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可以看见她单手扶在回廊的栏杆上,踮起脚、拚命将手伸至栏杆外,摊掌想让随风飘落的竹叶,落入掌心的可爱模样。
    今晚所有的失控是月神的法力,也是祖先爷爷们的安排!
    还有两人第一次在此处跳舞的月夜,当时她说,在努拉苗寨里,找到心爱的阿哥都要跳舞。
    意大哥,你当我的阿哥好不好?
    桐普晴那央求的甜嗓,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倏地,雨稍歇,迎面扑来的冷风,教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意湛风回过神才发现,握在掌心的银吊穗被他下意识缩拳的动作,紧紧嵌入掌心。
    虽然她害死了聂紫茵,又仗着金芦笙作恶,但他却心心念念,无法任她的尸体孤单地躺在雪地中无人理会。
    脑中抹不去她那楚楚可怜的身影,于是,他再折回枯林,却没想到桐普晴的尸首却离奇消失。
    雪地上只剩她额前的银吊穗,在皑皑白雪中闪闪发亮。
    那一日,意湛风愣杵在枯林当中,任由心头那股难以言喻、起伏不定的复杂情绪将他淹没。而那一串银吊穗,则成了桐普晴的遗物。
    倏地,一道掠闪而过的人影拉回意湛风的思绪。
    他凛眉,身手俐落地纵身跟上,顷刻间便追上黑衣人。
    “是谁如此大胆,胆敢擅闯写意山庄!”他拾起几枚枯叶,朝着黑衣人直掷而出,枯叶夹着锐劲,利如刀刃,瞬间便划破黑衣人手臂,留下几道伤口。
    黑衣人吃痛地旋身落地,疾退数步,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压低嗓音道:“休管闲事。”
    俊眉一眯,意湛风唇角扬起一丝玩味的淡嘲。“写意山庄不是阁下说来就来,说走便走之地。”语落,他腰间的九节箫倏忽翻转上掌,俐落的朝对方颈肩袭去。
    似已摸清意湛风的武功招式,黑衣人右肩微沉,以内力格开意湛风的九节箫,左手顺势挥击而出。
    意湛风俊眸微凛,气定神闲地侧头避开,手中九节箫似有意识的在他掌中飒然翻动,不给对方半点喘息的机会,随势再攻。
    黑衣人屏气凝神,不敢大意地接着意湛风一招又一招的攻势。无奈不管黑衣人如何拆招退避,意湛风手中的九节箫如影随形地出现在他眼前,扰得他心慌意乱、脚步散乱。
    瞬即,在黑衣人目不暇给之际,耳畔生风,颈骨传来似欲折断的奇痛后,他缚住面容的布巾倏地被挑开——
    “周师哥?!”气息猛地一促,意湛风不能相信地低喊出声。
    既然被识破,周至伟僵硬地扯动嘴角,趁其不备,他俯身向前,扬掌朝意湛风击去。“交出金芦笙!”
    意湛风下颚微绷,蓦然间,周至远的话犹如醍醐灌顶,顿时让他想通了一切。
    “原来你最终的目的是想要金芦笙?”
    周至远冷冷扬唇,手中翻出一把银匕首,随即往意湛风的肚腹刺去。“我不只要金芦笙,还要乐谱!”
    闪过匕首的戳刺,意湛风胸中一股冷意袭来,不由冷厉开口。“我已经把金芦笙及乐谱给烧毁了。”带走桐普晴的金芦笙后,他在意老太公的应允及武林盟主面前烧毁了这让江湖人士百般觊觎、渴望争夺的奇物。
    周至远闻言,难以置信地一怔。“烧了?你竟然烧了‘情笙意动’……枉费我用尽心机,小师妹不就白白牺牲……”
    “是你下的蛊毒?”眸底寒意四窜,意湛风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要将他撕吞入腹。
    周至远发狂似的乱了气息,宁可两败俱伤,也不让意湛风有活命的机会。
    他胡乱戳刺的坦承道:“对,反正小师妹半死不活,我这个做师哥的只是好心送她一程;而那小妖女坏我大事,所以我把金芦笙里的愈谱与伤谱换掉,没想到那小妖女真着了道,完全不用我动手……”
    在他不顾一切的全盘供出之时,意湛风已震慑到气血翻腾,双耳嗡嗡作响。
    “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周王远神情欲狂,笑声凄厉地狂笑。“哈、哈!怡然公子呀怡然公子,你一世英名尽毁在我这小人物身上,任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哈哈哈!”
