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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番外5:【云次方】原乡
    “辩什么辩,要辩自己辩,老子不接。”
    郑云龙第三回挂了司法局的电话。君仕那边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律师,郑云龙刑辩的大名在外,君仕的人忙不迭地往高天鹤的律所塞钱,让郑云龙出来辩护,得到高天鹤冷冷一句答复:“人家只是挂名在我们这儿,你把整个君仕搬来我也叫不出来。”
    走投无路又找了司法局的关系,援助律师没人敢辩护这么大的案子,局长没办法来找郑云龙,郑云龙呵呵一笑:“对不起了,龚子棋的弟弟现在也是我弟弟,你们要是不怕我把君仕往死里辩,你们就找我。”
    郑云龙当律师十多年了,什么脏活累活都接,这回破天荒的,牙关都不带松一松。
    那边见利诱无效,就开始扯情怀:“大龙啊,你不是说被告人都有权利的吗……”
    “是,他们有权利,我也有拒绝辩护的权利。”郑云龙冷笑道,“别打来了,再打来我先上司法局把您打一顿。”
    这宗案子结了,阿云嘎也总算有了半个月的公休。郑云龙一看见方书剑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就疼得慌。他居然想逃避。
    “嘎子,带我回你家看看好吗?”
    阿云嘎欣然应允。
    他们是自驾,开车就开了两天,从沿海一直开到辽阔的草原。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草场绿油油的,延伸到无垠的天边。越野车驰骋在笔直的道路上,仿佛永远也走不到边界,一直这么慢悠悠的,吹着草原上初春的风。
    美丽的内蒙古,美丽的鄂尔多斯,美丽的,他的故乡。
    阿云嘎带他回到了家,那是姐姐的蒙古包,门前便是羊圈,嗷嗷待哺的小羊咩咩地叫着,扑腾着蹄子往母羊身边凑。阿云嘎帮姐姐把羊赶回羊圈,一双手便能提起两只羊蹄,拖着抱回圈里。郑云龙空长了这么高的个子,也不知道是他赶羊还是羊赶他,刚走近两步羊群就四散跑开,然后又被其他羊团团围住。好不容易逮着一只,在他怀里扑腾得凄厉,羊蹄子踹得他胸口疼,吓得郑云龙赶紧把它放下。这家伙可比胖子能闹腾。
    然而不远处,阿云嘎连赶几十只羊也不带喘口气。郑云龙暗自咂咂舌,也怪不得每回一被他按着就动也动不了。
    “想什么呢?”阿云嘎把羊圈门关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捞了一只小羊羔出来。姐姐打好了羊奶递给郑云龙,指了指小羊,让他去喂。
    小羊太瘦了,大概是抢不过其他的羊崽,一看到奶瓶就张着嘴呜呜地叫。郑云龙小心翼翼地扶着它的小脑袋,看着它粉嫩的小舌头咂吧着吮吸着奶瓶,这么多天积攒在心里的酸楚也像是被它舔得化开。
    阿云嘎看他喂得开心,笑容从脸上溢开,手指微微捏着小羊的嘴角,仿佛逼着人家也笑起来。
    “来,亲亲它。”
    郑云龙试探着用手碰小羊的嘴,慢慢把脸凑近,阿云嘎使坏地往前一凑,给郑云龙吓了一跳。
    “你干嘛?!”
