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以为自己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
    直到那一天, 她收拾佛台的时候不小心将送子观音像打碎了。
    姐姐听到声音跑进来,只看见她用手慌乱地抓着碎片, 手上被扎了好几道口子还浑然不觉。
    姐姐比她还慌,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给她包扎, 又让她躲出去。
    林昭不肯,她知道姐姐在家里很不得宠, 如果爸妈认为是姐姐打碎的观音像,一定会对姐姐大打出手。
    林昭看到姐姐怕得发抖, 但姐姐还是摇摇头, 坚定地说:“没关系,我能解决。”
    林昭没有躲远,她蜷缩在柴火堆旁边,直到爸妈回来。
    她听到赵老六和苏小云的暴怒声从屋子里传来,紧接着赵老六走出来, 从柴火堆里挑了一根最粗的烧火棍。
    她抬头,刚好跟赵老六对视。
    赵老六居高临下, 眼里没有一丝感情,漠然冰冷地打量着她,好像在打量没有生命的物体:“你在这儿干嘛?”
    她努力蜷缩着,怯怯地摇头。
    赵老六没有管她,拎着烧火棍就冲了房子,紧接着姐姐的惨叫声传出来。
    她捂着耳朵,足足听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忍不住冲了进去。
    姐姐被堵在角落,被打得抬不起头,她挡在姐姐面前,承认了观音像是自己打碎的。
    那时候的林昭还抱着一丝希望——毕竟自己一向比姐姐更得宠,爸妈应该不会太责怪自己才对。
    直到赵老六毫不留情地举起了烧火棍。
    那天,她才知道自己和姐姐的地位是一样的,在家里,她们永远是最底层。
    真正能被称作“孩子”的,是甚至还没有任何动静的“儿子”。
    他还不存在,就已经占了她们两个的位置、将她们两个踩在了脚底下。
    从那一天起,林昭就无比清楚地认清了赵老六和苏小云两人的本性,也再没有幻想过父爱和母爱。
    大宝出生后,林昭更是鞍前马后地照顾着,任劳任怨,终于再次渐渐得到了父母的点头。
    但林昭一直都很清醒,甚至比姐姐还要清醒——在她心里,他们早就算不上自己的父母了。
    后来林昭偷听到爸妈要给姐姐定亲,她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因为定亲的那家并不算什么好人家,毕竟有哪个好人家不等儿子成年,就急着花钱给自家儿子找对象?
    林昭年纪小,但看得门儿清,姐姐这个闷嘴葫芦嫁出去肯定要被欺负的。
    所以她立刻说自己要嫁。
    却只得来赵老六的嘲笑:“你这死丫头还知道出去过好日子呢。”
    “你还小,别急,过两年肯定会把你嫁出去的。”
    林昭再聪明,也没有办法,她第一次感到无力。
    她和姐姐的腰上似乎永远被绑着一个沉沉的秤砣,秤砣上刻着一个血淋淋的“家”字。
    家、家、家。
    明明没有起到任何家庭的作用,她们却永远要听这个家里的父母驱使。
    林昭以为自己和姐姐这辈子就这样了。
    直到遇到妈妈。
    所以,她不想回到小时候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怕错过林殊。
    她怕重来一次,她纵然有能力离开那个地狱般的家庭,却会让自己错过和妈妈的相遇。
    她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不是得到教授们的青睐,也不是能去国外读书学艺术,而是遇见妈妈。
    从遇见妈妈的那一天,她的生活才真正有所改变。
    妈妈带走了姐姐,带走了她最牵挂的人。
    那天她站在街角,看着妈妈牵着姐姐的手越走越远。
    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却始终碰不到她。
    林昭替姐姐高兴,但她也会想,要是走的是自己就好了。
    要是妈妈能转过身来,把自己也带走就好了。
    可是直到影子彻底消失,她们都没有回头。
    林昭低下头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可林昭日复一日听着电话那头姐姐对新生活的描述,沉寂的心再次活泛起来,顺着电话线飞了过去。
    她好替姐姐高兴,也好想和姐姐一样拥有新生活。
    “姐姐,你应该叫表姨‘妈妈’了,她对你那么好。”
    林昭说着。
    她想,如果自己被表姨带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改口喊妈。
    她一定会哄得妈妈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但她没想到自己真的有一天会下决心,用自己的生命赌一次。
    她赌苏小云和赵老六的不作为,也赌那位好心人会救她,还赌妈妈的怜悯会降到她身上。
    而她成功了。
    这是她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
    “出国后放聪明点,别再被人欺负了。”
    姐姐把包递给她,碎碎念道。
    林昭背上包,点点头:“不会被欺负的,我都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