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独峰的脚步一定,小院里正巧传来艳无敌与儿子的对话。
    “娘,尘儿推你出去玩玩。”
    “小傻瓜,尘儿还小,怎么推娘出去玩呢?”爱怜地捏了捏儿子略显苍白的脸颊,艳无敌脸上挂著温软的笑。
    “十师叔说,尘儿只要每天多吃饭,很快就可以长出力气。”小男孩人小志气高,俊秀脸庞十足地像极了他爹。
    艳无敌闻言笑道:“若听你十师叔的话,尘儿迟早会变成小饭桶。”
    每每同儿子说话,他天真的童言童语总能逗得她心情愉悦。
    小男孩不以为意,依旧坚持。“变成小饭桶就会长出很多、很多力气,这样尘儿就可以带娘四处去游山玩水。”
    艳无敌捏了捏他俊挺的小鼻头,抑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你哪,人小鬼大。”
    小男孩似懂非懂,仰著脸儿,专注的看著娘亲,认真的说:“五师叔还说,要让心爱的女子快乐才是大男人;娘是尘儿最心爱的女子,尘儿要到极境帮娘寻药,治好娘的腿。”
    他听说,大师伯为了娘,而被迫与红姨姨一同离开步武堂,到极境寻找药草。
    只是过了好多年,他们却一直没回来,没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为了娘的腿,他也要赶快长大到极境去找大师伯、去帮娘寻药草,治好娘的腿!
    心弦一动,艳无敌看著儿子眸底闪烁的光彩,泪光瞬间盈满眼眶。
    当时人人都反对她将孩子生下,怕她会为了孩子丢了性命。但没想到生下孩子后,“步武堂”的每个人对孩子的疼爱远超过她这个娘亲所能给予的。
    因为她在怀胎时接受过毒法,导致孩子也跟著中了毒,每每看著襁褓中的儿子毒发时,她几乎要以为孩子活不成了。
    在这样的忐忑日子中,孩子长到三岁,只要毒不发,活泼机伶的模样与一般同年的孩子无异,更比一般孩子贴心。
    若今儿个要她重新选择,她仍是不悔当初义无反顾的决定,她一样会毅然决然地生下他。
    看著娘亲痴痴看著他发呆,小男孩出声唤了唤:“娘。”
    艳无敌回过神,笑看著他。“你呀!迟早会被师叔们带坏,以后不准学你五师叔的油腔滑调,知道吗?”
    “五师叔爱喝酒,才不喝油。”他人小鬼大地纠正。
    艳无敌还来不及回应,小男孩已朝著月洞外的高大身影扬声唤道:“六叔、六叔!”
    听见小男孩稚气却热情的叫唤,寒独峰松开拧结的眉心,嘴角徐徐牵动,将他抱起,玩著抛高的游戏。
    小男孩兴奋地咯咯直笑,艳无敌看著他微沉的神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了,精神瞧来不太好。”
    自从三年前两人谈开了后,寒独峰对她的态度有了大改变,虽然也找到了个十分爱他的姑娘,但对她的关心却依旧不减。
    寒独峰闻言眉峰一沉,对著小男孩缓缓说道:“少尘你先去找四叔、四嫂玩,六叔有话同你娘说。”
    因为几年前那场意外,排行老八的穆夕华和老四关劲棠因此结缘,两人在一年前成了亲,为“步武堂”添了喜气。
    小男孩年纪虽小,却聪明伶俐得很,颔了颔首,蹦蹦跳跳地就跑出月洞外。
    艳无敌万般疼爱地凝看著儿子,直至不见踪影才回过神问:“你要同我说些什么?”
