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櫻桃
拍完畢業照, 距離拿畢業證書,還有點兒時間,不少學院也都還在繼續答辯的環節。
江迎之那邊就是。
而孟知遙和傅瑾昀提前結束這些流程, 當晚, 一起先去了趟醫院。
但沒想到大家話裏那個暈倒, 意識不清極可能還會昏迷的周浔, 已經醒了, 甚至還有精力讓旁邊周家雇的照顧阿姨給他洗草莓吃。
說是要在他寶貝女朋友趕回來前, 趕緊把狀态調整好。
看着周浔咽草莓都有點兒費勁的樣子,傅瑾昀難掩擔心,“很難受?感覺都咽不下?”
“沒事。”周浔臉色蒼白,但狀态看上去還不算萎靡,他搖了下頭,微笑, “醫生說了, 這次只是低血壓鬧的,醒來好好調養,問題不大。”
說完,他下意識看了旁邊的阿姨一眼。
估計是接下來有些話不方便阿姨這邊聽, 周浔讓她先出去。
病房裏暫時只留下他還有傅瑾昀孟知遙三人。
周浔讓他們坐, 有氣無力依舊牽強地又笑了下,問:“迎之呢?”
“回去幫你拿換洗衣服了。”孟知遙說。
“嗯,猜到了。”周浔自顧自嘆了口氣。
傅瑾昀看他說:“昨天的事情, 我們都聽說了。”
“迎之說的?”周浔擡眸。
傅瑾昀沒否認。
興許也是再懶得瞞, 有希望又含摻絕望地說:“我和迎之本來都商量好了, 反正都能預料到昨天那樣的場景,就這麽放任下去, 一起去抵抗以後一切不可抗力。但有一點,迎之沒猜到,是我爸媽并不會在知情她家裏極力反對之後還無條件地同意我們。剛剛在你們來之前,我爸媽知道我醒來,已經和我打過電話。大概的意思就是如果可以,讓我自己對這段感情深思熟慮地做好決定,是繼續還是放棄......”
孟知遙于心不忍看到周浔這種狀态。
要想之前的周浔,在他們這群朋友圈裏可是絕對的少爺、纨绔子弟、活躍分子啊。說他是男版小太陽都不為過。
現在卻這麽憔悴,連面對自己赤誠坦蕩的感情都變得不堪起來。
孟知遙不忍道:“那你怎麽決定?”
“我啊,”周浔有點兒迷茫,“本來都說好了,要一起面對,無論發生什麽。但怎麽辦,這日子越過一天,我的狀态就不如一天。就像眼睜睜看着時間在搶走我的生命,而我什麽反抗都做不出,只能束手無策地接受命運給予我的告急命數。”
“這種條件下,其實我心裏也清楚,無非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長點兒,我能陪江迎之走進而立之年,欣賞到她最美的三十歲;但要是短點兒,指不定我随便哪天就翹辮子了,那留在這世界上受傷最重的肯定還會是她......”
明明還該沉浸在對命運的哀痛。
可忽然之間,周浔像是想到什麽,他的話頓住,就連眼神,也從悲傷轉化為驀然毫無緣由的期待,看向傅瑾昀。
傅瑾昀一個激靈,莫名的警惕,“幹什麽你?”
周浔朝他勾了勾手。
旁邊的孟知遙都挑眉。
還不等周浔有下一步動作,孟知遙先說:“哎,這是我男朋友,周浔,你幹嘛?”
周浔嗤之以鼻,“嘁,我又不是要和你搶男人,我是和瑾昀有要緊事說。”
“......”
“什麽?”
這麽神神秘秘,傅瑾昀倒是好奇起來。
周浔是想湊近他說,但這個孟知遙,好像和她男朋友不能有半點秘密的。
這稍微一下她都能急臉,眼神殺來,真是服了。
周浔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幹脆直接和傅瑾昀說:“那個......當時我用Samy這個名字組A-Cherry的時候,不是公司也給了我不少工資的嗎?還有算上周頌桦以我股東身份給我的分紅,我等會給你張卡,你能幫我去查下裏面已經有多少錢了?”
“你要幹什麽?”傅瑾昀隐約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周浔卻笑得明朗,像是用了很多力氣,“喊你幫我看看你就看,懷疑什麽,我又不是用那個錢出去養其他人,對吧?”
