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沉思间,却望见一点灯亮正飞快地朝这边移来。
    三人即刻跃上一旁的高树,屏息静气,黑眸,一眨不眨地盯向光亮来处。
    是韩齐彦!
    只见他急急奔到山石旁,将手中提篮放下,伸掌轻轻拍了巨石左下方三下。
    只听吱吱两声,山石便缓缓向后滑出三尺,一个两尺大小的地洞便露出口来!
    原来,山石是这样开的!
    但奇怪的是,韩齐彦并不立即步入石洞,而是在山石后滑之时,便快速地闪到一旁。
    三人正觉奇怪,又见洞内冒出一阵雾似的烟尘来,三人一惊,才知这洞中暗藏机关。
    待洞中烟雾散尽,才见韩齐彦又提起一旁的提篮,用衣袖遮住口鼻,小心地探身进洞,巨石又合。
    三人再互望一眼,聂箸文与射月便飞身下树,也依韩齐彦一般,小心移开巨石,待又冒出一阵烟雾之后,探身顺石阶摸进洞去。
    而朝阳,则依旧站在高树之上,警戒地四处哨望。
    石洞内甚是狭小,仅容一人侧身而下,一阶一尺高的石阶连绵不断,直往下探入黑暗里。
    就算是身怀武功,有着极强的视力,在这漆黑不见五指的石洞里,也只能勉强瞧见前方三尺,洞内景物一丝也瞧不见。
    两人只好循着愈渐清晰的木鱼声,小心地迈步向前。
    也不知走了多少台阶,等他们终于感觉到地面不再下陷,而是平展前伸时,也稍稍适应了这乌墨的黑暗,勉强分辨出身处在一个不大的石厅中。
    石厅也不过两丈平方大小,四面俱是石墙,并无通往他处的门径,难道他们走错了路?
    两人正要探查一番,一个声音却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伴随着那依旧的木鱼敲击声,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
    “你还不死心吗?”冷冷的斥笑,来自韩齐彦!
    两人立刻静伫不动,细听。
    “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是没寻来云南,你就算再日夜不歇地用力敲这木鱼,又能怎样?”
    嗒——嗒嗒——嗒——
    木鱼声继续依着它的节奏,不快不慢。
    “十三弟,不,应是十三妹子!你就开口讲一句话,算我求你,好吗?”
    “十三”两字倏地传入两人耳中,两人心中不由一荡,喜于言表。
    自行,果然在这里!
    “唉……你还是这样子!”韩齐彦叹了一声。
    “我知你心里难过得紧,不想相信那一幕是真的,可你也该知道,那一幕的的确确发生了!而且你以前的事我也都查清了,金氏兄妹原来五年前真的狠心要烧死你!那日我不该帮他们,也不该带他们去找你──可我已知错了,不是吗?”
    他长长地叹一口气,似有无限歉意。
    “况且,这一次在城郊,若不是我救了你,只怕十三你……”
    木鱼声微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有节奏地响起。
    “我终于明白,苏州金府除了十三你,真的没有一个好人!那天在城外,我躲在一旁,将金老爷和你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那时才知,看似和善可亲的金老爷,原来是一头深藏不露的豺狼!以前我怎会没瞧出来呢?你不管出身如何,终究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呀!就算你不肯随他回金府、不肯援助金府布行,他也不该对你痛下杀手啊!真是猪狗不如!”
    嗒嗒——嗒嗒——
    恍若未闻,木鱼声依旧,却稍快了半拍。
    “十三妹子,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你就开口说一句话,成吗?你看,我又帮你熬了参汤,你趁热喝,好不好?!再这样愈渐消瘦下去,你会撑不住的。你难道不想等聂氏兄弟来寻你吗?来,喝一口。”他轻柔地劝解,带着满腔的希冀。
    “十三妹子,你就喝一些,成吗?”
    嗒——嗒嗒——
    “十三妹子!”无奈地再叹一声,“我知道不该不顾你意愿,强劫你来云南,可我也有苦衷啊!你怎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呢?
