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绕烟雾模糊了褐发女人漂亮的面孔,家入硝子夹着烟,注视着另一个时空的好友,眉眼略略无奈。
    她抬手,隔着无限,用力拍了下悟先生的后背:“加油啊,那边的麻烦精。”
    悟先生捂着被拍到的那块无限。
    眨眨眼,用与昨晚同样的回答:
    “那是当然啦。”
    ……
    因为两个悟都是教师,所以代课也没什么不方便。
    悟先生上了课,又在校园逛了一圈,成功见到了自己的学生崽子。
    小虎崽子悠仁体内的咒物被净化了,自爆坦克惠惠黑着脸说他生父又没忍住,手痒跑去了帕青哥店,野蔷薇在一旁听见人渣父亲的事迹,很有义气地掏出了铁锤。
    哦,还有一件事。
    禅院家不服输的真希评上了准一级,正在准备一级术师的考核。
    悟先生知道这孩子本就很有实力,只是苦于禅院家的阶级观念,被恶意卡住了评级,始终无法在术师道路上更进一步。
    而现在……
    禅院家被伏黑甚尔清理了个遍。
    加茂家似乎也是如此。
    不过秤金次与星绮罗罗倒还是在停学处分中。
    ——因为赌上头把学生证给当了。
    那些满怀孺慕尊敬着超绝麻辣教师五条悟的学生崽子们,像终于长出绒毛的小鸟,挤挤矮矮地从老师宽大的羽翼下探出一颗颗小脑袋,跃跃欲试地看向外面的世界。
    悟先生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思绪,抬脚走上台阶,推开教学楼天台的门。
    天空湛蓝,广阔无垠。
    正值初春,粉樱烂漫的季节。放眼望去,底下遍地落樱,灰瓦白墙,绮丽繁华。
    漆黑眼罩柔顺滑落,悟先生闭上眼。
    感受着天元大结界消散后,那变得极浅又极淡的咒力沉淀。
    无限与咒力扩散到脚底,狂风猎猎作响,撩动银白发丝。
    悟先生张开双臂,好似又感受到了年少时分、潇洒遨游于天地之间的那股恣睢与自在。
    神子纵身往下坠落。
    ……然后被妥帖接住。
    漆黑如墨的影子迅速延伸,化为大手层层揽住他,将他竭力地往回拉至天台。
    一个娇小的身影冲过来,慌慌张张抱住了他的腰。
    悟先生低头。
    看着这个从早晨开始,就一直鬼鬼祟祟尾随着他,跟踪技巧万分拙劣的,「悟」的太太。
    男人微微翘起饱满唇角,无声轻笑。
    ……
    这绝对、绝对不是尾随,她也不是什么跟踪狂!
    神田诗织在内心第八百次重申。
    说到底,也是因为昨天悟先生的模样实在太过惨烈——想办法将他送到硝子那时,已经是悟先生用反转术式修复身体之后的事了。
    他被伤得很严重,反转术式效率没有之前那么强劲。所以虽然修好了那道几乎要将他拖入地狱的斩伤、暂时保住了性命,却也需要硝子帮忙再奶一口。
    除了诗织之外,没有人看到悟先生初来乍到、了无生气的模样。
    那样骄傲矜贵、自信自满到让人牙痒欠扁的人,眨眼间便从天空坠入尘埃。
    再加上,她又在医务室听到了与宿傩大战的经过。
    那、作为非常要好的朋友,她会担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
    因为很担心,所以稍微跟上去看看……
    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结果、没想到,竟然看见了万分刺激的一幕。
    ——悟先生跳楼了!
