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琼昙刹那+番外 > 第15页
    他凝视着白昙,白袍飘逸,面目清朗和蔼,如日月之华。笑得如此和煦,“现在,敢照镜子吗?”
    真敢问。不就是他亲手毁了白昙的脸?“敢啊。”白昙淡淡的回答,“就不照你的镜子。”
    轩辕的脸渐渐沈下来,“你以为逃到妖界,我就拿你没办法?”他轻轻挑眉,“你怎麽老挑低贱又薄情的男人呢?”
    “那是因为,有个更低贱更薄情的男人插手啊。”白昙嘲讽的说,“轩辕,我处处让步,是因为不想搞出更大的事情。至於麽?用尽心机把个不怎麽样的女人推上祸水的位置。你唯恐天下不乱,就自己去搅和吧,别想着我会随你的节奏起舞。”
    轩辕眼一眯细,白昙的龙皮鞭就已袭上眼前,没想到虚晃一招,龙皮鞭反向鞭打了想偷袭的御女,雨点似的在她身上留了三十二道鞭痕,脸孔就挨了十鞭,连一招都没出就倒落尘埃。
    一扭腰,白昙已经在十丈之外。“别逼我,轩辕。”她厉色,“一对一,甚至一对二,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真要跟我对着干,出动二十八宿所有星官吧!”
    “…你确定?”轩辕脸色阴沈。
    “在你解禁之前,我确定。”她冷笑,“玉皇会怎样对付你?如果你解禁了?前任中天上帝,现在也只是二十八宿之一的星官。你敢触怒玉皇麽…?”
    她露出妖娆的笑,像是当初刚升天时的小女仙。妖娆放荡,百无禁忌,点燃男人所有的渴望。
    “别惹我。”她露出厌恶的神情,“用不着我师傅我就能把二十八宿翻过去!”
    令人痛恨又焦渴的女人。
    “为什麽不是我?”轩辕压低声音问,暴怒的。
    “因为我讨厌你。”她轻视的望过去,“你已经有了太多,而我只要唯一。”
    她转身离去,轩辕的声音追过来,“但你的唯一…总是弃你而去。”
    白昙没有回答,只是奔回自己的居处。倒不是不敢回答,而是十五分钟要到了。
    倒在床上,她冷得几乎维持不住魂魄的完整。
    轩辕,你错了。现在对我来说,唯一也不怎麽重要了。被弃就被弃,没什麽了不起。一个人也能够过,我已经不是那个怕寂寞的小孩子。
    她昏厥了一会儿,又自己醒来。哆嗦着起来煮药,默默的等着,靠一点火光温暖自己。等她喝完药,觉得缓过气来,也下定决心。
    等北山狐一行要告辞归国的时候,她把撒遍栀子花的礼服包好,交代随行的侍从,说她跟小师妹先回缥缈峰,就折了枝桃花枝,全速飞走了。
    其实,她根本没要回缥缈峰。其实,她若好好跟谷炽说,化解他心底的一点不舒服,说不定什麽事情也没有。
    但她很倦了。她已经受到惩罚,很多很多惩罚。被贬下凡,她在人间没有过去的记忆,做些什麽,丢不丢脸,她都无法控制。她已经够过不去这关了,用不着一个人不断的提醒她。
    她也希望,她真的希望,她从来没有抱过男人的腿哭得那麽惨,她也希望,她从来没有为了留下男人那样屈辱过自己,直比娼妓。她真的希望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繁华梦一场。
    但不管受了多少惩罚,就是不能被宽恕。
    那就这样吧,没关系。
    那包衣物里头,有个破裂的铜镜。谷炽一定懂她的意思。她没有带走一半,就是永远不要圆了。
    这次她要找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好好的冷静下来。只是那地方在哪,她还不知道。
    第十六章
    她终究没找到无人所在之处。不明白,既然如此憎恶,为什麽谷炽就是不饶她。
    她总是望风而逃,非常辛苦。
    最後师傅找到了她,递给她一个指环。
    那是一个通往人间的指环,十年一度。也好。面对自己的恶梦,而且是谷炽找不到她的地方。
