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初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也不在这种时候同司离闹别扭。她乖巧地挪步过去, 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放在案桌上。
    白须老人的手指随之轻轻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屏气凝神,半晌后才撤了手。
    他张了张嘴, 像是在斟酌着言语,最后无奈地朝司离摇了摇头:“这玲珑之毒若是在中毒的三年内找老夫, 老夫或许还有一定的把握解毒。但…这位姑娘体内的玲珑之毒已经与那解药之毒完全融合在一起,老夫也无能为力, 恐怕……”
    “长则一年,短则半年,这混合的毒素就会彻底爆发。司大人, 准备后事吧……”言罢, 他拍了拍司离的肩后独自离去了。
    这白须老人是有名的神医, 曾受过司离的恩惠。当时司离担心新帝不愿意给自己永久的解药,便找上了他以防万一。
    司离用那一份恩惠换来这一次问诊,只可惜结果不尽人意。
    司离愣愣地站在原地,微敛眼眸,许久没有出声。
    “怎么,傻了?我都说我没有骗你吧……”宁初站起身来,朝司离走去,见他没反应还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司离沉默了很久,久到宁初都快以为他要变成一个雕像时,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言语间满是艰涩。
    “阿初,我辞官带你回长安咸阳县,如何?”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宁初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她很久都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过的少年气。
    “啊!?”
    司离的动作很快,第二日就上了奏折,请辞回乡。新帝顾苍逢本就对司离心有猜忌,见他主动请辞自然不会不同意,假意推脱一二就很快应了下来。
    一切交接结束后,司离身着一袭青色锦袍缓步走到了宁初的身侧。
    他屈膝跪在地上,拿出钥匙将铁锁打开。虽然脚腕处用了很柔软的布料,但几日下来还是不免让宁初的脚腕处被磨红。
    司离小心轻柔地摸了摸,眼中满是歉意和心疼:“对不起,阿初。”
    “哦。”面对这个问题,宁初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道歉有用还要官府做什么。
    司离替宁初仔细穿上鞋袜后才站起身来,将她拥入怀中,宁初奋力挣扎了几下,却无法挣脱,便只能靠在他的胸口,任由他去了。
    毕竟即使她面上有多冷淡也骗不了自己,她心里是有他的。
    司离拥抱的力度大得像是要让宁初融入他的身体里一般,两具温热的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是一副完全占有的姿态。
    宁初的侧脸贴在司离温暖的胸膛,耳边都是从他胸腔中发出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心弦在这一瞬间被搅乱了。
    “阿初,我们今日就动身回去吧。”
    “好。”
    司离一直避开某个问题不谈,宁初知晓他辞官后便也不再步步紧逼,至少她也是期待着和他故地重游的。
    期待着和他如同以往一般相处的。
    两人并没有快马加鞭地赶回咸阳县,而是边赶路边玩闹。
    路途中风景各异,或是正在耕犁的乡野田地,或是花开漫地的自在旷野,或是温暖可亲的乡间烟火,或是繁华如梦的长巷灯火……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度过的前半段时光在小小的宁府里打转,而后半段时光则被困在吃人的深宫中。
    司离带着她领略的,是她没看过的、更多的、只属于这个世界的、独特的人文与风景。
    她没再对他冷言冷语,他也不复她曾见过的癫狂,他们像多年前一样相处。
    就仿佛这中间的那么多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宁家六小姐并没有病死,而是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司离这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并没有一夜之间痛失所爱,也没有参与谋反,而是顺顺利利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回到了长安咸阳县。
    那一日刚好是除夕夜。
    司离宁初二人站在高处,远远望着宁府。只见门房在门口扫雪,儿子在他的膝边玩闹,宁府里面则灯火通明。
    司离当上礼部尚书后,没有特意打压宁府,也没有提携宁府,只是任由宁府自生自灭。
    司离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将其向宁初的方向倾斜。他微弯着腰,身姿板正,低头看着宁初。一袭白衣的公子,在雪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谦和温润。
    “阿初,要去宁府看看吗?”司离的眸中好似有着澹澹的水色,唇边笑意融融。
    宁初摇了摇头,主动牵住了司离的衣角,缓缓开口道:“不了,宁六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我又何必在除夕这样的团圆夜去打扰他们呢?”
    “长离,如今你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同我有联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