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应该随我出航的。”他面不改色地微笑,笑容里有一丝说不出的落寞。
    小柱子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若真如三姊所言,这也是灵珠岛对我的考验,不是吗?”朱胤然敛眉垂首,纯厚的低嗓透着一丝自嘲。
    小柱子闻言哈哈大笑地想揽着失胤然的肩,做出海派的哥儿们举动,偏偏朱胤然高他许多,迫得他只能仰着头说话。“其实这一招是咱们唬外来人用的。”
    朱胤然一怔,沉吟了片刻才开口。“什么意思?”
    “你只需记住,在灵珠岛遇上暴风雨只有一招,谨记此点你就能安然进岛。”
    “还有窍门?”他扬眉,唇角扬起玩味的笑容。
    小柱子点了点头,豪爽道:“多做无益,弃船。”
    “弃船?”朱胤然的眉攒得更深。“为何?”
    “很多不知门道的人会拚命收帆、转舵……与天斗,可咱们可不同了,遇上太强的暴风雨只要往西泅泳,当然能潜多深就潜多深,进入海里,你会发现海底自有一番与海面截然不同的景致。”
    “我会记住的。”朱胤然站在甲板上,望着愈发清晰可见的灵珠岛,他紧握着桅杆的掌已如实反映出他此刻的心情。
    不知道星儿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又或者其他?
    他叹了口气,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为着心仪的姑娘打乱了思绪。
    小柱子见他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识趣地回船舱等着迎接暴风雨。
    第十章:
    神圣的大厅里,半丈高的雕花檀木架上置着两颗发出茕茕莹光的珍珠,远不及当年皓光四射的炽人光芒,由两颗灵珠发出的灿光,却更加突显厅中黯然失色的沉阒。
    “老天终有眼呀……”等了几年,再见灵珠重回灵珠岛,水谦和已分不清荡漾在胸口的是喜或是悲。
    “爹!”水蕴星偎在父亲的怀里,感动莫名地任泪水无声地悄然滑落。
    “乖女儿,爹代灵珠岛的岛民谢谢你,辛苦了!”揽着小女儿的肩,水谦和感动地哑了嗓,一双经历岁月风霜的手,安抚地落在她的纤背上。
    “女儿不辛苦。”抹掉脸上的泪水,水蕴星漾开笑。
    “都瘦了一圈还说不辛苦?”他捏了捏小女儿削尖的下巴,眉头因为心疼而愈拧愈紧。
    “真的不辛苦。”她吐了吐舌,娇嗔着。“日后女儿会留在岛上,让爹养眫不就成了。”
    “说什么傻话!”水谦和睨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带着宠溺与关心。“怎么不回泉州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只是想留在灵珠岛,想念岛上的一切罢了。”
    原本她是打算同朱胤然留在岛上的……但事与愿违呐!
    水蕴星一思及此,心还是抑不住地泛着酸楚。
    父代母职许多年,即使女儿们都长大了,一举一动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真是这样?”
    “难不成爹不喜欢星儿留下来陪你?”水蕴星努起唇,投入父亲的怀里,搂着他的腰撒娇。
    自从灵珠岛失珠后,四个女儿和孙子一一离开岛,他有好一阵子无法适应身边冷冷清清的日子。
    女儿留下他固然开心,但她的幸福却远超过一切。
    “傻丫头,你留下来爹怎么会不开心。”他抚着女儿的颊,语重心长地问:“倒是你,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哪有什么不开心的。”她低垂着眉眼咕哝着,不愿父亲为她担心。
    水谦和捻胡笑了笑,哪里不知道女儿不愿让他忧心的想法。“稍早前你三姊捎了只信鸽,信里说了不少事……”
    “三姊……她信里说了什么吗?”她屏住呼吸,深怕三姊会向父亲透露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细察着女儿的反应,水谦和一脸平静地继续开口。“没说什么,不过是些琐碎的小事。”
    水蕴星暗暗松了口气,深怕心事就这么坦露在父亲面前。
    “不过比较让爹担心的是,月儿说,有个痴情的男子,为了咱们家星儿飘洋过海来了。”
    水蕴星瞠眼,扯着父亲的袖口愕然问:“什么?”