    他的话痛击着意湛风的心,让他晕眩得几乎要站不住脚。强忍心中的痛楚,意湛风扬腿一踢,劲道十足地让周至远松手,任银匕飞脱而出。
    “你操纵人性、机关算尽,得来的是什么?枉费紫茵唤你一声师哥,你竟狠下毒手谋害她!”想起聂紫茵的死,意湛风毫不留情地翻掌朝周至远的天灵盖猛击,只见他惨呼一声,瞠大眼,倒地断了气。
    手刃周至远后,意湛风痛彻心扉的跪倒在地,俊儒的脸庞血色尽失。
    是他将聂紫茵与桐普晴推向死亡之路……
    突地,攒在怀中的银吊穗由胸口衣襟滑下坠至地面,这一刻,意湛风才看清自己的心。他的心里明明就有她,为什么还抵死不愿承认?
    最后竟然还让周至远有机可乘,将所有罪行扣在桐普晴身上?
    “桐桐!”错待桐普晴的悔恨,在心口反覆煎熬着他,几近泣血的绝望,让他不得不真真实实,将有关她的一切深深镌入心头……
    苗千月以为,只要耐心的守在桐普晴身旁,她终有一日会感受到他们的用心良苦,没想到桐普晴的状况却是益发严重。
    眨眼间过了一天又一天,桐普晴却仿佛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苗千月的呼唤。她不吃、不喝、不睡,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独自退缩在无人可触及的地方,任自己孤独地凋零、死去。
    “桐桐……你好残忍,我怀了孩子,你却让我天天为你担心、为你哭,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她哑着嗓,叨叨絮絮尽是责难。“失去亲人的不只有你……我爹爹、哥哥、亲人也都不在了,你的难过,我也尝过……”
    突地,一双手柔柔地落在苗千月的肩头,打断了她的话。
    苗千月泪眼蒙眬地抬起头,眼底落入夫婿关切的眼神。“炎!”
    “我查到桐桐之前的落脚处,找来一个人,希望对她的病情有帮助。”
    门霍地被推开,苗千月看到一个身形修长,面貌俊儒却憔悴的斯文男子,缓缓走入厢房。
    “他是谁?”苗千月凶恶的瞪视着他,身子下意识挡在桐普晴的床榻之前。
    “我……是桐桐的阿哥。”意湛风的眸光透过苗千月,凝视着桐普晴不言不语的空茫神情,极度的懊悔心痛,却也欣喜若狂地感激上苍、感谢厉炎夫妇。
    对他而言,桐普晴没死是上天赋予的恩赐,是让他有补偿桐普晴的机会。
    苗千月闻言,心猛地一凛地扑上前,拽住他的衣襟吼道:“你到底对桐桐做了什么?”
    坦然迎向苗千月指责的眼神,意湛风喑哑的沉声道:“是我负她……”
    “你负她?!”苗千月难以置信地瞠大眼,向来冷凝的性子起了波澜。“你这个混帐东西,像桐桐这么好的姑娘,你竟然负她、欺负她?你还是不是人……”
    “千月,别吓着腹中的孩子。”厉炎担忧地瞅着妻子激动的模样,连忙出声安抚,深怕她一个失手就把意湛风给砍了。
    “无妨,我的确该死。”他静静立在原地,任由苗千月骂着。深吸了一口气,他所有的思绪全落在桐普晴身上。“我可以知道桐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苗千月还没点头,厉炎便迳自开口道:“我和千月到泉州找到他们另一个好姐妹雪蝶儿,她说在努拉苗寨被灭寨之后,桐桐救了她。当时雪蝶儿被我所伤,桐桐带着她躲在山里照顾了她一阵子,直到她的未婚夫来接她。后来听说桐桐曾到泉州寻过雪蝶儿一回,但两人却没见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