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嗣

    却说,那大夫本是前朝在宫中供奉的一位太医的孙女儿,自小便跟着兄长背些汤头歌。

    她祖父不是拘泥的,见她在这一道上有些天赋,便倾数教与她。她倒也争气,比她父兄学的都好。

    只是如今医者一道并非上九流,男人学医尚且叫人看不上,更何况她一介女子!

    因此,自婚后,她便完全放下了这些,只一心一意的相夫教子。

    谁知,她娘家先是败落了,举家回了原籍,只剩她自己在京中。

    然而,祸不单行,她丈夫好好的竟突然没了。她带着孩子难以生活,便出来寻个营生。

    她以女子之身行医,无人信她,连混[kou]饭吃都难。有心善的人家愿意买了她们回去的,她又不愿卖身。还是王熙凤催的急,才叫贾琏撞了上来,请了她来府里供奉。

    贾琏看着她对字节的本事极为自信,且正是女子,加上王熙凤又催的急,便想着先请她回去[jiao]差。

    若果像她说的那样好呢,自然无话。若不好,到时候再慢慢寻摸便是。至于她们母女二人,给一[kou]饭吃就行了,也算贾家的[yin]德。

    贾琏将人带了回来,王熙凤见她们干净,便请了进来说话。

    哪知那女子一见王熙凤当面,便道:“[nai][nai]可是为求子嗣?”

    王熙凤不着痕迹的看一眼贾琏,“不知娘子有何见教?”

    “[nai][nai]恕我直言,若照着[nai][nai]这般下去,今生都不会再有子嗣了!”

    王熙凤听她说的笃定,心头惊惶,面上都要端不住了。

    然而,她到底不是一般妇人。

    不过一瞬,竟缓缓放松了身子,慢慢往后面一靠。突然便展颜一笑:“娘子若有真才实学,我们家自然好生供奉,但娘子若只会故弄玄虚这一套,怕是来错了地方。”

    那女子却不慌不忙,“不敢欺瞒[nai][nai]。我若没有看错,[nai][nai]该是才生产了不到一年。”她在王熙凤面上略略打量一眼,“[nai][nai]生产时该尤为艰难才是。”

    王熙凤这才正了神[se]。她当时确实惊险,只这样的事情,便是贾琏都不知道的。

    她坐正了身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我娘家姓贺。”

    “原是贺先生,请坐。”

    看着那女子坐了,王熙凤才问:“不知先生方才的话是何意?”

    那贺先生在房中扫视一眼,王熙凤知机,便遣她们下去。才朝着贺先生点点头。贺先生却不动,只看着贾琏的方向。

    贾琏急了,便要说话,王熙凤拦住他,“这是外子,贺先生只说便是。”

    那贺先生却未言语,只盯着贾琏看了一会儿。见他果然急切,方才对着王熙凤道:“我望[nai][nai]面[se],该是在产育时用错了药。若不能及时祛除,恐一生都难以生育了。[nai][nai]请了千金圣手来一探便知。”

    此话一出,王熙凤同贾琏对望一眼,贾琏便要出去寻太医。王熙凤忙叫住,“二爷莫急。二爷不若求了老爷,寻了不常来咱们府里的太医来罢。”

    贾琏立时便明白王熙凤的意思,只冲她点头,连话也顾不得说,便急急地去了。

    王熙凤方看向那位贺先生:“先生一路过来也累了,还请先去梳洗休息。”

    贺先生冲着王熙凤福了一礼,便随着丫头出去了。

    贾琏心中着急,忙来贾赦书房求见。

    贾赦见他毛毛躁躁的,就要喝骂,却见他面上颜[se]不对,又住了[kou]。便听贾琏颤着声音将事情说了,“不知是谁要害我们,求老爷给媳妇寻个好太医罢。”

    这样的事情,一听便是[yin]司。贾赦面[se]也凝重起来,命贾琏在这里等着,他自己却忙忙地出去了。

    去了好半天,才带着一位不起眼的先生回来。又让贾琏将王熙凤叫出来说话。

    及至王熙凤出来时,贾赦书房早已设了屏风珠帘。王熙凤便在珠帘后坐了,只将手伸出去,请那位太医在帘外把脉。

    那太医双手[jiao]替把了许久,方点头,“确实不错,这药用的隐蔽,若不留心极难探出来。”

    贾赦还未说话,贾琏便急道:“不知可能调理?”

    那位太医手抚上短须,半晌方点头,“倒是可以调理,只是麻烦琐碎些。”说着又问,“不知[nai][nai]这脉象是哪位太医请的,不若请来一同斟酌一二。”

    那贺先生是女子,贾琏犹还犹豫。王熙凤却在后面悄悄拉他的袖子,贾琏这才将事情说了。

    那太医却道无妨,左右只讨论药理,隔着屏风也是一样。贾琏这才请了那位贺先生来前面说话。

    那位太医听得贺先生进来,忙起身:“不知娘子是哪位国手后代,老朽自愧不如。”

    贺先生忙在屏风后福礼,“老太医说笑了。皆因我是女子,能看[nai][nai]面[se],才更容易些。老太医才是好脉息,小妇人不敢当老太医这话。”

    这却是,如今大夫看病都讲究个“望闻问切”。

    然男女大防甚严,只靠着切脉,总是不能那样对症。这也是为何时下女子求医问药,总是反复难愈的缘故。

    那位老太医也知这个道理,便不再此处纠缠,只与她讨论起用药。末了,两人定了方子,那位老太医便朝着贾赦拱手,“府中这位供奉极为高明,赦公便依她用药便是。”

