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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说不定几年,是拖得到的。
    陈十七放下脉案,疲惫的倚着熏笼,「御医应该把该说的都说尽了吧。」
    「事实上是不该说的也说了。」怀章勉强弯了弯嘴角,「真该把那些蝇营狗苟的家伙通通整到肠子都流出来。」
    想象得到。一定是劝他不要动到外科正宗,就这样保守的治疗下去…没说出来的就是,只要等阳帝断气,他就可以平安合法的登基,谁也怪不了他,历史会是光鲜的一页。
    「我觉得御医的做法是对的。」虽然觉得没有用,她还是想努力一下,「怀章哥哥,你是太子。每个人都会用最大恶意忖度你…动金刀不是你想得那么轻松,这责任…」
    「他是我爹。」怀章打断她,「他是我爹啊徊姐儿!柔然可以等着他死,我亲爱的大哥可以等着他死,但绝对不该是我。对他们来说,『阳帝』就是『父皇』,所以我不会怪他们…但我不能啊!我受不了!阳帝是我爹,我亲生的爹啊!是他亲手握着我的手写下第一字,是他抱着我上马踏出第一步。
    「我没有办法看着他烂死在病床上!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吧?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晓得妳可以!我知道妳替孕妇割除过乳痈,而且她之后不但痊愈,甚至还能亲自哺乳!」
    陈十七望着怀章坚定到疯狂的眼神,叹了口气。
    怀章兄向来冷静理智,甚至怀着一种黑暗恶意的诙谐,有时候陈十七都会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
    但偶尔,他会意气用事,情感流露。以为只是少年心性,没想到,都当爹了,还是这样的热血澎湃。
    幸好可以让他热血澎湃的人很少,恐怕连他母后都排不上号,不然还得了。
    「你先答应我冷静下来。」陈十七无奈的说,「你这样,简直是把咽喉露出来,给饥饿的狼群绝佳的时机。」
    「…妳应了?」怀章大惊失色。他准备好可以装满一整艘宝船的计算都还没使呢!
    「怀章哥哥,虽然我觉得不会被你整得肠子都流出来,但已经被你带歪了轨道,我不想边织构周延新计策,还得同时应付你的恶作剧。」
    陈十七沉默了一会儿,「…的确,并不是真正无计可施。但患者是君王,才是医者最大的危险。华陀死于曹操、扁鹊死于刺客、文挚死于齐王。三个一代名医有两个就死于患者之手。所以,怀章哥哥,你得保证金刀之后,立刻把我荐去的大夫立刻遣出宫,不管成与不成。」
    「这…」怀章愣住。
    「没道理原本可以拯救千万人的大夫,白白把命填在宫廷之内,只为了给原本就高风险的患者偿命。」陈十七肃容,「这就是我的要求,你最好也跟你爹谈谈。还有…既然你执意要『不理智』,搞得可能牵连太广,甚至动摇国本。那就拿出你的本领来。」
    她慢慢的弯起一抹幽静的笑,「让我看看,九尾天狐慕容怀章的真本事吧。」
    怀章渐渐冷静下来,看着陈十七,露出儒雅的微笑。「嗯,敬请期待。」
    真是的。明明可以轻易的、以逸待劳,等待敌人慌张的铤而走险,然后一网打尽,平安顺遂的步上至高无上的皇位…这才是一个真正怀有帝王心术的太子该做的。
    怀章兄真是不合格。
    但他若真的合格,或许,她连见面都会充满警惕,更不要说为他所用。
    为了这种软弱的情感,她得彻底改写计划,甚至还得拖累北陈…真是抱歉。
    「我没办法告诉你更多…就算你猜中了,我也不会承认。」陈十七温和的对陈祭月说,「但我需要一个北陈最好的外科正宗大夫。我会保证他的安全。因为…我于外科正宗,还是很浅薄。」
    陈祭月只是深深的看着她,眼神有着很深的严厉,和更深的温柔和担忧。「…值得吗?」
    陈十七想了一下,「世间事,很少有真正的度量衡可以测定。但我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我若尽心尽力去做了,未来我不会为了没去做而辗转反侧的失眠。」
