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头发被吹至脑后,脚下踩着细腻的沙。
    季棠还是有点怕水,浪花时不时涌来没过脚踝,他紧紧牵住肖昱江的手。
    “在另一个时空里,也有一个叫做季棠的人。十八岁艺考时被考官老师严厉批评方言口音太重,但因为一张脸实在出众,侥幸破格录取。”
    “他收到录取通知,激动地跑回家报喜,却发现母亲晕倒在地上,送到医院,确诊癌症晚期。”
    “季棠想要退学,留在家中照顾母亲,但是母亲坚决不同意,骗他说自己病情稳定,坚持几年不成问题。”
    “甚至母亲还说服了医生,给她办理出院手续,开学那天亲自送儿子去了车站,目送火车远去,迟迟舍不得离开。”
    季棠喉咙有些涩意,如同堵了一团棉花。
    半晌他才缓缓道:“可能,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这是与儿子的最后一面了吧。”
    “国庆节前,季棠拼命打工赚钱,当模特、发传单、在咖啡店当服务员,一天打好几份工,假期凑够路费赶回去,家里却不见人影,直到邻居打来电话,告诉他母亲已经不行了,让他去医院接人,安排后事。”
    “直到这时候,季棠才得知,母亲的病根本没有好转,医生同意出院,是因为……没有转圜余地了。母亲舍不得花钱吊命,要把仅有的积蓄留给儿子当学费。”
    “季棠赶去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了。”
    “他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
    肖昱江猛地握紧了季棠的手。
    一滴泪流下来,被季棠随手抹去。
    遥远的记忆已经过去了很久,确实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继续说道:“季棠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就是唯一的亲人。母亲走后,他就只剩孑然一身。”
    “不管多么难过,人活着,就要继续往前走。他用一年的时间练习普通话,大二时台词课表演课都是第一,终于有勇气出门跑剧组试镜。然而,依旧是四处碰壁。”
    “你也知道,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帅哥。”
    “那时候,能跑个龙套也很开心,从出场一秒的炮灰,到说完一句台词再死的炮灰,都算是不小的进步。熬了一年,他才碰到一次演正经角色的机会——一个早市上的鱼贩子。”
    “几十场的戏份里,只有两场是卖鱼。为了演好这两场戏,季棠事先真的跑去早市里,免费帮人杀了一个月的鱼。”
    “不过搞笑的是,最后杀鱼卖鱼的戏份,因为血腥不过审,成片里被一剪没了,哈哈哈哈。”
    季棠像在讲一个乐子,但肖昱江笑不出来,只听出了句句苦涩。
    “后来,这个季棠运气不错,又接连拿到几个不错的配角,戏份越来越多,眼看着快要熬出头了,结果毕业那年签公司被坑。老板签他只是想要睡他,季棠抵死不从,直接被雪藏,三年一个通告都没有接到。”
    “为了谋生,他做过代驾,跑过出租,在餐厅干过后厨,好在那个公司被人举报税务问题倒闭了,合同失效,他终于有机会重新签约新的经纪公司。”
    “可惜最好的发展时期已经过去了,一切从头再来,他再一次从群演开始。”
    “反正还年轻,只有25岁,一切都来得及。”
    季棠无奈地笑了笑:“但是没料到,风向变化太快,三年的工夫,已经是流量当头,没有热度就等于失业。”
    “又演了五年十八线,最后还是因为剧组的男二号临时毁约,导演实在找不到人替补,才选择了毛遂自荐的他。”
    “兴许是没有发达的命,那部剧刚杀青,就在季棠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山洪爆发,他死在了滔天的洪水里……”
    肖昱江呼吸一滞,攥紧了他的手,猛地将人扯进怀里。
    “别说了。”他轻轻抚摸着季棠的头发,心痛到如同亲历一遍,“都过去了。”
    往事不堪回首,短短三言两语,说不尽一生苦涩。
    爆红不是没有,只是概率太低,大多只存在于小说设定里。
    现实中的芸芸众生,挣扎着生存才是常态。
    季棠将下巴搭在肖昱江的肩膀上,低声道:“抱歉,我不该在今天这么好的日子里,提起这些沉重的事。但是……”
    他蹭了蹭对方的鬓发,“我希望你能知道真相。”
    “这个季棠才是真正的我,没有任何光环,甚至比起普通人还要更不幸、更寒酸。”
    “肖昱江,你真的愿意接受一个这样的人做伴侣吗?”
    海浪涌过来,宁静的夜里只能听到潮起潮落的声音。
    季棠紧闭着眼,似在等一个命运的宣判。
    “棠棠,还记得当初你出钱帮我解约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