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柳梦梅大手一挥,拍下板来。
“那爹娘不日便会见到几位妹妹了。”
柳二夫人将话岔开:“说来,今儿媳妇见到了二妹妹。”
见自家夫人有话与母亲说,柳家二子忙将柳梦梅哄了出去。
不愿在儿媳面前失态,柳梦梅忍住心中不满,走了出去。
柳家二子无奈叹息。
他也不知怎的了,年岁越大,父母之间越是水火不相容。
抬头看向柳二夫人,他以眼神示意对方多多安抚母亲,最好能让母亲就此安静,别再搅闹下去。
不入祖坟,若真传出去外人还不知会如何猜测,说不得柳家清名,他的官途便要戛然而止。
柳二夫人看着他,不曾点头,只是轻轻挥手让他照看柳梦梅。
待二人出去,柳二夫人方坐在杜丽娘身边。
“媳妇今日去见二妹妹了,本想着带她去见我兄长,并询问去苏杭一事,哪想那头地动,我兄嫂急忙离开了。”
“那……”
杜丽娘皱眉,柳二夫人轻轻摇头:“母亲不必担心,二妹妹并未因此受挫。”
“她反而想得开了。”
“二妹妹说便是乞讨也要去苏杭,媳妇就劝她留在家中。那等勇气都生了,日后怎会拿捏不住一个江子良?”
杜丽娘有些惊讶,随后又有些欣慰。
“再任性的孩儿,也有长大的那日。”
柳二夫人闻言笑着点头,眸中既有认同,又有失落。
可如今并非她忧心自己的时候,将头转向屋外,柳二夫人低低道:“母亲,不知媳妇可否问一句,您当真不想与父亲合……一处?”
第26章 忽视
杜丽娘闻言有些恍惚。
她是真心不想的,但她也知此事难以达成。
沉吟片刻,杜丽娘道:“想与不想并非问题所要,此事无须再提。”
说完,她缓缓闭目假做休息。
柳二夫人见状默默退出屋中。
她站在屋外透过窗纱去看屋中的杜丽娘,只见对方身形佝偻,气势全无。
其实她嫁入柳家也不过堪堪二十载,而刚成婚那日的杜丽娘与现在差别十分巨大。
她还记得成婚第二日敬茶时,心中的那份惊艳。
她的婆母确实如传言一般令人见之忘魂,倾国倾城。
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面上红润被苍白蜡黄取代,柔弱而纤直的脊背一日日佝偻下去。往日眸中如落了点点星光的美人儿,如今一双眼空洞浑浊得过分。
柳二夫人拧着眉,心中甚是难过。
她往日对自己这婆母多有不满,时常因其冷淡而恼火。为此,她生活里也多有抱怨,常有不平。
可今日,看着往日那样意气风发的女子,变为整天暗不见天日的白发老太,实令她颇为唏嘘。
捏了捏拳,她恍恍惚惚间,忽然觉得在里屋躺着得并非杜丽娘,而是自己。
是她,是二妹妹,也许还会是日后的玥儿。
在这个宅院里,屋檐下,在千千万万个寸方天地里湮没花期,静待衰败的女子,或许都如杜丽娘一般,柴米油盐,情分减淡,最后生生从美人蹉跎成枯骨。
思及此,柳二夫人只觉心痛难忍。
或许她该做些什么,并非经世济人,并非撼天动地。只是做一点什么,让自己不光光只能沉浸在有油盐中,洗涮里。
柳二夫人缓缓向屋中走去,其实她并不知道除了打点夫婿、照顾儿女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因为自她出生以来便无人教她。
他们常说女子出嫁从夫,夫去从子,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就好似女子一生之责唯有夫婿,儿女。
她从未在任何典籍里瞧见过抛去夫与子,女人之一生还可以做些什么。
她甚至甚少在那些书本中看见女子身影,唯一所知且被世人所传唱的,是她的婆母。
一段并不是那么光彩,且充满恶意的风月故事。
她时常想,为何女子一生永远要与夫或子牵扯在一起?若不是个烈女贤娘,便要被安排一段风月故事,这故事中,总要有一英俊男子,或薄情,或寡意。
也不知为何,这天下人好似默认了,接受了,不可反抗地认为女子不该孤单单出现在一段故事里。
想到这儿,柳二夫人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原本她不解杜丽娘为何如此执着于不合葬一事,今日倒是想得明白了。
或许杜丽娘对于柳梦梅也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她的婆母应当只是想图个清净罢了。
生时难以做到的,妄想死后达成。
这一刻,柳二夫人忽感心痛。
她与她与她,所求不过如此。
呆愣愣坐在床榻上,柳二夫人忽然就觉得合葬一事令她无比难受。她甚至比杜丽娘还不能忍受死后合棺,公婆二人一起埋葬在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