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的门半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

    祁幼安做贼似的猫着腰,蹑手蹑脚走进去低唤道:“媳妇儿……”

    回应她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若不屏息细听,兴许就要忽视了。

    不过祁幼安向来厚脸皮,媳妇儿不理她她也不气馁,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站在床边锲而不舍地唤了一声又一声,夹着嗓子一声比一声甜腻娇气。

    宋泽兰好笑不已,却故作心烦地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了喋喋不休的某人。

    若她不给任何反应,祁幼安心里或许还没底儿,但见她这般,就猜到自己所做的不是无用功了。

    “咦,媳妇儿的枕头怎么在我手里?”

    “媳妇儿,你要枕头不要?”

    “媳妇儿,给你个枕头吧?没有枕头你睡不好吧?”

    “……”

    祁幼安一边摆弄着手中软枕,一边贱兮兮地叨叨着,像只在耳边扰人清梦的蚊子,宋泽兰不堪其扰,没一会儿便破功了。

    她转过身朝祁幼安伸出手,悦耳的笑声自唇间溢出:“安安,你竟然是个碎嘴子,我还是第一次发现。”

    “谁让你不理我的,”祁幼安挑了挑眉,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媳妇儿,你谋杀亲妻,我都不生气,你还好意思不理我?”

    一瞬间,指尖烫的厉害,宋泽兰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出胸膛,她强撑淡定将手缩回去,“休得冤枉好人,我不过是出手教训了一只顽劣的泼猴罢了。”

    “泼猴?”祁幼安傻眼了,指了指自己,“媳妇儿,你说我是泼猴?”

    她胡搅蛮缠借机‘惩罚’媳妇儿不是一次两次了,宋泽兰哪敢明着承认?

    那岂不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给她欺负……

    宋大夫的淡然之下,忽然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心虚,她掩着唇瓣打了个哈欠,“我不曾说过,我只道墙头上的是泼猴,惯会做些浑事儿。”

    不给祁幼安开口的机会,她随即便又说道:“安安,我有些累,想睡了。”

    “……”

    祁幼安哀怨地叹了口气,将软枕细心垫在她颈间,“睡吧媳妇儿,我洗洗就过来陪你。”

    宋泽兰忍笑嗯了声,“去吧……”

    这里的条件不比在家中,没有单独的浴室,祁幼安不想打扰媳妇儿休息,便打了一桶井水,在院子里匆匆冲洗了下身子,便蹑手蹑脚回到卧室。

    借着窗口透进来的朦胧月光,祁幼安小心翼翼爬上床,紧挨着自己媳妇儿躺下,“宋姐姐,你睡着了没有?”

    昨夜睡得太晚了,宋泽兰也并非全然骗她,只是等她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困得不行了,迷迷糊糊嗯了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祁幼安很是心疼她这般辛苦,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怜惜地轻轻抚着她单薄的背脊,“睡吧媳妇儿,这几日就在屋里好好休息,只要我有空就回来陪你。”

    可惜宋泽兰已经睡着了,回应她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不过她已经很满意了,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她也跟着闭上了眼睛,等待睡意来临……

    祁幼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来的时候小满已经在院子里清扫落叶了。

    意识到自己贪睡了的祁幼安心只慌了一瞬,便选择了原谅自己。

    皇帝尚且贪恋美色不早朝呢,自己娇妻在怀,晚一会儿应当也在情理之中。

    话虽如此,祁幼安还是慢慢将自己搭在媳妇儿腰间的那只手移开,又小心掀开被褥,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站在床边,她帮宋泽兰掖了掖被角,看着那恬静温婉的睡颜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穿衣出门。

    祁幼安先去井边洗了把脸,然后又来到小满跟前,抢下了她手中的扫把,“小满姐姐别扫了,影响我媳妇儿睡觉。”

    小满望了望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噗嗤一乐,“小将军还怪会疼少夫人的。”

    “咳,”祁幼安有些不好意思,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得出去了,等我媳妇儿醒了你记得帮她换次药,没事也别让她下床,等她脚好的差不多了我就派人送你们回去。”

    许是看出了她的羞赧,小满倒是没有再继续调侃她,一口答应下来,“我记下了,小将军尽管去忙,这里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祁幼安连连点头,又将扫把还给小满,小满刚伸手接住,她便头也不回地溜了。

