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

    岁祖月衣衫穿的单薄,敞窗站了会,不知是不是受了凉,寒风吹过,全身萌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她放下笔,望着自己发白冰凉的指尖。

    以她年少时的体质,就是寒冬腊月,穿着单衣去冰湖里游一圈,都不会感到半分冷意。

    岁祖月想起了在地牢里失去灵根的[ri]子,她变得畏寒,体弱,病态......

    岁祖月心下微沉,试图用灵力催动体内温热,不曾想,一动用灵力便全身剧痛。

    脸[se]刹那苍白如纸,岁祖月控制不住痛意的弓身,一手撑在书案,短短一会时间,疼的浑身发抖,难以站立。

    她低喘着气,忍痛伏在案边,额前被冷汗打湿的发丝,带着湿意黏在苍白脸颊。

    站在妖乌的角度,透过窗格,能清晰看到岁祖月痛到发红的眼尾,抓着案边不住发抖的泛白指尖。

    妖鸦下意识抖了抖翅膀。

    窗外一点动静,让岁祖月半睁开眼。

    发现是老朋友,慕相玄的妖乌,她眨了眨眼,待不知名的痛意渐缓,岁祖月松[kou]气,侧头问。

    “你主人差你来的。”

    妖乌站在树梢,没回答,想要飞走,岁祖月施法一道灵光划过。

    *

    “听说神殿少司负伤而归,卧病在榻,”

    月[se]寂寥的庭院里,杜忘川屁股往石墩一坐,合扇在地面用力敲了敲,对树下避开所有月光,席坐在枝叶[yin]影里的少年,纳罕道。

    “你不去探望,隔这自己下闷棋?”

    慕相玄一袭白坐在暗处,鸦[se]般的发,修长的手指捻着枚黑棋,没理来人。

    杜忘川司空见惯,左右看了看:“你的金乌呢。”

    慕相玄掀起单薄的眼皮看他。

    杜忘川顿时笑了,笑过道:“跟你说正事,我夜观天象发现......”

    “有变数,”

    杜忘川一愣:“你知道啊,”

    话音落下,蓦然想起什么,杜忘川眉头紧锁打量慕相玄脸[se],不赞同道:“你又卜了,跟你说了,窥天机会遭反噬,何况你还卜那小少司的。”

    “不是她,”慕相玄将黑棋放入棋盒。

    “那是,”顿了顿,杜忘川神情微妙,瞥了眼慕相玄脸上神[se]。

    “仙界下任天君的?”

    他知道因某些缘由,涉及神殿那少司,慕相玄就跟被蒙住眼睛似的,无法洞悉,倘若强行窥探天机,还会反噬的厉害,故而只能通过与她有世俗牵连的人来推断。

    杜忘川会观天象,也会些卜数,但只能看到大致方面,比起慕相玄这个怪物还是差远了。

    今夜来此,就是为了他发现的变数。

    “一点变数而已,无关定局,”慕相玄收好棋子,侧头望向地面月[se]。

    “那君嗣命很好,”

    杜忘川意外,从传入耳中的声音里,听出了丝丝郁结。

    难得透出几分少年生气。

    杜忘川忍不住笑了。

    他虽卜数不及慕相玄,但在給岁祖月断卦里,可比一眼瞎的慕相玄准多了。但这家伙在很小的时候,就不许他給岁祖月算,不准他窥探岁祖月的命格,为此还用他的仙魂八字,往世业果威胁他。

    理由是,那神殿少司,不喜欢被人看透了。

    但杜忘川却心里[yin]暗的觉得,这个理由太表面了,搞不好就是慕相玄自己算不到,气急败坏,心里扭曲,才占有[yu]十足的也不要别人算。

    夷~

    [yin]郁黑暗的小半妖!

    难怪整[ri]只敢躲在这座院子里修身养[xing]。他都听金乌说了,前些[ri]子,人家少司去下界捉恶妖,他在自己屋子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好不容易睡着还会做噩梦。

    怎么,知道那恶妖要咬岁祖月一[kou]。

    他嫉妒?