    瞅着女儿,水谦和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原来咱们家星儿也有不想让爹知道的女儿家心事。”
    “爹呀!”她轻跺莲足,无法再隐藏地坦露了心情。
    水谦和不疾不徐地将信里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水蕴星眼眶微热,眼泪几乎就要落下。“他怎么可以独自一人来灵珠岛呢?他不知道这附近的海域有多危险吗?”
    这个混蛋!当初是他违背誓言重回旧情人的怀抱,现下又何必冒险来灵珠岛寻她呢?
    她不懂!不懂这可恶的男人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孩子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他安抚着女儿慌乱的情绪。
    “谁担心他了?我才不管他的死活呢!”她言不由衷地嚷着,咬着唇,泪水却不争气地一滴滴落下。
    心疼地握住女儿的手,水谦和却露出笑容,心想说不准灵珠岛又要办喜事了!
    不过希望这回可得欢欢喜喜落幕才成,别又像上一回替三女儿办喜事一样,惹了祸端,一搁就搁了好几年。
    水谦和摇了摇头直叹,天下父母心呀!
    果真天有不测风云,在小柱子的“金口”之下,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海风在片刻间急遽增强,劲风掀起涛天巨浪,几乎就要将船淹没。
    虽然有小柱子领航,但他毕竟经验还浅,在船即将靠近灵珠岛之际,一场突然而至的风暴降临了。
    “然大哥,记住我所说的!”
    风雨太大,小柱子的呼喝夹着疾风狂浪,瞬间没入茫茫大海当中。
    连喊了数回,他没得到朱胤然的回应,只得下潜至安全的区域,直接泅泳回灵珠岛。
    另一边,朱胤然在小柱子跃下海后没多久也跟着跳下海,当三桅船悲惨地翻覆在茫茫深海当中,成了一堆废木后,他唇边亦拓出一抹淡笑。
    唉!莫怪海宁港附近的船家没人敢做灵珠岛的生意,能躲过这诡谲天候之人或许寥寥无几吧!
    处在海流激荡当中,朱胤然瞥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灵珠岛,奋力潜入深海处,遵循小柱子的提点,往西游去。
    一夜狂风暴雨,豆大的雨点扑打在房外的芭蕉、芋叶上,似乱了谱的曲调,教人忧惧的心情更添了烦乱。
    她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想他、不再爱他,却因为三姊的家书乱了心绪。
    水蕴星杵在窗前紧绷着脸,又是懊恼、又是担心地被矛盾的心情折磨着。
    好不容易雨歇天晴,躲在乌云后的晨阳悄悄露脸,绽放暖了一地的金灿日阳。那湛蓝的天空宛若剔透的水色琉璃,让人瞧不出昨夜的风雨肆虐。
    曙光才露,水蕴星就急忙踏出闺房,一出房门,父亲慈蔼的面容便落入眼底。
    “这么早上哪去?”
    “我……到海边走走。”水蕴星支吾着,清雅的面容透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相较女儿的憔悴,水谦和反而显得神采奕奕。“正巧,咱们父女俩一起去。”
    她目光一沉,小心探问。“爹去海边做什么?又或者有什么消息?”
    “自失去镇岛灵珠后,这莫名的暴风雨总会不期然地发生,按岛例是要四处巡视的。”他清了清嗓,思忖片刻又道:“对了,倒是小柱子回来了。”
    水蕴星眨了眨眼,一脸困惑地问:“小柱子?他……他怎么会回来?”
    “他说他与朱公子坐同一艘船一起回来的。”
    直直瞅着父亲,水蕴星震了震。“那……意思是?”
    “祸福难论,过不过得了这场灾厄,端看他个人的造化。”水谦和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温声道。
    她呆愣了好一会儿,表情凄然地颤声道:“爹……星儿不想他死呀!”
    水谦和见状安慰道:“放心!你留下来安心歇着,若真有他的消息,爹会派人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