    出了院子,祁幼安便直奔南城门而去。

    南城门上虽有将领巡查,却非陈成业,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才姗姗来迟。

    不过祁幼安正在瞭望台观看远处地形,并未察觉到他的到来。

    肩膀冷不丁被陈成业从身后拍了一下,她根本没有多想,本能的就要给偷袭之人来个重重的过肩摔。

    却是刚抓住身后人的手腕,就听到熟悉的惊呼声,“哎呦,少将军,疼疼疼,快松手快松手……”

    “……”

    祁幼安硬生生停下动作,整个人都无语了。

    她松开陈成业,回头看到那张沧桑的老脸上犹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不禁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陈成业硬挤出笑容,讪讪笑道:“少将军,是我啊,是俺老陈……您下手也太狠了。”

    “陈将军还是别抱怨了,”祁幼安饶有深意地指了指瞭望台下面,示意他看,“知足常乐,方才可是差点儿就再也见不到您老了。”

    陈成业在平崖山驻守十五年,这座城池的修建和之后的每一次修缮都有他参与其中,瞭望台有多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掉下去定然当场毙命。

    当即,额头上便冒起了冷汗,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对着祁幼安不停摆手,“小丫头你别乱来啊,俺老陈这条命很金贵要留着杀蛮人,可不能稀里糊涂交待在这里。”

    “这就怂了?”

    祁幼安一脸鄙夷,“陈将军你不行啊,前几日南蛮王被我打得出气多进气儿少,一身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根,那嘴还是硬的,一句服软的话都没说。”

    陈成业被她说的老脸一红,轻咳了声,“那……那啥,那王八蛋哪能跟老子比?他是嘴硬骨头软,老子就不一样了,老子虽然嘴上怂些,但绝对是个硬骨头!少将军不信的话,改日咱俩过过招?”

    祁幼安与南蛮王交过手,知道人家的深浅,即便南蛮王是敌人,她也不可能昧着良心说人家在武力上不如陈成业。

    当然,她也不会拆穿陈成业,玩笑而已,太过较真就显得无趣了。

    “好啊,随时奉陪。”

    祁幼安一口答应下来,便又继续瞭望远处。

    陈成业抬袖擦着额间冷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一顿,脸上酝酿着坏笑来到她身边,“少将军来得这么早,可是夜里夫人不够热情?”

    “……”

    上一世在西北,祁幼安没少听那些老流氓调侃别人,她就在一旁看热闹瞎起哄,看着人家羞臊得面红耳赤好不欢乐。

    如今轮到她自己,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憋了半天,“别瞎操心了,正事要紧,还是想想怎么挽回颜面吧。大将军很生气,再有下次绝对饶不了你我。”

    陈成业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少将军着实对不住,是俺老陈连累你了……”

    祁幼安本意是为转移话题,但这明显不是个好话题,她的心情也沉重起来,微微摇头,“陈将军你这话说的不对,你有责任

    ,我亦有,没什么对不住我的。”

    虽说祁朝燕将南蛮这边交给了祁幼安,但蛮人屠杀张家村的时候,祁幼安还没有接手这里,在陈成业看来,她就是倒霉,就是被自己连累了。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反而是看着祁幼安惋惜地叹了口气。

    过了好半晌,他似想通了什么,抬手重重拍了拍祁幼安的肩膀,面带笑意高声道:“好!你这小丫头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重情重义,比祁昊宇那个伪君子强多了。你作为少将军,俺老陈是心服口服,打心眼儿里喜欢,以后军中谁敢对您不敬,俺老陈第一个撸起袖子揍他……”

    陈成业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不等祁幼安开口,他脸上笑容又垮了,“小丫头,现在可要召集人马商议对策?勃特勒这个狗娘养的王八犊子比南蛮王那个畜生狡猾,诡计多端防不胜防,隔二差五搞偷袭,老子被他烦的头都快炸了。”

    祁幼安微微摇头,“不必,暂时先加派人手巡逻戒备吧。我初来乍到,对这边的情况不算了解,等摸清地形了再说吧。”

    陈成业愣了下,随即赞同地点了点头,“俺老陈在平崖山守了十几年,说句不客气的话,军中就没有比俺更熟悉这里地形的人了。还有勃特勒和他手底下那些畜牲,俺跟他们都交过手,对他们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少将军想知道什么,可以问俺老陈,俺绝不藏着掖着。”

    “我正有此意,否则也不会一大早抛下媳妇儿来找你了。”

    祁幼安笑着朝他拱了拱手,陈成业一愣,“原来如此,哈哈哈……”

    就在这瞭望台上,陈成业让人取来地图交给祁幼安,他则在一旁充当解说,山川河流地形走势,凡是他知晓的,全部告诉祁幼安。

    他二人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个虚心求教认真听讲,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上午的功夫就过去了。