    他目光掠过她散发著母性光晖的温柔脸庞,缓缓说道:“三师姐,他来了。”
    “谁来了?”她一时没能意会过来。
    寒独峰抿唇不语,静静伫立在原地。
    艳无敌震颤地看著寒独峰诡异的神情,心似有所觉地一凛。“我累了,想回房歇著。”
    “三年虽然晚了些,但该面对的,是逃不了的。”寒独峰语重心长地开口。
    曾经,艳无敌浑身上下绽放著无畏无惧的飒爽,现下,因为瘫了双脚,变得消沉而内敛。
    “他……真的来了?!”蓦地,一股冷意由内心窜起,她一脸震惊地瞪著寒独峰,颤声问道。
    “我带他到祠堂,他看到你的牌位后打击不小,所以我点了他的昏穴,见或不见,由师姐决定。”
    “我不见他……我不见他!”心中止不住的惶然一波接著一波,她惶恐的摇著头。
    三年来她对他的思念不曾减退,虽然总是口是心非,但心里的思念却是以著一点一滴的方式累积。
    今日他终于来了,她却无颜见他!
    “那尘儿呢?你不能剥夺尘儿与亲生爹见面的权利。”
    瞬间,寒独峰的话冻结了她体内所有的血液。
    孩子还小时,体内的毒未清,所以她不敢贸然将孩子送回圣朝;但现在孩子大了,因为日久相处,她多了抹不舍,更不可能将他送回圣朝。
    现下孩子的爹来了,她却不知道怎么办!
    “三师姐,别再折磨彼此了,跟他回去吧!从他在祠堂的反应,我看得出他对你的爱一直没变,不要再做这种做茧自缚的傻事了。”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艳无敌茫然地乱了方寸。
    寒独峰抬起手,像个大哥般,轻抚著她的头发。“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退出月洞,心里想著,是不是该先让司徒墨濯暂且待在大师兄房里……
    “唔……该死的!”紧蹙著眉,恢复神智的司徒墨濯抚额低吟出声。
    他早知道江湖上的人没安半点好心眼,方才那男子突如其来点了他的穴道,让他防不胜防就这么中了招。
    倒下前,他的背铁定撞上什么,以致一恢复知觉,强烈的痛意便由背部袭来。
    “它的颜色好美喔!”
    他暗忖著,却因为那一抹稚气的嗓音,猛地睁开眼睛。
    见那白发叔叔醒来,小男孩蹲在他身旁,好奇打量著他的发。“叔叔,你是谁啊?”
    眼前的小男孩清俊秀气,黑色的头发,深蓝几近墨色的两丸圆珠子正好奇地打量著他的白发。
    那神情、那语气,像极了记忆中的姑娘……
    心荡神驰了好半刻,司徒墨濯无意识地呐呐喃著。“我来找我的妻子。”
    小男孩不解地侧头看著他的眼。“妻子?谁是叔叔的妻子?”
    面对小男孩的疑问,司徒墨濯几近直觉地回应。“她……死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小小的心里却因为陌生叔叔脸上的表情,感到莫名忧伤。
    司徒墨濯摸了摸他的头,勉强起身,涩然开口。“我的头发是天生的颜色,若真能选择,你的黑发比我漂亮。”
    小男孩的话勾起了他对艳无敌的回忆,让他心痛欲裂……
    看著白发叔叔脸上难过的神情,小男孩握住他的掌,一脸认真说道:“娘的头发比尘儿的好看,五师叔说娘的发像绢坊最好的黑布,尘儿带你去看,看完叔叔就不会皱眉头了。”
    “而且娘常跟我说,爹爹有一头好看的银色头发,她很想念,虽然尘儿不会分银色和白色,但娘瞧见了你的头发,应该就不会一直叹气了。”小男孩单纯说著。
    蓦地,他昏沉的神智因为小男孩的话而顿了顿。
    为什么他总觉得小男孩的话,有一种让他感到情绪激荡的希冀。
    司徒墨濯好半天才喃喃的问:“你……你说什么?”
    感觉他突然顿住脚,小男孩仰著头,不解地看著他。
    “你可不可以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你娘叫什么名字?”司徒墨濯直瞅著小男孩,血液沸腾地颤声问道。
    “我娘说,在步武堂时我叫艳少尘,但如果我跟爹爹回去的话就叫──”话夫尽,小男孩的话突然顿住。“六师叔!”
    寒独峰折回祠堂,正打算将司徒墨濯带到大师兄的寝房,但当脚步一定,心整个凉了半截。
    “尘儿!”
    司徒墨濯铁青著脸,情绪已难自持地咬牙切齿。“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