    「好吧。」陈祭月一刻也没有拖延,「我派人去将北陈最好的外科正宗大夫接来交给妳。我相信,妳会将他安然归返。」
    谢谢。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谢谢你察觉到什么却不问。谢谢。
    与你邂逅,一定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情。
    陈十七微微低首为礼,娇弱的笑,像是放下所有重担和面具,真正的,笑。
    像是即将凋谢的雪白月季,最盛美的那一刻。
    陈祭月轻轻的把手放在她头上,感受到她的银白发丝出乎意料的柔软。陈十七温顺的将眼睛闭上,惨白的病容,看起来分外脆弱。
    「妳随时可以差遣。」陈祭月喃喃着,「我,在这里。」
    徘徊 之五十七
    好不容易,才让陈徘徊答应毒杀柔然公主,终于从她手上得到毒药了。取得她的信任,登堂入室真不容易。
    而且亲眼看到她的毒药收藏在哪个暗格。
    海宁侯露出一个俊逸又得意的笑。
    真是个具有挑战性的女人…死了真是太可惜。那令人心痒难搔的风情真的是…令人干渴。
    装模作样的不肯,执着的想要得回海宁侯夫人的头衔。若不是狠心让她断了几次五石散,软硬兼施,还真不好拿下她。
    好了。两人份的毒药,被牢牢控制住犹自剧烈挣扎的陈徘徊。毒杀公主和太子的罪名,就由妳扛起来吧。
    我当领从龙之功,得娶年少美貌的贵女,子孙繁盛,享永世不衰的荣华富贵。
    至于妳,陈徘徊。我会说服主子让妳活下来,只要一剂哑药、挑断手筋就行了。用漂亮的金丝笼子将妳养起来,喂以仙丹,直到我厌倦妳为止。
    如何?我待妳很好吧?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陷入慑心术的幻境中,夸夸其辞的把所有幻想都倒出来。大皇子想收拢你真是他生涯规划中最大的错误和不幸。
    只是这个高贵的皇子,深思熟虑后想的居然是这种下三滥的毒杀,都刀剑都想省,实在是不够魄力。
    天下初定的君主,这样是不够格的喔。
    陈十七嗤笑,指使海宁侯离开让他回报自己的主子。他走后,铁环悄悄的进来,凝重的捡起地上死掉的鸡。
    「我!」铁环还是没忍住,「娘子我…我不赞成妳为了报复不择手段!我不知道妳的计划,可是,连毒杀都弄出来这个我…」
    陈十七讶异了一下,然后抬袖掩笑。然后在金钩铁环的瞠目中,将剩余的「毒药」吃掉。
    「十七娘子!」金钩铁环大惊失色,「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和少主…」
    「不要紧张好吗?」陈十七支颐轻笑,「于人无害。但长期服食五石散的人会昏睡得很深。而我,一次都没有服食过,没事。」
    冲进来的部曲和金钩铁环一起目瞪口呆。望望陈十七,和铁还手上死于非命的鸡。
    「猫食薄荷而醉,禽服桑子必死。」陈十七弯起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这剂『毒药』真的价值千金的不易,非常复杂,可是我毕生所学的精华呢。」
    也就是说,可以让鸡昏睡而死,但对人不会怎么样?!这这这…
    「放心。我有数的。」陈十七温言安慰。
    是的,我有数。我可能是心肠险恶的蛇蝎娘子。但我跟怀章兄一样,都有意气用事、情感流露的人事物。
    我,陈十七徘徊,绝对不会踰越身为墨家子弟的法度。这是我最终也是唯一的底限。
    虽然使用禁术控制了海宁侯,应该可以缜密的骗过大皇子…这样可怕得像是妖魔的手段。但毕竟还是手段,没有动摇本心。
    怀章哥哥,我已经将第一声锣敲响了。少主大人请来的大夫,也已送抵你的手中。
    开唱吧。轰烈而华丽的,开唱这出大戏吧。
    就在花朝节前的华灯初上时,这出宫变剧,即将开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