    郑云龙气得追着他满草地跑,阿云嘎干脆跃上了马,一夹马肚子,马儿就像离弦剑一样飞奔出去。郑云龙站在原地,抱着乖巧的羊看着他。阿云嘎骑着黑色的骏马,一拉马缰,马儿仰起头嘶鸣,调转了方向,逆着夕阳的光芒,向他奔来。
    他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他从没见过的放羊娃,唱着牧歌放着羊,驰骋在广阔的天地间。只不过现在,他不再漫无目的地奔跑。他有了属于他的家,他和马儿一齐奔向他的原乡。
    郑云龙听到姐姐用蒙语唤了一声,阿云嘎拴好马,搂着郑云龙进了蒙古包。房里温暖又宽敞,铺了大红的毡毛,摆好了蒙古奶茶和酒菜。阿云嘎把小外甥抱在怀里,五六岁的小孩儿正是爱闹,把阿云嘎胸口的领子扯得乱七八糟,口水也蹭的哪儿哪儿都是。阿云嘎也不恼,耐心地拿纸给他擦干净,用他听不懂的蒙语逗着怀里的孩子。他一边回答着姐姐的问题,一边哄小孩,另一边还腾出手来给郑云龙切羊肉。
    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郑云龙还是察觉到了姐姐情绪的变化,从最开始的惊喜,变成担忧,几乎要拽着阿云嘎左右查看,大概是知道了阿云嘎出任务受了伤。阿云嘎笑着推开她,突然语气严肃了些,看了眼郑云龙,眼睛里说不出的深邃。
    郑云龙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歪了歪脑袋,费神地在他听不懂的对话里保持着端庄——总不能让人姐姐看着自己昏昏欲睡吧。
    姐姐突然就不说话了,沉默着拧紧了裙摆。小外甥也不闹了,睁着大眼睛盯着郑云龙看。郑云龙在这样的沉默里几乎快被憋窒息了,手指揪了揪阿云嘎的衣摆。
    姐姐像是看到了这一细小的动作,叹了口气,冲郑云龙露出一个微笑,站起来往边上的抽屉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拿红布包着,塞进郑云龙手里。
    晚上他们自己搭了新的蒙古包,简单地铺了毡毛。姐姐抱来了厚实的羊毛被,草原上昼夜温差大,生怕给郑云龙冻着。
    等一切忙完了,郑云龙才来得及借着油灯打开那个红布包着的东西。里头静静躺着一个金色的镯子,在油灯下面闪着柔和的光。镯子的雕花很朴素,看上去也有些年代了。
    “额吉留给儿媳妇的。”阿云嘎凑到他跟前,有些得意地看着郑云龙的耳根逐渐变红。
    阿云嘎抓起他的手腕,拿镯子给他戴上。郑云龙连个手表都懒得带,突然腕子上沉甸甸的,还有些不习惯。
    “不行,你不适合戴手镯,”阿云嘎摇了摇头,“要么我给打成个金链子?然后你再跟晰哥学学东北话,下回遇见嫌疑人你先上去帮我唬住?”
    “去你的,”郑云龙骂他,拿红布擦了擦镯子,宝贝地收起来,“我拿回去好好收着,你别想打它的主意。”
    阿云嘎笑着揉揉他的肩,嘴里哄着不打绝对不打,揉着揉着手就揉到了腰,压着他的身子就倒下来。
    “阿云嘎,你喜欢小孩儿吗?”
    阿云嘎愣了愣,瞬间明白他是想到今天自己抱着小外甥不撒手了。阿云嘎笑着捏捏他的鼻子,故意拿话羞他:“怎么?想给我生个孩子?”
    “我没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这是真的难过了。阿云嘎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沮丧,为了自己而沮丧。阿云嘎竟从共情的难过中品出了幸福,他的所思所想,都在被在意着。
    “你在哪,哪就完整。你不在了,给我填一屋子的小孩儿也不完整。”阿云嘎凑到他的颈窝,闻着他身上沾上的青草气,让他感到安心。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出现场?”郑云龙还在难过,这应该是积攒在他心里太久了。
    “现在就盼着我退休?”
    “你身上不能再添伤了。”郑云龙脑海里又开始浮现方书剑的样子,他见过那么多生离死别,却在方书剑身上看到了完整的心碎——心碎了,满怀期望地拼起来,又被无情地打碎。
    还不等阿云嘎回答,郑云龙又自顾自地开始念叨:“你会怕我去做刑辩吗?如果我被当事人杀了,你不要等我,不要像书剑那样……”
    “大龙,”阿云嘎握住他的手,细细吻他的手指,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恐惧的猫,“别害怕,我永远在呢。”
    “等咱们回去,就去把所有想买的东西都买回来,每年公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的案子继续办,工作日晚上咱们就去蹭简大哥的,周末在家做饭,好不好?”
    “还有书剑,他不是最近租房吗?别让他天天在那个小平房里待着了,让他住来我们附近,闲着就给他物色个好姑娘,等他们以后有了宝宝,咱们帮他们带,好不好?”
    郑云龙吸了吸鼻子,灯光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倒是精,想得远,把人孩子都算计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