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私。突如其来的念头,让龙炎天心头一凛。
    这是他吗?!
    不,不是,他只是一时被她的神情所蛊惑,这不是他。
    无私,是最不必要存在的人性,唯有自私自利的面目,最符合人心。
    没错,他无法苟同以无私作为出发点的一切,他厌恶无私,厌恶到想揉碎因她所生的矛盾念头,想亲手揉碎那薄弱的理由!
    他知道该怎么做--这,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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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情况有多久了?”
    床畔,一道与平日相差无几的温醇嗓音响起,如今揉杂几许外人难辨的沉冽。
    哑奴比手画脚,多年的主仆默契让龙炎天一看就明白她所比画的意思。
    “昨日晚膳也没动?”他再问。
    哑奴摇头,忧心忡仲的看着床榻上被主子半抱起、躺靠在他怀里的平安。
    昨儿个平姑娘和主子去逛市集,发生了什么事吗?出门前,平姑娘还生龙活虎的,为什么一回来,非但晚膳食不下咽,后来还大吐特吐,今天一整日的膳食完全没动,连茶水亦无法人口,直到腹里的东西都吐净了,开始呕出腹水……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龙炎天朝哑奴道。
    哑奴颔首退出客房,留下龙炎天与平安两人。
    夜烛的红焰,在幽室里闪熠,映出榻上女子一脸虚倦。
    龙炎天长指轻触置于衾被上的纤腕,想替她把脉,却被她下意识避开。
    她的力道虚乏,但仍坚定显示出她不愿诊脉之意。他其实无需理会她如病弱小兔般微弱的抗拒,不过,他没有勉强她。
    “你一夜没合眼?”不需问,他也能借光源看见她眼窝下的两淫暗泽。
    “睡不着……”苍白干涩的菱唇微掀,滚出气虚的沙哑低喁。
    一闭眼,脑海就浮现老乞丐佝凄的身影,她浑身更难受了,好想吐。
    她原本有机会救老乞丐,原本有的……
    一阵呕吐感自腹中翻捅直上,平安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原以为又得承受火灼般炙烧喉咙的疼痛,然而龙炎天的大掌隔着单衣,在她微凉腹部与手心上的穴道轻柔按压,替她抹去想要呕吐的不适。
    她无心探究他何时探手入被,亦无力阻止他过度亲昵的行径,只能气若游丝的轻喘。惨白俏脸失去往常的红润,看得龙炎天俊朗眉峰拢成两座小山。
    “你没有错,别惩罚你自己。”他低道。
    温热的大手似有神力,在持续且轻缓的按摩下,平安浑身的不适奇异的缓和下来,冰冷的手、腹也逐渐找回失去的温度,昏沉的神智逐一清醒。
    “我,惩罚自己?”口干舌燥的她,说话时喉咙都觉得似火在焚,说得困难。
    “你的良心正在谴责你所做的决定。”而逼她面对良心谴责的人,正是他。
    平安的后脑杓靠在他颈侧,看不见龙炎天说话的神情,不知他此刻表情是轻蔑的讥讽、还是孺子不可教的失望。
    “是吗……是我自己,不允许净坦么做的吗……”
    这不是她的心意吗?在他给的第二次机会里,选择了合同,放弃了老乞丐。
    她照着龙炎天的话想,反正老乞丐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死了没人会为他掬一把同情泪,活着也仅能卑贱的度过有一餐没一顿的苦日子;反正老乞丐只是个陌生人,跟他比起来,啸日少王的嘱托重要太多太多了;反正老乞丐的死活不关她的事,只要她这么想,就能明白,自私一点,其实也没什么--
    “唔……”好难受,好想吐……
    “安儿,别想了。”龙炎天制止她继续想下去,腾出左掌拍拊纤弱的背脊。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味药材,凑近苍白小嘴。“这是参片,含入嘴里。”
    她乏力的轻晃螓首,不想碰任何食物。
    “参片能补气安神、增进食欲,不想这么不舒服就听话含着。”他半哄半诱,语气听起来不容置疑,声音却如细羽轻柔无比。
    在他柔声哄诱下,平安不知怎么的就会轻易弃守原则,听话含人参片,但人参的苦涩滋味沁入粉舌,小脸皱成一团。“苦……”
    “不准吐。你不饿吗?”