    贾赦听了,[jiao]代一句,忙亲自送那位老太医出去了。

    这一边王熙凤同贺先生回去,便恭敬行礼。

    绝嗣

    贺先生不受,忙躲开了。

    王熙凤眼中含泪,“若不是先生高妙,我可就活不成了。先生救我一命,该受我这一礼才是。”

    贺先生却道:“此乃医者本分,[nai][nai]无需如此。”

    贾琏扶着王熙凤坐下,亲自向着贺先生长揖一礼,“先生莫要推辞,先生乃我们夫妻的恩人,且受琏一拜。”

    贺先生这才受了,又对王熙凤道:“[nai][nai]还是寻了妥当的人来罢。这药若想祛除干净,须得在一年内才行,否则,时间长了,便是神仙也难救。”

    王熙凤想了想,还是唤了平儿进来,“还请先生帮我看看她。”

    贺先生搭了手指在平儿腕上,不一会子便放开,“如此,我再给这位也调理一番便是。”

    王熙凤面[se]一变,“还请先生解惑。”

    贺先生便道:“[nai][nai]体内的药乃是在胎衣未完全娩出时用的。只需一次,若一年内不能祛除,便在不会好了。便是以后侥幸怀上了,也保不住!”

    她看着平儿又道:“这位姑娘,虽未生育过,却也被人用过药的。同[nai][nai]一样,若不好生调理,[ri]后也是艰难。”

    这是要绝他们这一房的嗣啊!

    平儿还一头雾水,王熙凤却气的面[se]发白。

    她记得的,自己生产大姐儿时,确实用过药的。那时自己不信别人,产房中除了自己极信任的平儿便是王夫人派来帮衬的。

    平儿那时虽给了贾琏,但生育之事她却是不懂,只在产房传话打下手。剩下的产婆接生等人俱是王夫人荐来的!

    王熙凤紧紧抓着手中的帕子,“还请先生开药。”说着边看平儿,“不许假手于人,你亲自去!”

    平儿不是个蠢的,自然也看出些什么。忙点头应了,亲自去煎药。

    这样的事情骇人听闻,贾赦便做主,以最高的待遇请了贺先生在府中供奉。就连她女儿也一样被接进来,跟着府中的姑娘们一同上课。

    贺先生没了后顾之忧,自然尽心。

    邢夫人来看过王熙凤,又请了贺先生为东院的女眷和姑娘们调理一番。这是她作为府中供奉的本分,贺先生自是没有二话。

    哪知这一看,却又出了事!

    邢夫人和贾家的姑娘们都还好,只林黛玉的药却是查出了大问题!

    本来不错的身体,常年累月的吃下去,都要把人的身体掏空了。更何况黛玉这般胎里弱的!

    两厢里一起惹恼了贾赦。

    他便不愿再[lang]费时间了,便命人直接往王夫人那里去查。果然很快便查出许多东西来,什么包揽诉讼,放印子钱,甚至南边的地都敢伸手!

    贾赦目眦具裂,再不能忍的,命人立即去衙门里寻贾政来。他自己则拿了这些证据,往贾母院中去了,众人连忙跟上。

    贾母院中的丫头见大房一众人气势汹汹的过来,忙跑进去通报。

    贾赦怒极,也不待贾母发话,便直直的闯进去,带着人往贾母面前便是一跪。

    贾母见他们这样,心中一震,便斥:“老大,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又见他后面跟着一众女眷,黛玉更是哭的眼睛肿的核桃一般,忙命人扶了黛玉在身边,“好孩子,这是怎么了。你舅舅向来不着调,想是吓到你了。”

    贾赦冷哼一声:“是不是我吓到的,老太太且看看再说吧。”说着便将一沓子不成卷册的纸递过去。

    贾母这才看见,大房众人面[se]都不算好,王熙凤更是哭的可怜。贾母心头颤了颤,便也在贾赦手里接过细看。

    贾母向来知道王夫人不算安分,却也想不到她竟这般大胆,实在耸人听闻!

    贾母手重重拍在桌上,“去叫王氏来!”

    王夫人是管家太太,才贾赦过来的时候,便有人回了她。然而,还不待她打探清楚,便有贾母院中的丫头来请。

    王夫人心头狂跳,但贾母院中的丫头还等着,她不好磨蹭,只能跟着过来。

    甫一进来,便见大房众人都在,齐刷刷的看着她。

    王夫人脚步一顿,勉强走上前来,提着心思给贾母请安。

    贾母看着她,半晌不说话,她也不敢动。

    但贾赦却不是个好脾气的,将一沓子什么东西便往她这边掷来,将她吓得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王氏,你做的好事!”

    王夫人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将嘴唇咬得发白,眼中却落下泪来:“大伯有事直说便是了,如何竟这般!况我也不认得字,哪里看得懂这些?”

    贾赦怒目圆睁,“不需你识字,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我们贾家容不得你这样的毒妇!”

    王夫人被贾赦问道脸上,心念电转,但王熙凤那件事,她自以为做的谨慎干净,再不会想到是那事败露。她不是什么善人,只以为是旁的事。

    但她是真的不识字,也不知道贾赦到底查到了些什么,只能用帕子掩在面上哭道:“大伯可是要[bi]死我!我管家这些年,便是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便是一时有不到的,你同我说了,咱们商议着改了便是,如何二话不说便要休我?”

    “大伯便是将军,可也要顾着兄弟的脸面才是……”

    话未说完,便见贾政怒气冲冲的从外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