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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娘以前说过,『为君难为臣不易』。」李瑞叹气,「果然太不易了,我就干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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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有「为臣不易」的觉悟,李瑞还是被迫很不容易的间接替翼帝收拾部份烂摊子。
    原本她和阿史那仔细从头到尾推敲了一遍,品咂出点儿翼帝表面震怒实则保全的滋味儿,打算从善如流的进入雪藏阶段…读书人就是麻烦,什么弯弯拐拐不直讲,都讲究什么「会心」、「隐喻」,跟他们打交道,非得吃个几瓶天王补心丹不可。
    「七公主长史,」李瑞皱紧眉头,「这个由头,不怎么妙。」
    阿史那已经把皇家几个皇子皇女都搞清楚了…不得不说,他是个优秀到可以潜入各大国当间者的黑鸱。李瑞这么没头没脑的一说,他只想了一会儿,「咦?莫非皇帝对现在的皇太女不满意?」
    几经讨论,所谓真理越辩越明,加上她娘也曾经提过,她的两个哥哥,是照宰相的规格培养的。
    (本来她爹也差点让凤帝当储备宰相培养…可惜天生小白是没药救的,踢去幽州总比去岭南吃荔枝或往琼州过渔猎生活好太多了。)
    大哥的任命很容易理解,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欲攘外必先安内,翼帝虽然不懂军事,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只是眼下顾着内政大手术,管不到对外…但不是放弃,反而是让大哥抓紧这一块,大裁边军后反而充实中央禁军,并且由六公主朝阳领军…这是为了将来对边关用兵的伏手。
    但是二哥的任命就让人不懂了。本来最有可能成为皇太女的,是文武双全、曾执掌刑部,于翼帝有大功,昔日的律宇公主,现在的馥亲王…可惜她坠马跌断了腿,与皇太女的名分失之交臂。
    现在的皇太女是皇长女,坦白说,挑不出什么毛病,却也没什么突出的优点,标准守成之君。皇太女别的才能没有,但爱才是出了名的。像李璃这种极品才子当然不会放过,皇太女还随李璃上过一段时日的课,是为太女侍讲。
    但翼帝却没把李璃放去东宫,反而给最小的女儿当长史…这就很微妙了。
    阿史那偏头想了一会儿,「我记得翻过你一本书,写了个汉朝的故事,那个皇帝年纪小小就说要金屋藏娇,你有印象没有?」
    「汉武帝?」
    「大概是吧…他本来叫个怪名儿,你说是野猪的意思…不重要,反正他后来改叫刘彻。」
    顿了顿,阿史那神情凝重起来,「原本他老爹不只他一个儿子,也没怎么考虑到要立他…那个很厉害的太后,还曾经差点废掉都当了皇帝的刘彻,对不?」
    「…你看得是哪本啊?」李瑞都囧了,这其实属于稗官野史的部份比较多。
    「你也看过嘛。」阿史那不以为意,「我觉得,刘彻会变成汉武帝,搞到现在别国人都说中原是汉人…就是他地位不稳的时候,能审时慎度,极能隐忍,让自己不显山不显水。」
    李瑞哑然。离皇位应该最远的七公主文涛,却配了个预备宰相给她当长史。翼帝到底是因为距离最远最安全,还是对皇太女太不满意了,所以下了个伏笔?
