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眼眶红了,沙哑着声音,“阿你还愣在那儿干嘛?紧走啦!阿火啊,人家来抓你啦,紧走啦!”
    这场景似曾相识……
    刚刚被祖父带回去没多久,她忍耐不住众多家规和亲戚间的争权夺利与冷嘲热讽,只身从台北逃回台东。当时就是杨秘书把她抓回去的。
    当时哥哥也像这样拿着锄头捍卫她。
    虽然还是被抓回去,她大哭大叫着哥哥和姊姊,敲打着车窗,哥哥不甘愿和愤怒的神情,以及他脸上的血……她一直没有忘记。
    只是她没想到,哥哥也没忘记。
    我不走不行。我不走,祖父大约会降各式各样的灾难到这个小小的部落。
    她一直隐匿着踪迹,小心翼翼的光复着这片山和家园。倾尽自己所有的一切。在祖父注意到之前,她期望能够将养父的土地守下来。
    只是,她忘了,祖父在台湾横跨政坛与黑社会的影响力。
    “杨秘书,我跟你走。”她走上前,挡在哥哥的前面,“没必要在这里引起什么流血冲突吧?你若敢让这里少了颗沙子,”她的眼光变得异样凌厉,“拆毁你乃至于整个罗家,我也在所不惜。”
    杨秘书让她的眼光逼得一凛。当年那个哭叫着的山地小女孩,现在却全身冒着异样的杀气。罗老对这个逸出掌握的孙女异常头痛,却也折服于她那股不屈的霸气。
    “我的一切,只有罗莉能够继承。”罗老冷眼望着安逸骄奢的子孙,“其他的都是废物。”
    罗老的眼光的确独到。但是要驾驭这条狂龙,不知道要用什么人什么手段。
    “罗莉小姐,我不会这么做。罗老也只想见到您。若是您愿意去探望他,这水坝也不是非盖不可的。”
    “阿妹啊!”哥哥拽住她,“不想回去就不要去啦……这种黑心肝的人……”他几乎语塞,那么疼爱的幼妹,连大声都舍不得大声,逃回家的时候,一身的鞭伤啊……“留下啦!阿爸要我们不能怪你,要好好待你的……”
    “哥……”罗莉的表情温柔起来,杀气消逝于无形,“你第二个女儿也叫阿火对不对?”她笑起来,“哥哥原谅我,真是太好了……”
    她满足的拥抱哥哥,这宽大的胸怀像是养父一样……没有血缘却更亲密的家人哪……
    “我一定会回来的,有这么一天啦。要好好守着阿爸的山哪。”她含泪的微笑,“我去跟那个人说清楚,别担心。”
    “阿妹!”
    罗莉只是开朗的笑了笑,在车窗里挥挥手。
    比起金枝玉叶的罗家千金,她更希望能够自由的留在山上,当她布农族的好猎人。
    只不过……她也不过是株浮萍。没有自己可以深扎的土地。只有梦里可以魂萦梦牵。
    ※※※
    一路上她非常安静。抵达花莲时,她终于开口,“请在美仑路那儿停一停。”
    杨秘书终于松了口气。一路上凝重带杀气的沈默,即使他这样的老手,还是有些受不了。
    “罗老要我们直接上飞机。”
    “怕什么?怕我逃了?”罗莉冷冷的一笑,“我早料到了。若我真要逃,这些人拦得住我吗?”
    她语气这么平常,杨秘书却觉得汗毛直竖。
    “我只是去打个招呼。难得回台湾,连见个老朋友都行不得?我只是关心一下他们小孩多大了。”
    杨秘书示意将车停靠在咖啡馆,典雅的店招上面写着:“曙光女神”。
    她推门走进去,带着太阳眼镜的老板非常讶异,“罗莉?”
    “嗨,深雪。静在不在?”她微笑。
    老板皱着眉看着跟着进来的黑衣人,“我跟那种世界没关系了。”
    “我知道。这是我祖父的秘书。”她指指身后的人,“你不晓得吧?我祖父是罗朝风。”
    老板只僵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要红茶?还是咖啡?”