    陈成业说的口干舌燥,下午也有要事处理,约好晚上去找她详谈后便离开了。

    祁幼安却不急着回去,她的精神很亢奋,身体也感觉不到丝毫疲惫,压下对陈成业离开的那点儿不舍后,便打算去城中巡视一番,顺便瞧瞧张家村那个幸存的小孩子。

    只是她对这里并不熟悉……

    脑子里刚升起喊上赵柠溪的念头,赵柠溪便在转角处出现了,她身后还跟着一行人,宁秀、席景盛、赵雪生和林南枝都在其中。

    目光相触,赵柠溪唇边勾起温润如玉的笑容,好似昨夜的事不曾发生,从容不迫地朝她拱了拱手,温声唤了声少

    将军。

    祁幼安亦非心胸狭窄之人,赵柠溪给了她‘交待’,她断不又会再为难赵柠溪,当即嗯了声,“你来的正好,有空带我去城中转一圈吗?我对这里不熟。”

    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要求了,她却看到赵柠溪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才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她并未多想,又把目光落在宁秀他们几个身上,笑了笑,“宁将军,你们怎么来了?休息好了?”

    宁秀笑着颔首,有些无奈地说道:“南枝这丫头吵着要见您,去您住处扑了个空,恰好遇到景盛带着这丫头也要找您,我们便一起过来了。”

    赵雪生脸色微红低头不吭声,倒是林南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嘻嘻道:“幼安姐姐,我好无聊,你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去城中逛逛。”

    许是因为她是席景盛口中的魔女,又许是因为祁幼安见过她娇蛮任性的一面,听她这么说,祁幼安脸色微变,眼看着拒绝的话就要说出口,却突然想起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又默默改口:“好,大家伙儿没事的话可以一起,人多热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祁幼安打算将在场所有人拉下水。

    她话音一落,饶是年长的宁秀,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席景盛的抗拒更甚,但大抵是记着自己‘保护’祁幼安的职责,并未拒绝,只皱着眉头,视死如归地抱拳道:“属下遵命!”

    人是他们带到自己面前的,他们不高兴祁幼安就高兴了。

    然,祁幼安高兴的太早了,她刚刚不动声色勾起唇角,林南枝便欢快地奔向她,“幼安姐姐,你真好,席大哥说的没错,你真的是个好人,那天晚上我不该骂你半宿,也不该拉着我爹去大将军那里告状……”

    “……”

    所以祁幼安就很好奇她为什么非要跟着自己来平崖山了。

    她看着林南枝额头上还未消散的淤青陷入了沉默,林南枝却热情不减,来到她跟前便熟稔地去挽她的胳膊。

    可惜她不似上次那般毫无防备地被林南枝从背后偷袭,身形一闪轻飘飘便躲了过去,“林南枝,你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

    她眼中明晃晃的嫌弃,林南枝却似比赵小乌还要神经大条,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没生气,不过撇了撇嘴闷闷哦了声,很快就扬起了笑脸,“幼安姐姐,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林南枝把声音压得很低,还抬手指了指前面带路的赵柠溪。

    祁幼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

    发现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只剩下自己和林南枝落在最后面了,不禁挑了挑眉,看来林南枝这厮还真是讨人嫌啊。

    “幼安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在上面跟陈老头攀谈的时候,她就在城墙脚下站着,脸都黑成煤炭了。”

    赵柠溪这般,不外乎是认为祁幼安看重陈成业而疏远她,被落了脸面心中不悦。

    对此,祁幼安只想说她想的实在太多了,她才来平崖山多久啊,拢共二个月不到,自己想深入了解平崖山,难道不应该找陈成业吗?

    不过转念又一想,兴许是事赶事让赵柠溪不由自主的多想,归根究底原因在自己,便同样低声说道:“南枝妹妹,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不准再对别人说了知道吗?”

    林南枝憋不住笑,但见她这么严肃,还是捂着嘴巴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笑够了才故作不满地娇嗔道:“幼安姐姐,你以为我傻啊?我就只悄悄告诉你,才不会告诉别人,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那么小心眼儿,万一她无颜面对我们上吊了怎么办?”

