小茶几下光溜溜的垃圾桶里,浅显的水,尚未舒展开的几片茶叶,正委屈地瞪着她。
    ……
    她摸摸鼻子,坐到小茶几另一边平日里洗衣坐的小板凳上,低头,吸气,准备等候这男人想要的“还”。
    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
    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一辈子有多少的来不及
    发现已经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恍然大悟早已远去
    为何总是在犯错之后才肯相信
    错的是自己
    他们说这就是人生
    试着体会
    试着忍住眼泪
    还是躲不开应该有的情绪
    我不会奢求世界停止转动
    我知道逃避一点都没有用
    只是这段时间里
    尤其在夜里
    还是会想起难忘的事情
    我想我的——
    她呵呵干笑,慌忙抓起遥控关掉音响。
    “很好听。”男人微笑着望她。
    “睡不着,浪费时间。”她抓着遥控紧紧地不放,简直是不知所云。
    “才晚上八点,就想休息了?”男人挑眉,端起小茶碗浅啜一口,笑,“大红袍?”
    “最次等的,让耿先生见笑了。”她抓紧手里的遥控,忍住想抓头发摸鼻子的冲动。
    “你叫什么?”
    啊?
    她傻眼,不知道这是什么问题。
    “素敏,你叫什么?”他却唇边挂笑,幽深的眸子盯着她,还在循循善诱。
    “……我叫不紧张?”她试探地咧咧嘴巴,真的觉得不自在极了。
    “真的在紧张。”男人了然地点头,戏谑地朝着她点点手中的小茶碗,“即使是最次等的茶叶沫子,却也是素敏你真心为我端来的,是不是?”
    ……是咧,是咧,所以应付你的那碗水和茶叶才被您老先生倒进垃圾桶!
    她不知为什么,心蓦地一松,再不顾及自己形象,受不了地翻个白眼。
    “女孩子翻白眼总是不雅,不过,我倒是不介意你在我面前这样子。”他竟眼尖地瞧到了!
    ……
    她正大光明地摸摸鼻子,抓抓头发,再翻个白眼。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幽深的眸子柔光闪烁,竟含了明明白白的充溺。
    ……
    算了,承认你的溃不成军吧,樊素敏!
    “耿先生,我现在认错可以么?”她乖乖低头。
    “只不过借借老周的威风,杀杀那些小人的得意,哪里算是什么错?”男人放下茶碗,从那个被随意丢在地板上的帆布包里拿出手提放到小几上,笑:“我走后,你难道就没有好奇地将那页你们保涞建筑的财务报表再翻翻看么?”
    话语里,竟有些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