    “咖啡好了。你们孩子多大了?静呢?”罗莉撑着下巴。
    两个人开始闲话家常,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临走前,深雪不太高兴,“不要带奇怪的人来我家。”
    “你是开店做生意的人,能够选客人么?”她穿上皮外套,“我更糟糕,血缘也没得选呢。”她微笑着走了。
    等他们走了以后,坐在向阳桌上的女人抱着小孩站了起来,“罗莉认不得我?”
    “罗莉不要把你卷进来。”深雪收起咖啡杯,杯底黏着小小的纸片。
    上面有一行行动电话号码和公司电话。
    所以说,人情债最难还。当初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日本偷渡到台湾来,还是靠罗莉的神通广大。
    “她不是去见祖父?干嘛弄得如临大敌?”看着纸片,有些不解。
    “如果她的祖父是罗朝风,这我就了解了。”深雪不安的望着外面,“听说UB和黑手党头子都争着要拉拢罗朝风。这个‘亚洲台风眼’动向还不明……加上美国的汉克家族……这个平静的小岛,恐怕要刮起飓风了。”
    静淡淡的笑,“别闹了。台湾只是个妾身不明的蕞尔小岛,罗朝风不过是个过气政客……”
    “静,你不了解。罗家不仅仅是政治世家,他还几乎掌控了东南亚大半的政经实力和黑道。就像是想要颠覆世界金融非得找犹太组织不可,搞恐怖活动就得与阿拉伯半岛联手,想要东南亚的政治实力和经济,得要罗家出面才行。这个蕞尔小岛,却是个枢纽。掌握这个枢纽的,不是台面上的任何政客或台面下的任何夸饰人物,而是他,罗朝风。”深雪头痛起来,“早知道当初付费给罗莉就好了,现在这个麻烦怎么办呢?”
    静半闭着眼睛,“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轻拍着熟睡的孩子,“我们讬罗莉的福,终于也过了几年安稳生活。”美丽的眼睛闪了闪,“再说,你不也跃跃欲试?这些年过分的安逸,也闷坏了你。”
    深雪无奈的笑笑,不知不觉挺了挺胸膛。
    ※※※
    她安静的回到台北,阴霾的天空不断的飘着冰冷的雨。她一直不喜欢台北,即使在这里住过几年,游子归乡,她也不认为台北是故乡。
    雨无声的飘落着。泥地里一洼洼的水渍。
    沈默的走进罗宅,并没有外人想像的豪华和气派。罗朝风一向低调,这栋座落在天母的两层别墅,并没有夸张的庭园造景和辉煌的装潢,一味的朴实低调。只有行家才看得出墙上不多的字画皆是真迹,宋朝的瓷器真的拿来插花,喝茶的碗是真正的古董青花。
    她静静的走上阶梯,罗老正在楼上的小会客室等她。
    “罗莉?”
    这熟悉的声音让她惊讶的回头,她怎么也没想到,只在回忆里出现的人儿,居然出现在现实生活中。
    是他?他怎么会……
    出乎李维的意料,罗莉视若无睹的往楼梯上疾走,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在侍卫阻挡之前,李维已经出手拦住她,却让她疾迅如闪电的手术刀逼得一退。
    “你是谁?为什么拦住我的去路?”罗莉和李维一路攻防,双方的侍卫看得眼花撩乱,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开枪。
    “罗莉!再怎么装都没有用的!”李维的愤怒几乎到达顶点,“不要告诉我你忘记鲛岛的一切!”
    太久没有回到罗家,她已经忘记罗家的诸多格局,以至于错算了距离,一脚踩空阶梯,趁隙李维一把拉住她,双臂搭在墙上,将她困在两臂中间,“为什么要装着不认识我?”
    “亚得斯先生,看起来跟我唯一的孙女是旧识呀?”罗朝风的声音稳定而沧桑,他对外总是温和的好好先生,即使在家,他和善的面具也不曾轻易放下,“罗莉,你怎么没跟爷爷说,你认识教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