這話其實已經有點點明周浔準備這張卡有什麽用。
傅瑾昀沒說什麽。
但孟知遙生性敏感,又碰上這麽緊張的節骨眼。
縱然她有問題想問,考慮到身份,又沒什麽真正能提問的資格,只能任由周浔和傅瑾昀這麽之間一禮拜起碼一次的拜托。
起碼她在A市的這兩周,為了看房子多留的時間。
她就不止一次碰上傅瑾昀替周浔去銀行,不是去存錢的,就是去存錢的。
周浔有五張銀行卡,每張卡在傅瑾昀的幫忙下都存好了相應他想要的錢數,甚至剩餘的錢都專門請人做了專業管理。
幾家大銀行,周浔已經是高淨值客戶。
而這些錢,江迎之都不知道。
甚至為了瞞着江迎之,周浔還頻頻拜托孟知遙保密。
孟知遙不想做這種事,周浔居然連求這種行為都能做出。
孟知遙不知道他具體要做什麽。
直到她回香港之後,忙忙碌碌半年,臨近年底,突然又聽到周浔和江迎之吵架的消息,這次不是小吵,而是直接爆發到冷戰無話可說。
聽說是傅瑾昀替周浔把幾千萬都處理完之後。
某天,周浔居然直接挑出其中一張只有二十萬的卡給江迎之,說這是他所有的積蓄,想讓她提前收好,萬一他以後哪天不測,這些錢都給她。
江迎之為此大發雷霆,兩人又臨近鬧崩邊緣。
孟知遙是聽到這個消息,才恍然大悟。
無論是存錢,還是準備存折之類的反常行為,都是周浔在試探。
用最少金額的那張卡在試探江迎之的接受程度。
二十萬,江迎之會發飙。
那之後的幾千萬,該怎麽交到她手上?
周浔像在為之後的事情在一一做着預設規劃,規劃到即便他離開,也能讓她安然無恙地幸福于這個世界,無憾。
周浔和江迎之大吵整整維持了一周。
一周後,KKT集團總部将在港安排年終頒獎和總結大會。
以Palette為名的孟知遙當然穩拿好幾個大獎,甚至她手握的邀請函,都同時發送到了傅瑾昀、江迎之和周浔的手上。
她邀請他們一起。
慶祝的日子,如果可以,她想大家依舊能在一起。
縱然江迎之和周浔在冷戰,也還是答應了會在隔天下午一起出發。
因為跨年元旦有假期,傅瑾昀為此還多請了幾天假,江迎之也是。
在元旦的前五天,他們出發去了香港。
孟知遙也抽短暫的幾天假,陪他們再次一起走過銅鑼灣、尖沙咀、旺角、太平山頂、維多利亞港......他們高三畢業那年暑假一起走過的每一個地方。
相似的,是依舊他們四個人。
不似的,是曾經稚嫩的他們都成長為了現在不一般、獨立更強大的自我。
在太平山頂,江迎之非說要一起拍張照片。
周浔嫌棄,覺得自己現在病怏怏的,沒什麽好怕的。
孟知遙卻和傅瑾昀對視一眼,連遲疑都沒有,沖上去拉住周浔就站在江迎之的身後,江迎之站在最前面,高高舉起鏡頭,四人同時含笑看向屏幕。
剎那,太平山頂巨大的天文臺鐘樓,準時響起鐘聲。
照片也在瞬間定格。
斑斓的夜景,身後甚至有煙花沖上黑夜,撕裂開暗夜幕布,在明淨星空璀璨綻放的光景。
他們卻一個都沒有偏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鏡頭。
完成他們跨年倒計時的,隸屬于這一年最後一張的,燦爛合影。
*
盡管都玩得很開心,但孟知遙隐約總覺得,傅瑾昀和周浔來了香港之後,狀态就不太對勁。
晚上都住在孟知遙那邊。
趁着傅瑾昀和周浔去洗澡,孟知遙拉着江迎之問:“傅瑾昀是發生了什麽?”
“什麽?”江迎之還在撕面膜包裝,沒懂。
“就他啊,我這兩天總感覺他以一種很詭異的眼神在瞄準我!”孟知遙大膽道。
江迎之:“.....?”
“你和傅瑾昀吵架了?”
“沒有啊。”孟知遙理所當然,“我們感情可不要太好。”
“那是傅瑾昀在外面有狗了?”
“呸呸呸!說什麽呢你?”
孟知遙差點兒就要噴她,但轉念,不對,她連面膜都不敷,丢下轉身就往傅瑾昀和周浔那邊的房間跑。
這時的房間裏。
周浔愁眉苦臉的:“诶不是,我的姑爺爺啊,你沒事跑來和我睡什麽睡?江迎之再怎麽不想和我睡,那也不能讓你和孟知遙分居兩床吧。”
肩寬腰窄,肌肉性感的男人這會兒剛洗完澡,單單裹了條浴巾站在鏡子前,像是要準備刮胡子,拿起剃須泡半天又沒做出半點兒要用的樣子。
就連周浔都看不懂他了。
傅瑾昀卻在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好久,突然問:“這麽看,很沒魅力嗎?”