    祁幼安要被她吓死,忙抬眼去看赵柠溪,见赵柠溪正侧头与并肩而行的宁秀小声交谈着什么,才长长舒了口气,“那就好。”

    一路上,林南枝的嘴就没闲下来过,她也不去烦别人,就缠着祁幼安问东答西,很是聒噪。

    偏生祁幼安有求于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敢说,偶尔还要哄着,憋屈地想死的心都有了。

    等到了最后一处营房,也就是一些伤员和那张家村孩子的住处,祁幼安才感觉自己从濒死的边缘重新活了过来。

    她快步甩开林南枝,走进敞开的房门里。

    一时,里面各种痛苦哀嚎声都清晰传进了她的耳中。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一个个小屋内或躺或坐或趴着的伤员,心情又沉了下来。

    赵柠溪不露痕迹看了眼她的脸色,正要拱手回话,余光却瞥见少将军夫人跟着军医从一个伤员房中走了出来。

    微微愣神的功夫,祁幼安已经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正巧看到自家媳妇儿冲赵柠溪轻轻摇头,蹙起的眉头不由皱得就更深了。

    宋泽兰着实没料到祁幼安也会来这里,刚从屋内出来就看到她熟悉的背影,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儿。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她让赵柠溪当作没看到自己,却还没来得及躲进别的房间藏身,就被逮了个正着。

    两人目光相撞,不过片刻,她便心虚地垂下了眼眸,白皙如玉的脸庞隐隐泛起红晕,轻咬唇瓣,默默不

    语。

    祁幼安心疼她,却也知她身为救死扶伤的大夫,哪怕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饴,自己若阻拦,反而会令她不开心。

    她不吭声,祁幼安便先开口打破寂静,“两位大夫辛苦了,可忙得过来?若是缺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尽力满足。”

    宋泽兰有些错愕,眸里的喜悦却也不作假,她看着祁幼安一本正经走向自己,不由地唇角微弯,宛如碧波春水映照一树梨花,别样的清浅温柔。

    祁幼安看了眼她的脚,给她递了个无可奈何地眼神,宋泽兰想告诉她自己没事,却发现身前已多了一人,将小将军遮挡得严严实实,“……”

    那约莫四十来岁身形颇为富态的军医虽没见过祁幼安,但凭盔甲服饰和腰间那醒目的腰牌确定她身份不低,怕宋泽兰‘无礼’冒犯将军惹出大祸连累自己,忙上前回话:“多谢将军体恤,实不相瞒,近来与蛮人交战频繁,伤员众多,下官所备药材已所剩无几,人手也颇为欠缺,好在有这位医术高明的夫人帮忙,暂时缓解燃眉之急……”

    ‘眉目传情’蓦然被打断,祁幼安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咳了声,一派正色地点了点头,“好,此事交由军师去办,缺什么药材你在纸上罗列出来,直接交给军师即可。”

    赵柠溪闻言,也极有眼力劲儿地上前,祁幼安不等她开口,便直接道:“大夫便就近去青城请吧,请不来就绑过来,尽快!”

    “是……”

    看着赵柠溪恭恭敬敬拱手称是,那军医一时瞪大了眼,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突然造访的小将军看着唇红齿白稚气未脱,行事却如此雷厉风行,更没想到赵军师在她面前竟也只有听从命令的份儿……

    直到祁幼安带着人走开了,他才堪堪回过神儿,嘴里念叨着怪哉怪哉。

    宋泽兰跟在他身后,倒是听见了他的嘟囔,不过并不在意,进了屋子便来到那昏睡的士兵跟前,弯下腰熟稔撑起他的眼皮看了看。

    那军医也走过来,一边打量着那士兵面色,一边低声道:“小宋啊,你可知那位新来的小将是何来头?我瞧着她有点儿面熟,在哪里见过似的。”

    不等宋泽兰开口,他又摇头晃脑把自己否定了,“罢了,许是我记岔了,那般年纪便有此成就,家世定然不差,应当是从京城来的王公贵族,我一介小小军医,估摸着之前是没有机会见到的。”

    祁幼安亲自过来探望伤员,是有利于赢得人心的,被人知道了也无妨。

    宋泽兰想了想,便没有隐瞒,

    “李伯你应当没有记错,那位是少将军,前阵子来平崖山解围受了伤,来这里拿过药。”

    李军医整日忙着照顾伤员,加之军中禁止妄议是非,他耳目闭塞知道的少之又少,不过祁幼安活捉南蛮王,军中热血沸腾,来到这里的伤员也有说起过这件事,故而宋泽兰一说,他整个人再次愣住了。

    那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闪烁着激动,半晌才颤声道:“少将军亲自过来了?小宋啊,你没骗李伯吧?她真是少将军?我听说二公子遇刺身亡,大将军膝下只剩下没有分化的大小姐……这位姑娘虽瞧不出品阶如何,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乾元君啊。”

