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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 章

    24.

    周川失眠到凌晨三点,他坐在床边,向着窗,耳朵里塞着耳机,单曲循环同一首歌,看着城市从热闹变成孤盏难眠的荒芜。

    月亮悄无声息地爬过头顶,清冷的光洒在脚边,那颜[se]让周川想到邱山手心的温度,他低下头,感受到了自己的贪婪和[yu]望。

    人有[yu]望并不可耻,周川安慰自己,神明也无法阻拦他喜欢邱山,[yu]望而已,又有什么错。

    周川时常觉得自己是一座孤岛,而邱山是飘在海上的船。

    孤岛永远为船停留,可船有自己要去的彼岸。

    周川放任自己在一场名为献祭的[yu]望里沉沦,他想,如果太阳不再升起,他可以在这月[se]笼罩的夜晚想念邱山一辈子。但是天一亮,他又要学着忘记,忘记深夜里放纵的爱[yu],忘记说不出[kou]的渴求。

    周川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手也垂落在床边,他翻过身,弄脏了邱山的床单。

    从小到大,周川似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叛逆期,可现在他却恶劣的想要弄脏邱山,像弄脏他的床单一样。

    周川在床上躺了一会,起身去卫生间洗手。经过邱山门[kou]的时候,周川脚步微顿,虚掩房门中透出的光让他迟疑。

    凌晨的时钟走了好几格,他是为情所困,邱山又是因为什么呢。

    周川不得而知。

    他侧过身,轻握住门把手向里推了下门。

    桌上的电脑已经熄屏,邱山趴在电脑旁边,像是睡着了。

    周川走进去,拿起桌角一个啤酒罐晃了晃,里面是空的。同样的空罐,桌上还有两三个,所以邱山不是睡着,大概率是醉了。

    “邱山。”周川扶着邱山的肩膀摇摇他,“起来,去床上睡。”

    邱山皱眉咕哝一声,脸转了一个方向趴着,他醉的彻底,行为也没什么逻辑可言,人一动,被他压在手下当枕头的硬壳笔记本掉了下来。

    周川伸手接住,本子在手中摊开,工整的字体映入眼帘。

    周川无意窥探邱山的隐私,但这并不是[ri]记,而是一本手稿。手稿的首页写着“敬最可爱的人”,落款是“中文大学邱山”。

    硬壳本半个指节那么厚,每一页都写满了字。

    去岚县扶贫的时候,周川曾问过邱山,为什么会选择做老师。

    当时邱山说,他想把某个时代,某个有意思的人,和他们跌宕起伏的人生透过诗词,分享给年轻的孩子,希望他们能从中感受到岁月积淀的力量,从而更好的走完自己的一生。

    如果说那时的周川听到的只是一个梦想,那现在这本手稿就是这个梦的具象化。

    手稿很沉,里面抄录了很多诗句,每一句后面都跟着一大段注解。这些诗句出自同一位诗人,那些手写的注解里倾注着邱山对诗人的喜欢、欣赏和向往。直到最后一页,那些零碎的人生终于拼写成一副瑰丽华景,那是李白,也是盛唐。

    周川上过邱山的选修课,整整一个学年,他在课堂上听邱山讲课,听他念诗,听他说诗人的一生,听他讲一个又一个朝代。周川自诩了解邱山,也是今天才发现,邱山从未谈及李白,这个在中国教育中添具浓墨重彩一笔的诗人,被邱山从记忆中狠心地抹杀掉了。

    “好看吗?”邱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看着坐在地上的周川,神[se]漠然麻木,声音也没有一点起伏。

    周川骤然一惊,猛地把本子合上:“对不起。”

    他为自己私自打开邱山的笔记道歉,可邱山似乎并不在意,他只是伸手把本子拿了回来,低头翻了起来。

    邱山不算清醒,必须要把笔记本拿高才能看清上面的字,笔记本的边缘有些泛黄,密密麻麻的字横陈纸上,一页又一页。

    “你知道……”邱山缓缓开[kou],“这一本我写了多久吗?”

    周川不敢衡量,便问道:“多久?”

    邱山回答前先是笑了一声,然后说:“两年零八个月。”

    这不是一个好笑的问题,两年零八个月集成一本,熬过多少通宵,查阅多少资料,废掉多少手稿,每个字每句话经过多少次斟酌才最后敲定,付出了多少,倾注多少心血,有多少辛酸与不易,尽在邱山这个自嘲的笑容里。

    邱山把笔记本合上,不算轻地拍在周川胸前,眼睛就在一拍一合间染上炽烈的红。邱山咬着牙笑,几乎是有些愤恨地说:“可它是我的罪证。”

    笔记本外是硬壳,拍在身上有点疼,周川却被“罪证”两个字更深的刺痛。

    邱山痛到不得不闭上眼睛,深吸一[kou]气,才能再次重复一遍。他好笑的,可笑的重复:“两年零八个月,现在它是我的罪证。”

    然后邱山手一松,像是想站起来,可醉酒的人浑身无力,他腿一软从椅子上跌下来,尽管周川接了他一把,倒下时邱山还是一膝盖砸在地上,发出很闷的一声响。

    周川看向他的腿:“摔到了?”

