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若是真?心?想待娘娘好,便不要离她太近。”她缓慢地说道,“娘娘便像那花朵一样,是经不起摧折的。”
    五岁的稚童不懂得什么,他只是难过自己会伤害到母亲。
    于是他更加小心?,再?也不主动凑到母亲的身边,直到崔琤身死的那天。
    他看着单膝跪在地上揽住母亲的父亲,经年的苦闷全都宣泄了出来:“我恨你!你是疯子?!你不配做娘亲的郎君!”
    李澹眼中的血色更深,他撩起崔琤额前的碎发温声说道:“令令,我们回蓬莱殿,好吗?”
    他真?的就这样抱着崔琤走了回去。
    每一步他都像踏在刀尖上,鲜血顺着心?头流淌到足跟,疼痛到了极致会变得麻木。
    他莫名想起父亲临死前说过的话,父亲说他与崔琤不相配,他是不是从那时就看出来他配不上崔琤?
    第37章 前世番外
    崔琤死前, 端宁到过一次朔方。
    陪她一路同行的是两位老妪,老夫人们已经上了?年纪,却还?都十分康健。
    她们进入灵武城内那天恰巧遇到节度使哥舒越出行, 千骑浩浩汤汤地奔向城外, 卷起万重烟尘。
    暮色已深, 骑兵手持火把,飘散的火星如磷火般闪着吊诡的辉光,直令人想起坊间传言中的阴兵过境。
    七月是?鬼月。端宁倏然想到。
    她遥遥地看着骑兵所带起的烟尘逐渐消失,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奇异的感伤。
    七月也是?令令的生辰。
    城楼上站着许多人, 仍依依不?舍地看着大军出城的盛景。
    端宁压了?压斗笠的边檐, 骑在马上悄悄地进了?城。
    她只在灵武停留了?两三日便出了?城, 只因那日在茶馆听到有人说北面有座仙山,不?日将会举办盛会。
    老妪仔细地和她说道:“朔方的胡人许多自西而来, 信奉祆教, 崇尚光明与火焰,因此盛会上常会有烟火与火把,姑娘此行甚巧,刚好可以?看看。”
    另一位老妪补充道:“平日里盛会都在晦望, 只七月不?同, 特意设在了?中元节那日。”
    端宁抚了?抚马匹的鬃毛,温声说道:“那正好。”
    她们停在山麓的小镇上稍作休整,快入夜时她只身去了?镇中心的一间茶楼。
    说书?人又在讲起二百年前的故事?来,这故事?流传甚广, 连许多从未到过朔方的人也曾听闻,但端宁却是?第一次听。
    她慢慢地捧起杯盏, 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手心却生了?许多薄茧。
    茶水滚烫, 热意一直蔓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双腿交叠在一起,饶有兴致地听着说书?人讲说。
    端宁的面容大半隐匿在面纱后,她身后背着一把长剑,那样子既像是?侠客又像是?剑士,还?隐约带着些许匪气?。
    任谁瞧见她也不?会将她想成是?一位尊贵的公主。
    好在每年七月都会有许多远方的客人来到这里,加之?北地多风沙时人都常以?薄纱遮面,因此也没人向她投来怪异的眼光。
    “相传在二百年前时,朔方还?不?叫朔方,也不?像如今这般寒冷。”说书?人打开折扇,缓缓地说道,“有一位老夫在溪边垂钓,整天下来颗粒无收,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突然感觉杆头?沉重。”
    端宁看了?眼窗外落日的余晖,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心中大喜,暗道定?是?条大鱼,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拉上来。”说书?人继续道,“却不?想竟是?一块玉璧,这玉璧只有巴掌大,离开水面以?后更?是?轻如鸿毛。”
    “这便是?引起朔方动?乱数十载的通灵宝璧。”
    端宁撑着下颌听了?许久,太多怪力乱神的描述让她渐渐失了?兴致,于是?她默默地离开了?茶馆。
    夜色已经降临,天上只一轮玉盘,连星子都没有几颗。
    她抬头?仰望那轮快要完满的金月,再一次想起了?崔琤,明日便是?她的生辰,这也是?她们分离的第十年。
    她吹了?会儿夜风,盘算着这则故事?快要结束时才回去。
    说书?人的声音渐渐地淡了?下来,带着些悲凉说道:“最终玉璧沉入水中,再无踪影。”
    “说来也蹊跷,本来轻如羽毛的玉璧一入水就又变得沉重无比。”他合上折扇,“二百年来有无数人试图找寻,却都无果。”
    端宁倚靠在墙边,她蹙起眉头?心中莫名有些沉重。
    她回去得稍晚,本以?为两位老夫人已经睡下,二人还?在摆棋讨论三日前下的那局棋。
    端宁想起少年时她也曾常常和崔琤一道下棋,现今两人已十年未见。
    有时她也会想,若是?昌庆二十三年她遵从父亲的遗愿嫁入朔方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