    宋泽兰微微颔首,她无意过多解释,只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受伤的士兵身上。

    这人是陈成业麾下最为英勇的百夫长,前日跟随陈成业出城迎敌,不幸胸口正中一箭,二棱状的箭头深深刺入血肉,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

    城中现有的几位军医都不敢动手取箭,陈成业眼睁睁看着他面色越来越惨白气息越来越弱,气得怒而拔剑,直说要砍了这些庸才,宋泽兰恰好入城,从赵柠溪口中听闻此事,便出面拦下了他。

    今日宋泽兰不顾祁幼安叮嘱执意过来,一是身为大夫想为戍边将士尽自己的一点儿绵薄之力,二则是她必须要过来看看这人的情况,她答应了陈成业,会尽力保住这人性命。

    李军医还想追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但看她屏息静气准备给陆百夫长把脉,便识趣儿地改口道:“这小伙子如你所料,昨夜突然发起高烧,我让人一直照料他直至今早退烧,他……应当无碍了吧?”

    宋泽兰感受着渐渐趋向平稳有力的脉搏,微不可查地舒缓眉眼嗯了声,“暂时保住一条性命了,不过仍需仔细着伤口,若落下病根,日后旧伤复发恐活不过二载……”

    她正说着话,小满忽而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起来,一把拉起她就要往外走,“少夫人,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宋泽兰眨了眨眼,眼神罕见地迷茫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从她手中挣脱出来,“小满你莫慌,先放开我,且听我说,方才我已经见过安安了,即便现在走也来不及了。”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小满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少夫人,那怎么办?小将军不会赶我走吧?”

    宋泽兰揉着有些痛意的手腕,温婉清丽的脸庞隐有浅淡笑意,“莫忧心,有我在呢,绝不会让她怪罪到你头上。”

    小满却笑不出来,仍旧苦

    着一张脸,“小将军把您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您受一丁点儿伤,我……我已经答应她了,却又带您来这里,小将军肯定生气。”

    李军医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主仆二人对话,连蒙带猜觉得自己也琢磨出了是怎么一回事,便忍不住插嘴道:“小宋啊,要不你就先回去吧,莫因此闹得夫妻之间生了嫌隙。”

    说着,他又长长叹了口气,“唉,可惜了,你若是个乾元君便不会有诸多顾忌了。实不相瞒,你天资不错,若非你坤泽之身,李伯倒是愿意收你为徒,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你。”

    遗憾惋惜的眼神落在身上,宋泽兰哑然失笑,小将军虽是个醋坛子,却从未在她治病救人一事上打翻过。

    只是不待她开口解释,小满却已沉不住气了,抬手指着李军医就骂:“我呸,说出这种话你也忒不要脸了,乾元君有甚了不起的?你倒是乾元君,昨日如果没有我家少夫人出手,又替你们求情,再有四日你就可以直接过头七了……”

    小满正处在气头上,根本不会想到去刻意压低声音,隔着十几间屋子,祁幼安也听到了她的娇声厉呵,眉头微微皱了皱,再凝神细听,就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能让小满闭嘴的,除了她媳妇儿还能有谁?这明显是她媳妇儿不愿她掺和进来……

    祁幼安只得压下过去撑腰的心思,且当作什么也没听到,步伐不过微微一滞,就继续向着那张家村孩子所住的屋子走去。

    赵柠溪在前面带路,倒是回过头低声询问道:“少将军,可要过去瞧瞧?”

    “不去,”祁幼安轻挑眉峰,没好气道:“屁大点儿事,总不能让我过去捂嘴吧?”

    除了林南枝,其他人都知方才的女子是祁幼安的夫人,自也有同样想法,任谁都没想到赵柠溪会吃瘪,皆是一愣,然后便又都笑了起来。

    赵柠溪也跟着笑,回身温润有礼地朝众人还有祁幼安作了个揖,“柠溪不及少将军豁达,让大家见笑了。”

    这让林南枝完全看不懂,扫了一圈,大家都在笑,不禁纳闷道:“你们都在笑什么啊?奇奇怪怪的,有什么好笑的。”

    众人更是笑作一团,赵柠溪看了眼也在笑的祁幼安,温声道:“南枝妹妹向来聪慧,不妨想一想少夫人是谁的夫人呢。”

    “啊?”

    林南枝一时没反应过来,满脸迷茫,又带着些许傻气,都不像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了。

    宁秀摇了摇头,笑容宽和无奈,“傻丫头,少夫人就是少将军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