“啊???”周浔的眉毛都快扭成川字,“是,傅瑾昀,我是沒你那種渾身自帶的陽剛猛氣,但兄弟我好歹算個男人。對一個男人說出裸體是不是很沒魅力這句話,你是有多變态?”
“......”
沒想傅瑾昀只是白了他一眼,說:“那既然我身材沒問題,臉沒問題,戀愛感情也沒問題,剛剛你說要和我睡的時候,孟知遙為什麽一點兒都不挽留我?”
周浔:“?”
“啥?挽留你?”
終于明白一個成年男性,甚至是一個即将準備求婚,求婚各項都安排好了,就等另一半到時間答應自己的男人,為什麽會突然在深夜這麽莫名其妙的emo。
周浔反問他:“傅瑾昀,你是對自己不自信了嗎?”
“......我沒有。”傅瑾昀好像在嘴硬。
“真的?”周浔又問一遍。
傅瑾昀這次沒說話。
周浔忽然笑了,直起倚靠在門邊的身體,走近,很輕地拍了下他肩膀,說:“放心吧,游艇、鑽戒、鮮花、誓詞......一系列的準備我都替你完美地終審過了,都是你最滿意的那種程度,沒有任何差池,難道是說,要求婚甚至準備結婚的男人,都會這麽多愁善感,懷疑自己的男性荷爾蒙激素指标下降?”
“......”傅瑾昀噎住,都不知道說他什麽好。
周浔卻只笑說:“答應你的,好兄弟的喜酒,一定會喝。”
“求婚,也一定會順利。”
“但願。”
傅瑾昀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竟真的多愁善感,他曾經從來沒有過,不得不嘆,“真神奇,四年前還在叛逆想組樂隊,四年後卻已經想結婚了。”
甚至,想結婚,都快想瘋了。
*
孟知遙是走到他們門外,手都搭上他們的門把,想到江迎之和周浔的狀态,傅瑾昀不得已得照顧照顧他,才又收回了手。
算了,反正傅瑾昀無論有什麽心事都會和她說的不是嗎?
她又在這裏擔心什麽呢?
都怪江迎之那張嘴,說什麽外面有狗,差點兒就讓她心慌了。
孟知遙趕緊搖搖頭,不許多想,更不許亂想。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強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她趕緊收回手,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年會在元旦放假之後。
KKT一年到頭假期特別多,內地會休的假期KKT都休,額外還有更多KKT自己為員工空出的假期,主打的都是效率工作,也沒有那種沒意義更無償的無恥加班。
員工自願加班,公司都會支付額外的倍數化工資。
是在全港排名前列的神仙公司了。
因最後一天就要跨年。
傍晚六點,周浔不知道抽了什麽風,非要去坐游艇。
還說最近流行男女分兩輛游艇坐,享受各自的觀景體驗。
租游艇都是按人頭算的。
周浔這麽一說,江迎之瞬間覺得一定是這人不想和她一起,才說這種沒依據的屁話。當場發火,還說她不坐了,就在岸邊等他們。
孟知遙見狀,趕緊緩和說:“沒事,分開就分開,周浔那邊有傅瑾昀顧着,沒事的。”
提到傅瑾昀,江迎之更生氣了,沖着已經上游艇的喊:“周浔!你知道傅瑾昀和遙遙多久才能見一面嗎?你為什麽這幾天一直在妨礙他們?你到底什麽意思?你這麽不想和我在一起?不就是想那樣嗎?”
那樣是怎樣?
是分手嗎?
平時多少要狡辯兩句的周浔今天卻一言不發,強撐着做完最後一個鬼臉就走進休息區,不讓他們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
最後,果真是兩艘游艇。
說是傅瑾昀包場的。
一艘他們坐,一艘她們坐。
雖然孟知遙也沒搞明白傅瑾昀包場是什麽意思,但還是往裏走,拉着江迎之進到休息區。
周浔那邊。
傅瑾昀等到游艇開,都沒多說一句。
周浔自己抹了下眼淚,吹吹風,堅強道:“抱歉啊,兄弟,我本來不想鬧得不開心的,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
“沒事。”傅瑾昀拍了拍他,“辛苦了。”
周浔是被安慰一下就會變好情緒的人。
說到底,還是單純。
他很期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
作為一個浪漫的見證者。
孟知遙原以為自己這趟游艇只是為了欣賞下維多利亞港的水上風景的,但沒想到許久,游艇都沒開,甚至去上完洗手間回來的江迎之突然說心情不好,想和她玩個游戲。
孟知遙莫名:“什麽游戲?”