    她叩别了师傅,就踏往人间。
    是她死後十年了,二十一世纪初。一切的变化都那麽大,她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孩子,甚至她生活过的痕迹。
    原来,恶梦也早遗失在时光那头,只有她还在纠缠。
    人间的空气很不好,但她渡海到一个叫做“台湾”的小岛,到空气更不好的台北落脚。和她以前生活的香港,相似又完全不同。
    住在二十二楼,俯瞰清冷灯河。原来遮蔽了天上繁星,人们就用人工补足银河。
    一阴兮一阳,总是此消彼长。
    她很快就对这样的生活满意起来。她总是想,找不到没有人的地方。但在这巨大污浊的城市里,关上门以後,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她凭着前世的记忆和坚毅,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她甚至还弄了部电脑来玩儿,几乎足不出户。在这种几乎自我麻痹的蜗居中,她终於寻找到久违的平静,魂魄的伤痕用缓慢的速度渐渐癒合,只是带着厚实的疤痕。
    闭门一年,卖宝石的钱快花光了,她开始在这城市找生活。老是用骗的,很累。
    这城市还是有流荡的妖族,她寻了门路买了身分证,甚至无可无不可的去一家鼠妖开的诊所当挂号小姐,一个礼拜三天,晚上。
    当然,这是名义上。她主要还是看妖族的病,症状太浅还不看。但老板不敢得罪她,整个小岛妖族名医,她是独一个。
    她对钱没什麽概念,都存在银行里,一行数字。什麽都是转帐的,她不在乎。
    应该说,她对什麽都不在乎。她像是受重伤的野兽,静静伏在地洞里,等着伤口痊癒…或者死掉。她甚至可以漠然的面对偶发的孤寂,像是子弹般洞穿她的心脏。或是焦渴的身体,叫嚣着慾望。
    非常漠然的,看着自己。对着镜子里面目全非的自己咧嘴一笑,自言自语,“此身非吾所有。”
    连身体都没有,魂魄都粉碎,还有什麽好介意。
    她的医术很好,面貌很美,常有病人告白。她礼貌而疏离的道谢,下次就陌生了,连面目都没记住,当然也不说话。
    除了偶尔跟师傅写信,她完全封闭自己,设法不跟任何人交流。总是在很深的夜里,在镜面写信给师傅。往往只有几个字,问师傅好,说她也好,请师傅不要担心。
    第一个十年过去,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什麽都没有,就什麽都不在意。不在意就不痛,不痛灵魂的癒合就好一点。
    她写信告诉师傅,她想再待十年。回信的却是大师姐。紫鸢抱怨她没有丝毫音讯。
    说师傅决定深眠,她回去代理医君的位置。
    师傅还是放弃了吗?深眠,是种防止磨损的修炼方式。像师傅活这麽久的地仙,连仙劫都不能威胁,但她还是决定深眠,不要张开眼睛看这个世界。不知道要睡百年还是千年。
    或许修炼还是有必要的。修炼到一个程度,她就可以深眠,好好睡觉。不像现在,白天都挺好的,夜里乱烘烘的,没得睡好。
    师姐问她几时回去。她终於怀上了,狐族没打起来,但小四小五家打了起来,这两个人不能参战,见面跟斗鸡一样。
    谷炽每个月都上缥缈峰问一次你的讯息。
    她被扎痛了。
    花了十年的光阴,她就是忘不掉谷炽转身绝然而去的身影。初宴後五天,每个白天她都跟在他背後,扮好自己的角色,但谷炽没望过她一眼。
    既然如此,何必问她的音讯?
    我不要再受任何惩罚了。够了,真的够了。
    那天晚上,她把自己的脸给毁了。恢复成前生的模样。除非师傅醒来,不然谁也恢复不了了。
    她却觉得很轻松。轩辕所执着的,谷炽所执着的,就是这张脸罢了。现在没什麽可以执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