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半夏玉荷+后记 > 第18页
    这时候,我难过,很难过。
    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请他们进来坐,喝茶,跟吴师母说了几句话,还怀疑她听不听得懂。
    后来她温驯下来,目光又涣散了,只是对我温柔的笑,喊我茜茜。
    真的,就是这样而已。我没有干涉甚至直视他们灾祸的根源。
    但死者的逻辑,往往很诡异,比跨入八奇领域的玉荷还难懂。
    当天下班的途中,日与夜交会的逢魔时刻,我就被袭击了。玉荷淡淡的鄙夷,「活该。」
    我叹气,试图和那团阴森雾气讲理,「你们的事我根本不想…」
    「我才是茜茜!」那团阴森雾气渐渐凝聚成人形,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我才是!」
    我想,我是惊呆了,反应慢了一拍,才会被她抓伤了咽喉。好在只是破皮,没有喷血。
    「…妳是吴老师的女儿?」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就是,我才是!」她叫嚣的冲过来,却被玉荷厌烦的打散形体,她像是雾一般穿过了我。
    我、我不知道是什么部份起作用了。是我浸淫在超现实里太久,还是玉荷每天逼我喝的蜜,或是其他的什么…在她雾化的碎片穿过我时,我「看」到了一些片段。
    早夭的她怀着绝大的眷恋和愤怒,杀害了她之后所有的弟弟妹妹,甚至波及了几个她母亲温柔以待的别家孩子。
    我一直以为,只有父母才有能力伤害子女。我一直以为,吴老师家的问题是祖上的牵连。
    「…为什么?」我迷惑而震惊。
    「我才是他们的孩子。只有我是。」她又化成一团阴森的雾气,远远的笑,「不要以为我只有一个人喔…」
    是呀,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十来个伥鬼。都是年幼的孩子,咯咯笑着扑过来。
    「怎么办呢?我亲爱的主子…」玉荷发出讨人厌的轻笑,「防守的结界,我学得很零落。很快的,他们就会冲进来了…但都是些幼苗…我是说,小孩。人类该怎么反应呢?」
    「灭了。」被狂燃的怒气焚烧得有些麻木的我,费力的开口。
    「嗯?」
    「全灭毁了!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听令!」我大吼,顺手拔了一片芒草叶,拔得太急,甚至割伤了。
    但我不觉得痛。
    这是什么?这算什么?!把生命当成什么了?杀害自己的兄弟姐妹,然后带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去杀害别人的孩子…
    妳就是这样回报父母对妳的爱吗?逼疯自己的母亲很得意吗?妳真的曾经是活人吗?!
    我真想不出死者所能造的罪恶能比这还恐怖的!
    对这些孩子,我也没有丝毫同情。因为那个叫做茜茜的死者,并没有足够的岁月和能力强令他们为伥。他们明明有选择,却选择留下来戏耍似的杀害生命。
    芒草化成的刀特别锋利,灭毁起来也特别的快。他们很快就不敌,哭嚎着四散奔逃…我想是个正常人就会不忍吧?
    但我不是正常人类。
    我吼了一声「缚!」,昏暗荒原的植物借给我他们的能力,将这些死者紧紧的束缚住,然后玉荷狂笑着一一啃噬完毕。
    除了茜茜。
    她化身为人形,楚楚可怜的发抖,「我、我…妳、妳不能处置我,妳没有权力…」她颤颤的捧出一卷文书,「我、我是合法的!原本我就是生来她家讨债的…只是他们对我很好,所以我没有忍心害他们…我是合法的,合法的!」
    合法。又是,合法。
    合谁的法?
