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远山蝉鸣 > 分卷阅读139
    欣欣向荣,一片生机。

    杨元颐那时候便想,不出十年,中衢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

    ……然而?没有十年了。

    五年不到?,宣应亹身体便每况愈下,宣懿十九年的时候,她便已经到?了缠绵病榻,无法起身地步。

    杨元颐日日守在她身边,喂她汤药,可有一日她却问他是谁。

    他不可置信,抖着手砸了汤药。

    从那日起,宣应亹便谁也不认识了。

    不仅是他,自小服侍她的大监,教习她武功文课的老师,心腹的女官……所有人被?她一点点的忘掉,只剩下一片谁也无法理解的空茫。

    杨元颐只能每日忍着泪一遍遍地说给她听?,说他是谁,说二人怎么相识,怎么遇见?,怎么相爱,怎么在一起……

    有时他也会趁着对?方糊涂,胡编乱造,说他们?曾经相识在并州以?北、相识在雀潭江南,她是一个落拓不羁的天涯剑客,或是一个钟灵毓秀的豪门千金,然而?不论怎样,他们?都终将相遇,终将在无边落花中牵起对?方的手,不希求琼楼玉宇,只愿得几缕孤烟,共奏丝竹管弦,看潺潺流水,观水村渔市,赏江山无限。

    然而?今宵酒醒,却都是沤珠瑾艳。

    ……

    宣懿二十年初,大雪。

    铺天盖地落下来,天地都成了一片明晃晃的白,耀得人眼花。

    宣应亹彻底沉疴难起,太医已然束手无策,殿内殿外乌泱泱地跪了一片人,杨元颐伏在她榻前,双目通红,哀哀地看着她,见?她迷茫地眼神望过来,低低地叫了一声:“陛下……”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她神色回光返照般地开始变得清明,用尽全力伸手摸到?他脸上,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她没力气再说了,只看向他身后的女官,说出最后一句话:“朕死后,不许帝君无嗣殉葬,告诉洛邑王他们?三?个,要?永护帝君安泰。”

    闻言,他几乎崩溃,用力握住她抚着自己脸的手,痛哭流涕:“别走,应亹,别丢下我……”

    可她眸光已经涣散,只看着他这边,渐渐失了生息。

    “你留我一个人干什么?你留我一个人干什么!”他把脸埋在她冰凉的手里,哭得几欲昏死。

    ……

    大约半个月,宣应亹的弟妹们?来到?了上京,一起处理她的后事。

    杨元颐宛若行尸走肉,跪在灵前,一动不动,似乎魂魄已经随着宣应亹去了。

    直到?宣应雍跪在他身侧,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帝君,长姐希望你好好的。”

    他好好的,他自然会好好的,这是宣应亹的遗愿,她什么都没说,连皇位、家国都未托付,只托付了他的安泰。

    他一定会好好的。

    起灵入陵,著书立传,刻碑修室。

    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亲历亲为,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

    回首二人共同走过的十多年岁月,像一把寒刀利刃,把他的人生彻底割成了前后两?半。

    他拒绝了姐姐让他回崇月的要?求,只搬到?巽山的皇寺中,淹旬旷月。

    ……

    直到?崇月起战,他才匆匆赶下山去,经由皇帝同意,奔赴了战场。

    把匕首放置颈下的那一刻,他如一潭死水的心终于生出了一丝欣喜——他总算有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去陪她了。

    利刃割开脖颈,痛苦和冰凉一起在身上肆意蔓延,跌下马之时他恍惚间宣应亹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笑?着朝他伸出手,说:“走吧。”

    走吧。

    走吧。

    此后山高水长,千难万险,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

    春风拂过巽山,拂过皇陵,那述圣纪碑千百世地矗立在此,一字一句书写?了一个帝王一生的功绩,等着后人瞻仰毁誉。

    然而?却有一句话,永远独立于昭昭皇权之外,只道尽了独属于一人的此爱绵绵。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言不尽,观顿首。

    第71章 番外3

    1

    宣恒之刚过完七岁生辰后没?多久, 游照仪便和宣峋与商量着将他送去了赫明山,自?己则和?陛下请辞,想带着宣峋与再去看看旧年游历时的风光。

    到这年除夕, 中衢已经安定了近十年, 各地农商繁茂,边疆平和?,宣芷与也是一个一心为民的明君,中衢在她的手上, 渐渐显出了先圣宣懿皇帝在位时的清明繁盛来, 她知晓了二人的决定,自?然也挥手放人,临行时拉着游照仪的手嘱托他们要代替她看看民间百态。

    游照仪笑?着应了,带着宣峋与上了马车, 他们没带兰屏和许止戈,只有他们?二人,暂时先跟着焦家的商队一路同行。

    早年间诸事纷乱, 宣峋与或是随军、或是办事,也曾去过不少地方, 但却从未如此这般漫无目的地与游照仪一起出游过,一路上颇为兴奋, 一直拉着马车的窗帘看着窗外, 有时候只是一个很常见的东西, 都会引起他的惊叹, 游照仪便笑?着陪他看,两个人像孩子一样凑在窗口, 就像幼年一同去往赫明山时的模样。

    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马车的车轮滚滚向前, 不知何时,游照仪收回视线,撑着脑袋去看宣峋与的侧脸,岁月总是优待他的,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在如水的时光中浸出了一丝难言的温润来。

    宣峋与未曾注意到她的视线,专心地看着窗外,马车已经走出了城外,将上京的城楼远远地抛在身后,他默然看着,脑子里蓦然思及当年之事。

    当年当年,当年灼灼离京之时,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是不是觉得前半生够累了,是不是觉得人生已多束缚,是不是想着再也不回来了。

    这件事曾是横亘在两人之间不可提及的伤疤,但随着时间流逝,宣峋与也敢于从愈来愈安定的现在回望过去,同时也试图尝试理?解她当年的所思所想。

    那些酸涩和?痛苦熬成的岁月,现在想来,好像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就像每一个朝圣的信徒,在虔诚地跪在神佛脚下前都要经历道?阻且长折磨,那是他必须经历的一场苦修。

    “开心吗?”

    耳边传来她的声音,宣峋与回望过去,对上了她温和?专注的视线,下意识地绽开一个笑?容,侧身靠在她的怀中。

    他并未回答,与她十指交握,反问道?:“你?开心吗?”在我身边。

    他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但游照仪却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在他唇角温柔地印下一吻,道?:“嗯,很开心。”

    2

    虽说此行漫无目的,但游照仪还是想带宣峋与去看看昔年见过的海上盛景,便循了旧路而行,与焦家商队告别后,便一路从冶州去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