    「夺嫡…」她有些忧心忡忡,「是不是该劝二哥辞官?」
    阿史那露出调侃的神情,「傻了个巴唧。你哥和你作官的才能,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放心吧,我那二舅哥滑溜赛泥鳅,敢安然受下,一定有十足的把握…再说你都想得到了,他恐怕八百年前就规划完,哪能等到你劝?」
    虽然被笑,李瑞倒没放在心上,「谁爱当官谁当去,反正我是干不来的…」李家与皇室有亲,她对几个皇子皇女倒不是完全陌生,轻叹了口气。
    「其实,最适合当下任皇帝的是馥亲王。皇室中人,要多知兵真是奢求…但馥亲王却能熬苦巡边关,知人善任,能放下身段,与军民同苦乐,气度恢弘…最重要的是,她是诸皇子中最了解跟扞卫『制度』的人…跟我娘的坚持和作为颇相类似。」
    「七公主文才惊人,但太贪爱金银了,狡猾狡猾低。让她当国…」李瑞笑了起来,「大燕国大概会成了『慕容商行』,京城是总铺,各州是分店…这到底好是不好,我倒不知道了。」
    阿史那想象了一下,噗嗤了。
    既然校院被撤,理论上李瑞应该清闲了…最少冬季清闲了,事实上却非如此。
    但也不是校院在禁军重生的缘故…对的,翼帝裁了贤良校院,另外在京城禁军中成立了国武监,不但挖了校院的师资,连课程都大大的抄袭…却没再差遣李瑞,更不可能让她有沾手国武监的机会。
    让李瑞忙得足不沾地的,却跟翼帝的焦头烂额有间接的关系。
    撇开立场和相互的不喜,其实她们都为了相同的事情而烦恼不已。
    翼帝的「按亩课税、官绅一体纳粮」,根源就是因为土地兼并过烈,要让官宦土豪掂量掂量高额税赋,停止兼并的行为。但这只是开始,后续的垦荒实边、赎买土地的安民措施…却还暂时没办法腾出手执行。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作威作福已久的官宦土豪被按亩课的高额税赋放了血,有朝中贪臣和土皇帝沐氏的例子在前,敢怒不敢言,当然就钻起空子,转嫁到佃户身上。
    沉重的负担让佃户几乎活不下去,于是出现了奇景:富庶中原的百姓流荒到边境去了!因为边境的佃租便宜许多…
    而幽州,在众口宣传下,成了流民最多的州县…因为这里有个爱民如子的燕侯君!
    盛名之累,盛名之累啊…李瑞真是欲哭无泪。更凄惨的是,不是大燕在动内政大手术,北蛮子也正在设法脱胎换骨,从部落制走向封建社会…但过程不太顺利。这几年天时又不好,食物锐减,优先饿死的,当然是奴隶…
    北蛮子的奴隶,成份很复杂,但从大燕劫掠过去的燕人百姓为大宗,次之的是北蛮子内部相互征战的失败者,再次之的才是西域那边征服收刮的奴隶。
    阿史那名为奴隶,事实上质子(突厥人质)的味道比较重,最少不曾饿过肚子…会成为黑鸱,是他自己的天分和勤奋所致。
    但真正的奴隶却不是那样。乃是北蛮子最底层,干着最累最粗重的活,备受侮辱笞打,却在饿死边缘挣扎的族群…不管你原本是什么种族。
    这么糟糕的环境,通常会有两种路子:一是以强凌弱,适者生存…二是互相扶持,相濡以沫。
    第一条路子不消说,第二种路子却让奴隶间有了超越种族的朴素友情。当幽州收纳善待逃人的消息如东风般,随着商队吹拂过草原,南逃的燕国奴隶,也捎带上不同种族的友人,挣扎着往南逃往幽州…
    于是,人口已经濒临过剩的幽州,尤其是桐花六屯,饱受南逃奴隶和中原流民的雪上加霜。
    李瑞销假回家的时候,面无表情的面对着吵吵闹闹的诸屯长,心情很是复杂。
    部属太能干也烦恼啊烦恼…她休假半年,回来瞠目结舌。桐花六屯不但找不到一块荒地,连牧场都开荒了…她那些宝贝马儿和牲口,通通迁往幽州界碑外的三不管地带──和北蛮子的中间缓冲区。
    「…幽州这么大!难道没有地…」
    「没有。」总屯长绷紧了脸,「流民就像是春天的野草,安置一批又生一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新上任的幽州知府居然叫我们看着办…他是民政官!好吧,看着办…但是流民跟蝗虫似的,连开荒都打破头的抢…幽州真的挤不出荒地了,我总不能把牛马放到树林子去!」
    「那派去采矿…」
    「满额了。连石子路都铺到幽州城了。」
    「织坊呢?铁匠街呢?」
    「全部都满了!还满到溢出来!」总屯长痛心疾首,「知府大人唯一给我们的帮助是…让我们在州城里开了三个大织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