    我以为我不能,没想到我居然能够抢到冥府发出来的文书。我想撕成碎片,却异常坚固。最后我只能将那方文书踩进泥里。
    「真的要这样干?」玉荷挑眉。
    「是。」
    他问得没头没脑,我也答得毫无首尾。玉荷的读心虽然超近距离还常抓不到重点,但在我这种狂怒状态下,他总是能轻易的了解我。
    所以他号令,破土而出的无数细韧藤蔓绞碎了那方泥地里的文书,在茜茜惨叫着扑过来时,玉荷掐住她脖子,轻松的举在半空中。
    「我再问一次,这是不能回头的。」玉荷难得笑得这么春风和煦,「主子,妳真要灭毁她三魂六魄?她还太年轻,冥府寄放那一魄不足以让她重来…这是跟冥府对着干。」
    「我来。」我冷漠的回答,举起芒草叶化成的刀。
    玉荷却提着她回避,笑得更灿烂,「主子,半夏。这样的妳,我真喜欢。」他慢吞吞的吸食茜茜的鬼气,过程很慢,死者的哀鸣很惨,但我只是看着。
    你可以说我迁怒、残酷、冷血无情。完全正确,我不会反驳。这是滔天大罪,我明白,很明白。
    「住手!」阴恻恻又威严的声音,像是冬雷震震,「许半夏!勿纵妖伤人!」
    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个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瞳孔是绿幽幽的光,拿着锁链,戴着高高的帽子。
    「噗。」玉荷喷笑,「阴差呢,我好怕唷。」语气却是那么轻蔑。
    我还是头回看到阴差呢。官方单位,发出「合法」文书的单位。
    「人?什么人?我没瞧见呀。」我不无讽刺的说,「我只看到一个丧心病狂的死者。这时候,官方倒来了。她残杀无辜的时候,你们在哪?」
    阴差神情冷漠,「生死不过是个过程。」
    好个过程。
    「玉荷,我令未改,你为什么停下来?」我严厉的说。
    就在阴差面前,玉荷将奄奄一息的死者吞噬完毕。
    阴差惨白的脸更惨白,在忽隐忽现的月色中,看起来应该很恐怖、吓人。
    可惜呢。拜他们官方文书所赐,我已经把这么粗浅的「恐惧」杀害了。
    「许半夏,妳可知罪?」他怒喝,「妄自插手他人因果,纵妖伤人,此乃逆天!」
    屁话一堆。
    我摊手,「成住坏空也是个过程而已。」
    我想他被自己的话噎到了。只能恨恨的瞪着我。
    不然呢?来杀我呀。可惜我阳寿未尽,官方不能对我如何,得等我死了才能发落。想我提早死,快去连络那个「合法」的冤亲债主吧。希望他的伤势早日痊愈,我发誓再来一定要让他伤到永生难忘。
    「回家了。」我跟玉荷说,「奖励你一下好了,干得好。你想听什么?知更鸟?妈妈杀了我?」
    「我想听,『化为千风』。」
    他真是个恶意满点的妖怪。
    「不要站在我坟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高歌。
    是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用站在吴茜茜的坟前哭泣了。她不在那里…只剩枉死城的一魄。她不像我那存在上千年的老冤家,一两百吧,还好年轻。想从那魄重组回来…不如等黄河转清比较快。
    这个时候,我真喜欢玉荷纯粹而饱满的恶意。
    之十三 无谓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半阴不晴,欲雨未雨。一个有些病弱的中年女子露出温柔的笑,一脸幸福的捧着一盆开得灿烂的文心兰。
    花香很淡,却有甜食的香气。花市名为「巧克力情人」。
    这花是她打电话来订的,却放在店里很久,花期过了又再开。但我明白她的状况…她身体很不好,连出门都成了偶尔的奢求。
    今天她精神好些,终于过来接她的花了。
    跟她说笑了一会儿,她露出一点倦意的告辞。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我是说,人类看起来。
    以前的我,事实上对这个客人抱着复杂的情绪。我明白她的真正病因,但我什么都不能做。而她的「病因」反过头来会试图骚扰我,虽然不如老冤家那么强悍,但也让我遭逢过几次危险。
    他们都觉得理所当然而且理直气壮。反正我不过是个被共享的「祭品」,伤害甚至吞噬都异常「合法」。
    我猜,这个冤亲债主肚子上插着一根栀子花枝,钉在地板上,应该是非常错愕而且愤怒吧?骂得实在有够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