    你也见了那个韩雁了,她一个女人家,有什么能耐坐韩氏药堂少主的位子?她又是庶出,凭什么能压过嫡嗣的我?她死去的娘不过是我母亲的陪嫁丫头而已!”他忿忿地咬咬牙。
    嗒——嗒嗒——
    “十三妹子,只要你肯帮我重登少主之位,我什么都依你!你要回京城,我亲自送你回去,你若咽不下一口气要灭了金府,我也会帮你的!看在咱们相交相知多年的份上,你就……”
    嗒——嗒嗒——
    “金十三!”他的语气突然不再轻柔,“你为什么不开口?你为什么不肯同我讲一句话?你难道忘了那几年在苏州,咱们结伴出游、秉烛畅谈的开心日子了?那时你曾说过,只要为兄我一句话,你金十三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你忘了吗?”
    嗒——嗒嗒——
    “还是你见了那个韩雁,便惺惺相惜了?可她哪里比得上我?是我认识你在先,是我先与你结成好友的!
    枉我一直对她那么好!八年前,若不是我在风雪之中救了她,她能回得了韩府认祖归宗吗?
    若不是我四处奔走给她寻齐药草,她能医好嗓子、开口说话吗?
    若不是我毫无心防地教她药堂事务,她又怎能有机会入主韩氏药堂!我是真心拿她当妹妹看待呀,可她呢?她却反过来咬我一口!”
    懊恼地喘了几口粗气,他有说不出的愤恨。
    “她那样对我!哼,我不会再心软!我要报复!我要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我斗不过她,但你金十三能啊,想当年威震苏杭的金十三是何等人物?要风有风,要雨得两,江南布市全在你一手操控之下!那时她韩雁还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哑女哩!”
    嗒——嗒嗒——
    “求你帮帮我!其实你根本不用动手动脑,只要对她说一句话,她不会不听的!别忘了,八年前是你在破庙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她!是你冒着狂风大雨将她运回城的!若不是你,她韩雁早已不在人世啦,你的救命之恩,她一辈子也不会忘的!”他急切地高喊。
    “再说,这事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呀!当年若不是你力劝我认回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子,现在我又怎会被她夺走韩氏药堂少主之位!”
    嗒——嗒嗒——
    “金十三!”他狠劲地一哼。
    “别惹恼了我!你难道不怕一辈子被我因在这不见天日的巨石之下?你难道不想念那个聂二少?你也知那个聂二少喜爱美色,一见到美貌女子便移不开眼,你不怕他忘了你?”
    嗒——嗒嗒——嗒——
    木鱼声依旧敲着不急不缓的音节,淡然地传入石厅来。聂箸文一边细听回旋在厅内的人声,一边同射月细寻声音出处。
    “十三,我一直拿你当我韩齐彦人生唯一的知己,即便知晓了你是女儿身,我也从来没变过呀!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冷淡?难道你以前那些话是骗我的?难道你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过?”
    嗒——嗒嗒——嗒——
    “别再敲了!”再也受不了伍自行的淡漠,他出手夺下木鱼,忿忿地往地上一摔。
    啪的一声,木鱼摔了个粉碎!
    聂箸文一下子急红了眼,生怕失去理智的韩齐彦会对自行不利!
    可,他们到底在石墙后的哪一处?
    “金十三!难道我韩齐彦真的这么惹人讨厌?从小爹爹便不喜欢我,甚至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们这一辈以‘雁’字为首,可我身为韩氏嫡传长子,韩雁竟然不是我的名字!只给我一个什么‘韩齐彦’!
    我要它有什么用?我才是应该名为‘韩雁’的人!只有这一个名字才符合我的身分!
    我母亲为了我,费尽心思地将那个一出生便名为‘韩雁’的小女娃毒哑了,又远远地丢了出去,可爹爹还是不肯为我正名!我算什么!”
    他一脚踹向石墙!
    咚的一声,在石厅的聂箸文与射月,终于寻得了声音传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