    第 24 章

    邱山不说话,沉默着用两手抓住周川的手臂,狼狈地垂下头。

    周川想把他拉开:“邱山……”

    邱山浑身都在颤抖,身上的肌群却僵硬到不能动弹一点,他像是在极力克制某种难言的痛苦,又像是想要寻找最后一点支撑,他死死抓着周川不放,棉质衬衣在他手中越攥越紧,直到变成难以抚平的一块皱布。

    “邱山,你起来……”

    周川的声音戛然而止。

    邱山向前一靠,将头抵在周川的左肩上,细小的啜泣声从肩头传来。

    周川保持着拉扯邱山的动作,足足愣了半分钟,那双没有着落的手才终于找到它该去的地方。

    他按住邱山的后脑,右手压在他后背上,将他往怀里一带。

    “这么多年,还没过去啊?”

    “你那么年轻,没必要一辈子把自己困死在里头。”

    “邱山,你得放过自己。”

    手稿安静地躺在地上,周川的视线落在上面。

    “它是我的罪证。”

    周川忽然想,或许爱意那么深,恨意那么深,难以释怀的遗憾才会那么深。

    邱山的哭声不大,却不妨碍他痛苦。

    周川的[yu]望在邱山的痛苦面前放大了无数倍,他紧抱着他,克制地亲吻着他的鬓发。

    “别哭。”周川说,“邱山,不要哭。”

    酒后的痛哭多少带了几分宣泄的意味,邱山是个内敛的人,因而情绪来时也更加猛烈。他埋在周川的肩上,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自己在哪。很多事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袁韬的出现仿佛是一把锋利的裁纸刀,将邱山悉心粉饰好的生活再次撕开。

    曾经他想摆脱自己嗜赌如命的继父,拼了命地考去海城,他想改变自己的人生,想着等他从中文大学毕业,等他有了经济能力,将来或许再有一个自己的家庭,生活不必有大富贵,和家人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过下去就足够圆满。

    那时的邱山想,不会再有比从前更坏的[ri]子了。

    可他等到了什么呢。

    他等来了什么……

    邱山的眼泪浸湿周川的肩膀,他终于哭累了,[jing]疲力尽地趴在周川身前睡着,周川抚过邱山满是泪痕的脸,指尖沾染上一些[chao]湿。他怔怔看着那泪水,想尝一尝邱山的痛,于是将手指抵在唇边,轻轻抿了一下。

    眼泪是咸涩的,也是苦涩的,周川低头去看邱山,对方合起的眼皮上能看见红[se]的血管,那些血管细小却繁杂,透过白净的皮肤显现出来,显得人很脆弱。

    周川用指腹蹭了蹭邱山的颌骨,低喃着问:“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邱山此刻什么也听不见,酒[jing]麻痹人的感官和知觉,这一觉他连梦都没有再做。

    第二天邱山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趴在床边的周川。

    周川一直没有离开,他陪在邱山身边,睡着了还握着他一只手。

    邱山盯着周川和自己[jiao]握的手掌有片刻的愣神,后来周川动了一下,也醒了过来。

    牵在一起的手自然地放开,周川还没开[kou],邱山先说了一句:“我昨晚喝醉了。”

    他像是把酒后的痛哭全然忘却,连同不曾示人的脆弱一并收整干净。现在周川面前的仍然是那个温柔、强大的邱老师,而不是邱山。

    成年人擅长伪装,有事装没事,痛苦装坚强,好像这是成为大人的必修课。可没人规定大人不可以软弱,撑久了会累,站不稳会倒下,谁有资格评论他人的喜怒哀乐,谁又有权力指摘别人的人生和活法。

    周川不在乎邱山记不记得,只在乎邱山快不快乐。

    “偶尔喝醉没关系,但多了不行,伤身体。”周川说着,往上坐到床边,双手一抬按住邱山的额角,轻轻地揉,“是不是头痛了?”

    男生神情专注,却不怎么舍得下手去按,更像是怕把邱山弄疼了,力道放得很轻。

    邱山的视线牢牢锁住周川,他不知都想了些什么,等周川缓慢看向他的时候,突然将他推开了。

    周川脸上的愕然还没来得及散去,就看邱山快速起身从他身边走开,说道:“有人敲门,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