    “饿呀……”她饿了一天一夜了,可是根本吞不下任何食物。
    “我已经差哑奴熬些红枣粥让你开胃,可你得先把参片含着。在狂吐之后,你的食道亦遭受脾胃酸液之苦,人参可助你泌些津液润喉,好些了便能喝粥。哑奴煮的红枣粥甘甜无比、清香爽口,你一定会喜欢。”
    平安听了忍不住咽咽唾沫,为了红枣粥,只好皱着眉头把嘴里泛开的苦忍下。
    “好乖。”龙炎天抿唇一笑,眉间深锁的直纹有了退让的迹象。
    “安儿,我会让石凌把老乞丐找来,替他治病。”
    明知违背良心之事她做不来,他仍执意将她推人受良知煎熬的深渊,她如他所愿,是懂了自私、选了自利没错,后果却非他所乐见。
    如今,他后悔了,他倒情愿她不懂自私为何物,或者该说,他情愿她不懂冷漠为何物,别变得跟他一样。
    她太美好,好到他不该心存亵渎。
    “可是……你答应的合同……”
    “照算不误。嘘,不希望我反悔的话就别再开口,试着闭上眼睡一觉。”他压低俊颜在她耳畔道,有力的双臂宛如把握最后机会,更加紧拥她。
    “谢谢你……”
    感觉哽在心口的窒闷一点一滴消散,平安如释重负的合上沉重的眼皮,静静听着耳边那副胸膛下沉稳的心跳声,在散发淡淡檀香与温柔的怀抱里,她的唇边挂着浅笑,安心入眠。
    直到她发出浅浅的甜鼾,龙炎天才将怀中的人儿安置回枕上,将她的长发拢到枕畔,凝视她满足的睡脸。
    他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就这么看她一辈子,但这样的自己,能吗?
    龙炎天俯身轻吻那两瓣微扬的菱唇,衔出她嘴里的参片,皱眉。
    是苦味……
    他明白,与她共苦,不是他能奢想的希冀。
    男人抬首低咒,本该阻止的欲望,却又无法餍足的再三留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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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作者:纪珞    凤鸣轩原创言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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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平安在哑奴的细心照料下,身子已经转好无碍,此时正宝贝的拍着收在衫襟里的合同,踏着轻快步伐走向龙炎天的居室,准备请他实践诺言签约。
    来到居室外,忽闻屋内传出一道陌生老嗓,她骤然止步,不打算进门打扰,却在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时,不由得好奇驻足倾听。
    “小子,看你气色不差嘛,看样子暂时死不了。”
    说话的苍发老人年岁虽大,却声如洪钟、气如虹,一点也不输年轻人。
    “七老八十的你都还没躺进棺材,哪轮得到我。长幼有序,要躺也得由你老人家先躺。”贵妃椅上,龙炎天佣懒的支颐啃着花生米,冷情的回嘴。
    “有何不可!到时我躺在棺材里,于情于理你这孙子都得向我磕三个响头,值得、值得!”老人得意的逸出朗朗大笑,把人人忌讳的生死挂在嘴边,一点恐惧都没有。
    龙炎天噙起一笑。
    “那你最好死在龙家庄,我可没闲工夫跑到外地替你收尸,反正你都隐姓埋名了,入不入龙家祖祠不重要。”
    老人作势忖度。“你的建议我得好好思量一番了……嗯,死在龙家庄由你收尸太危险,我倒宁愿隐居深山做我的清闲老翁。你说是吧?”老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看穿龙炎天微笑中的算计。
    门外的平安听得蹙起柳眉。那名老人是龙炎天的爷爷?龙炎天真是无礼,居然对长辈这样说话!他们在吵架吗?可语气又不像,反是抬杠的意味多些……
    “你多虑了,孙儿岂是那种无情无义之辈?无论你死在哪里、无论你只剩骸骨还是骨灰,孙儿绝对会守着你的坟照三餐尽孝,以明孙儿内心之哀恸。”只不过,是照三餐把这老头从坟里挖出来踢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