江迎之臉上看不出什麽,但語氣隐約有激動,道:“就蒙着眼睛,等下我說可以睜眼,你再睜眼。”
“什麽?”孟知遙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江迎之蒙上了眼。
逐漸,感受到旁側有游艇靠近的聲音。
又逐漸,感覺到江迎之在帶着自己往某個方向走。
剎那,江迎之在她耳邊提醒的那句“擡腳”,感覺自己在走出這艘游艇,不安和恍然緊張的預感越來越重。
被蒙住看不到任何的混沌,讓孟知遙每走一步,心跳都在加快。
直到心跳快飙進狂速時,江迎之提醒她“小心”,她們好像走上了一艘新的游艇。
而身旁那艘她們剛剛走出來的游艇,也像是一下子走上去好多人。
就在耳旁的吵擾聲中,孟知遙被江迎之帶着走到某個位置,停下。
“這是哪裏?迎之?”無論孟知遙怎麽問,江迎之都沒說。
只能感覺到眼前響起緩慢靠近的腳步聲,還有旁邊游艇細細碎碎又似乎要屏息凝神的靜谧感,很快,耳邊只剩下喧嚣的海浪聲,以及眼前男人熟悉又迷人的呼吸聲。
江迎之:“好了哦,準備睜眼了哦~”
用着輕松的話語讓她不敢緊張,又不得不緊張。
孟知遙就連呼吸都加速了。
她點頭,深呼吸,準備睜眼。
而就在游艇內很舒緩的音樂前奏響起的剎那,孟知遙差點兒眼淚掉下來。
——是那首A-Cherry最火的那首《Deacon》。
【Drink 52 percent of the wine.】
【And I'll fall in love with you,Cherry.】
而孟知遙睜眼,明晃晃的燈光,刺眼又溫暖。
她眼睫潮濕,輕眨,适應光源的那一秒,目光中也清晰地映出了男人燕尾西裝,精致又矜貴的英俊模樣。
是她最熟悉的那個傅瑾昀。
也是那個,緊張到連微笑都煦熱燙人的她最想要的另一半。
無論是曾經那個高傲冷漠的竹馬,還是現在這個手捧鮮花和櫻桃玩偶,站在她面前不停深呼吸的男人,都讓孟知遙注定成為今晚最閃亮的中心。
“遙遙,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包容我的壞脾氣,也是你日複一日地陪在我身邊,支持我每個沖動、叛逆、過分、自負的決定。”
“在所有人都在聲讨我的那些,他們所認為的錯誤行徑,都是你在默默地鼓勵我,為我搖旗吶喊,告訴我那一切我完全可以做到的,可以站上的巅峰。”
“我知道,是你的義無反顧,讓我的離經叛道有了落處;也是你的溫暖陽光,讓我無止境地想要淪陷。”
“真的很難想象,四年前,如果不是我,而是另一個男人拿到了能夠站在你身邊的機會,他該有多幸福,而我會有多麽懊惱。所以,慶幸你給了我走到今天的機會,我該珍視、愛惜、不舍、承諾,和你在的當時當下,未來的每分每秒,都要讓你加倍地明媚、幸福。”
“遙遙,你最喜歡的那句。”
“當一瓶酒的甜度抵達百分之五十二,請與我的戀愛,櫻桃小姐。”
“這是我寫給你的唯一一首情歌。”
“而現在——”
說着,傅瑾昀含笑,高大優越的身影,也在迷離的光影下緩慢跪下。
兩人四目相對,他在她面前單膝着地,服帖高級質地的西裝褲優雅包裹着他修長的腿,男人的矜貴高雅,讓今晚的氣氛燃燒進了新的火熱。
孟知遙後知後覺,她剛剛坐的那艘游艇,此刻上面全是她在香港熟識的人,都被請來參加今晚的求婚。
每個人都在驚喜地想要歡呼。
就待熬過屏息凝神的最後瞬間——
衆人注視下,傅瑾昀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絲絨戒盒,在孟知遙面前打開。
他的目光裏,炯炯閃耀的只有她一個。
此生心之所屬。
正如M51和NGC 5159永恒的關系。
傅瑾昀看着她的眼睛,同樣如沐春風的堅定沉聲:“無論多久,這輩子,還是下輩子,亦或是未來的永久,永恒的愛與陪伴,永不分離。”
“嫁給我,遙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