    杜忘川为心中的猜想觉得好笑,笑过又不自觉叹了[kou]气,深深看了眼躲在[yin]影里,连月[se]都不敢触碰的少年。

    这么严重了吗......

    “相玄,要不你,”

    他话没说完,看到慕相玄伸手,长指停留在地面一缕月[se]间。

    少年掀起长睫,漆黑的瞳孔隐隐染红,唇红的更像是舐了血般。

    杜忘川收了话。

    沐月修行,自古以来就对妖力提升很大,但对于体内妖力不稳的半妖而言,夜晚,尤其是月浓的时候,实力提升的同时,会如同受到刺激般,变得兴奋,躁郁,被骨子里的妖兽野[xing]控制。

    “你还是在此安然修行吧。”

    摇头无可奈何的说了这话,杜忘川随手抛给慕相玄一朵彼岸花,准备离开,身后蓦然传来声音,“我想出去。“

    杜忘川一愣,回头,慕相玄注视着彼岸花,像是觉得不适般,皱了皱眉头。

    能未卜先知的人,有时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都可能感应到某些冥冥之中的东西。

    杜忘川不知慕相玄隐隐察觉到什么,但他左思右想,少年一贯冷静理智,不管察觉到什么,明早处理是最合适的。

    这时候出去,他体内妖力肆虐该如何。

    这不像是慕相玄正常时候会做的决定。

    担忧慕相玄现在清醒否,杜忘川考虑要不要把人打晕,以免冲动之下,做出明早就后悔的事。

    但他还在犹豫时,慕相玄已经走了。

    慕相玄一路揉搓着彼岸花,说不出心间是何感受。

    他看到彼岸花,脑海就想起傍晚出现在门外的岁祖月,当然,易容的脸颊很陌生,但一双眼却是[shu]悉至极,含着几分期待。

    她想要他探望。

    甚至像小时候那般,在他面前,有点可怜兮兮的说自己受伤了,病重了。

    慕相玄不知她为何突发奇想,但他不能去的。

    夜里不安全。

    何况......他回到院子里,还是忍不住卜了卦。

    他自幼对岁祖月就没准过,只能通过那个叫邵昊谨的君嗣,推断一二。

    推断她怎么......突然来寻他了。

    曾经,慕相玄试着左右天命。

    看她

    结果就像惩罚似的,他第一次从岁祖月[kou]中,听到了个陌生的名字。

    邵昊谨。

    她只是随[kou]一说,有个君嗣挺可怜的,被陷害扔进了神殿。

    “对了,好像叫邵昊谨。”

    慕相玄听到这三个字,分明是第一次听到,却生生停在原地。

    心头像是被灌了寒冰。

    今夜,他又忍不住妄生杂念,果然,再次遭到了天道惩戒般,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东西。

    采花魔,凡界,囍......

    他们的缘分更浓了,丝丝缕缕的缠绕紧密。

    原本不该如此快,因为变数,反而提前了。

    可笑。

    他抱着期翼的变数,不仅只是妄想,而且就像嘲讽他似的,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

    “还挺能跑,”

    岁祖月气喘吁吁,捏着妖乌,靠着树边坐下,抬手轻摁了摁乌鸦的小脑袋,“不认得我了?”

    妖乌:“认得。”

    它不仅认得,有时不小心闯进少年梦里还会看到她。

    岁祖月朝西侧方向看了眼,“你主人差你来的?”

    妖乌犹豫片刻点点头。

    某种程度算是,它能感知到慕相玄心境,就像慕相玄,也能通过它感知到四周一般。

    他们能通感。

    不过随着少年长大,力量增强,它已经趋近单方面的傀儡了。

    岁祖月嘴角轻弯商量道:“那你知道回去该怎么禀报吗?”