    吓得她匆忙就扑上去,发动术式把他拉了回来。
    还好还好,赶上了。
    诗织拍着胸脯,惊魂未定。
    跳楼的悟先生看上去却比她要淡定多了。
    雪发男人拍散身上缠绕的影之手,在诗织警惕的眼神里,用「苍」取来眼罩,抖落布料上的尘屑,边把发丝往后捋,边系上眼罩。
    做完这些,他捏着下巴,思索片刻,慢悠悠低头,看向还死死抱着自己腰的少女。
    “要不要和老师出去逛逛?”他说。
    ……
    稀里糊涂地被瞬移带到了涩谷。
    并没有查看手机导航,悟先生七拐八拐,很熟练地带着诗织来到了一家甜品店。
    “姆唔,虽然也只是怀着试一试的心思……不过这家店还在呐。真是太好了。”
    悟先生弯腰,以称赞的口吻,欣赏着展示柜里那些长相精致的蛋糕。
    而诗织。
    诗织看着蛋糕下方标签写的价格,轻轻倒吸了口气。
    她问:“你是要吃这个吗?”
    悟先生轻快回应:“是呀,你请我。”
    “原来……嗯?”
    她一顿,立即震惊昂起小脑袋。
    悟先生嘿嘿笑着:“诗织请客。因为我现在是没有钱的贫民嘛。”
    “……”是说,让她请客这家巧克力论克卖、堪比金子价格的甜点?
    神田诗织张大嘴,露出了宇宙猫猫脸。
    她很想转身就走。
    然而悟先生却忽然捂住了肚皮,拿不存在的手帕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很浮夸地“哎哟喂”叫唤着。
    说自己的伤口突然变得好痛好痛,没有小蛋糕填肚子的话,可能会一辈子就这么痛下去也说不定。
    咕呜。
    明明知道这个人只是在装,但因为那副躺在地面的濒死模样太触目惊心,诗织还是感觉自己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好吧、好吧。
    她现在姑且也算是个有钱人了。
    满足一次悟先生的愿望,好像也没有什么。
    买!都可以买!
    少女肉痛地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抽出钞票。
    悟先生满意了。
    他坐在位置上,像只贪心的蓬松大白猫,拿爪子揽过五彩缤纷的各色小蛋糕,吃得唇角粘上奶油,浑身冒出幸福的小花花。
    悟先生是一只很能忍痛,很好哄的大白猫。
    也是懂得报恩的好猫咪。
    所以他想了想,拿叉子割下一小块栗子蛋糕,递到正哗啦啦流眼泪、心痛看着空空如也荷包的少女嘴边。
    猫仗着得天独厚的美貌,很无辜地笑了一下:
    “好啦,张嘴。”
    ……
    这是悟先生的圈套,是资金诈骗。
    她如今已身无分文。
    荷包被悟先生诈骗得干干净净,诗织抿着唇,悄悄摸摸感受着奶油残余的绵密味道。
    可恶。
    虽然价格堪比金子,但真的非常非常好吃。
    真香。
    她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两人沿河边漫步。
    悟先生人高腿长,却刻意放慢了步步伐,配合着她的蜗牛速度。
    河的两岸栽种着樱花,天清气爽,花香淡淡,如今正是十分适合出游的季节。
    悟先生说:“真是久违了的休假呢。”
    诗织有点好奇:“你很忙吗?”
    悟先生想了想:“还好吧。”他漫不经心,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也就是007而已。”
    007叫还好吗?
    诗织大为震撼。
    这边的悟有固定休假,除去突发的咒灵事故外,上下班基本很规律。在她读书时,他甚至有闲情用瞬移来往东京与宫城县两处。
    所以她都快忘了,五条悟在高专时任劳任怨凄惨打工的社畜生涯。
    如果悟先生一直过着这种悲惨的打工人生活……
    诗织不禁肃然起敬。
    她从口袋里摸出藏起来的巧克力——这是方才在店内时,她趁悟先生不注意虎口夺食抢来的。
    本想着晚上再细细品味,但因为她这份该死的温柔善良,她不得不肉疼地将包裹着完整包装纸的巧克力,递到悟先生手上。
    “给你,补补脑。”
    悟先生笑了一下,没有推辞。
    他含着巧克力,指指远处聚集着三三两两人群的赏樱地,说:
    “去那看看吧。”
    可没走出几步,天上突然下起了太阳雨。
    淅淅沥沥的雨滴点点落下,这是一场柔软的春雨,不激烈,如微风拂面。
    诗织摸摸凉凉的鼻子,仰头,迷茫地看着天边那金灿灿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