    妖乌昂首挺胸:“少司身姿灵越,法力浑厚,三两下就把我抓住了。”

    岁祖月微眯了眯眼,这算什么回禀,不直接揭穿了。

    她用细长白皙的手指,在妖乌眼前晃了晃,“不行,你回去就说,少司苍白虚弱,无力病恹的躺在床上,咳得夜不能寐。”

    妖乌黑眼珠望着她:“就像你刚才在案前的那样吗。”

    岁祖月一愣,摇头道:“别告诉他这个。”

    不知那股寒意与剧痛从何而起,但多半与前世有关。

    妖乌不解,岁祖月懒得与它解释,“总之照我说的来,”

    妖乌摇头:“不能骗。”

    岁祖月捏着它在树下威胁了好久,妖乌十分有骨气的不肯低头,最后岁祖月索[xing]不放了,抱着妖乌在树下浅眠。

    看谁有耐心。

    妖乌挣扎无果,抬头一望,岁祖月纤长的睫毛垂得很低,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它只好蔫了吧唧的,在人怀里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妖乌记得自己以前,经常被小一号的岁祖月抱在枝头睡,只是后来,主人不许了,不许它再趴在她身上。

    重温旧[ri],妖乌泛着暗青的羽毛,轻抖了抖,跟着头顶的呼吸声入睡。

    慕相玄路上就隐隐察觉不对,寻来一人一鸦时,就看到身着单薄青裳的岁祖月抱着妖乌,靠坐在树下,青丝散落倾了一地,她脸颊在月[se]里白的像雪,闭眸浅眠。

    被她抱在怀里的乌鸦,睡的正香,香到脑袋都歪着,贴在了她雪白的颈间。

    似是感应到他来了,妖乌迷迷糊糊动了动脑袋,鸦黑的羽毛跟着在岁祖月颈边刮蹭了两下。

    它的鸦羽硬,很快就在女孩雪颈间留下了薄红痕迹。

    羽毛还沾了点馨香。

    慕相玄缓缓拧起了眉。

    岁祖月分外疲倦般,睡的沉,听到怀里“嘎”的一声,才浑浑噩噩睁开眼,隐约看到一道黑影出现在眼前。

    她心头一惊,险些下意识出了手,看清人影睫毛抖了一抖。

    慕相玄?

    慕相玄看着她怀里的妖乌,脸[se]有点莫名的沉。

    妖乌自觉不妙,心慌意乱之下,告饶和讨好少年似的,在岁祖月纤瘦漂亮的颈线又碰了碰。

    岁祖月被蹭的又[yang]又疼。

    正纳闷妖乌怎么突然这么亲昵,妖乌被慕相玄一把掐住脖子,压着眉眼从她怀里拎走了。

    “你没事吧。”

    他低着声音问。

    岁祖月想说她能有什么事,蓦然想起装病中,赶忙掩嘴咳了声,“有点虚弱。”

    话落,连她自己也觉得演技拙劣了,慕相玄却忽地盯着她。

    黑眸微微一敛。

    岁祖月的手腕被扣住。

    毫无征兆的,一股灵力顺着慕相玄指尖涌入了她体内。

    属于另个人肃冷冰凉的气息,迅速弥漫到全身,岁祖月浑身一颤,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运起法力抵抗,将那道闯入她体内的灵力驱退。

    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那股涌入的灵力瞬间多了抹强硬的味道。

    岁祖月闷哼了声。

    她一向吃软不吃硬,看在是他的分上,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了了,她不甘示弱地抓住慕相玄施力的手腕,正要回击,蓦然想到少年这时候修为平平,八成要被她直接震伤灵脉。

    他现在实力不济的很。

    冷静下来,岁祖月疼的深吸[kou]气,过了好半晌,被扣着手腕有气无力道:“你、你好了没......”

    不知是不是她这话起了作用,在体内翻涌的灵力逐渐安分下来。

    岁祖月额头冒着冷汗,想要起身兴师问罪,一抬脸却愣了愣。

    少年在黑夜里凝视她的眼睛,像极了前世伞下的时候,只是比起青年时候的慕相玄,[yin]郁里多了抹年少的稚气与躁郁。

    但仍旧看的人心头发颤。

    他问。

    “你的神魂,为什么是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