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放回他身上,问他:“你有讨厌的事吗?”
    “有吧,”林山雪自己回答,“如果没有,就没必要到这里来。”
    她说完后低头笑了一下,江绥怔了一怔,很快的移开视线,然后听见林山雪说:“对不起,我话有点多。”
    仍在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江绥觉得她在不安。
    “没有。”
    “真的吗?”她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其实如果能把讨厌的事说出来的话,也许就没有那么讨厌了。”
    江绥没有接话,林山雪挺直的背又一点一点缩回去,变得过于小心翼翼:“我随便说的,我也没有说出来过。”
    “也许真的不行……”
    像一只胆小的兔子。夜幕中只有一轮清冷的月,映衬着车水马龙的城市,她很久不再说话,江绥看了眼时间,然后问:“可以走了吗?”
    她顿了顿,“可以。”捡起地上的英语书塞回书包,校服上全是墙上蹭的灰,江绥想要提醒她,但是慢了一步,林山雪已经背起了书包,那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走吧。”
    江绥看着她,没有看时间,也没有具体的参照物,好像全凭感觉决定要不要走,那么是要等什么呢?江绥的疑惑没有强烈到使他第二次问出来,点开手机照明,递给林山雪,让她走在前面。
    一路沉默。
    三楼吃饭的流浪汉已经睡下,火堆岌岌可危,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熄灭,林山雪见怪不怪。
    “你经常来这里?”
    通常被问这样的问题,被提问者都会顺势解释原因,但林山雪只是嗯了一声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江绥没有追问。他善于把控人与人交往的距离,很少会让人感到不快,但他不喜欢长时间与人相处,他感到很累。
    即使灯光再如何热闹,夜晚的街道还是冷冷清清,路边的商店都关了门,车辆飞驰而过,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江绥问林山雪家在哪里,指了个方向,与江绥家相反。
    “那么,”林山雪说,“就再见了。”
    她说她经常这么晚回家,附近治安很好,不会出什么事,但江绥还是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
    就送一条街,如果下一条街热闹起来,他就离开。跟着她走了三条街,然后拐入一条小巷子,江绥不知道闹市区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地方,乱扯的电线,被涂鸦的墙壁,肆意横流的污水,乱七八糟的自建房,好像是被城市遗忘的地方。
    灯光找不到的地方,五六个少年歪歪斜斜靠在墙上,口中吐出白色的烟圈,本就不宽敞的道路被他们堵住,江绥没有多想,走上去牵住林山雪的手腕,从他们中间穿过。
    顺着小路一直走,再一转弯,前面豁然开朗,很多小贩聚集,周边的烧烤店、饭馆、棋牌室人声鼎沸。江绥停下,放开林山雪的手,看见林山雪在很认真地打量他。
    “怎么了?”
    宽大谈不上设计感的校服穿在江绥身上像为他量身定做的,少年最适合运动风,独有的清澈与锐气。林山雪垂下眼眸,摇摇头。
    林山雪说她家就在附近,他可以走了,江绥眉头轻蹙,道:“高一不是很早就放学了吗?以后早点回家。”
    “高三要上晚自习的你,不也出现在这里了吗?”她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有股莫名的执拗,好像在较劲,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也不会说的。
    江绥避开她的视线,林山雪便再次和他道谢,转身离开。她走在混乱的灯光下,周边是小贩吆喝的嘈杂,酒后高声的胡言乱语,麻将碰撞的咔哒声……她一个人背着书包,好像很沉重,江绥觉得她的背影很孤独,但这一次,他没有上前。
    她好像很希望能和别人说点什么,但江绥在非必要的时候通常没什么表达欲,况且还是和一个陌生人。林山雪离开前没有和他说再见,江绥也不打算再去烂尾楼,他们都确定不会再见,但才第二天,江绥就在学校里见到了她。
    是中午放学的时间,所有学生涌出教学楼,奔向食堂,奔向校外。江绥出来的比较晚,空旷的操场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林山雪拿着刷子,提着四五十厘米高的蓝色垃圾桶缓慢穿过操场。
    走在江绥不远处的女生看见了林山雪,同样疑惑,问身边的同伴:“那不是你们班班花吗?提着垃圾桶干嘛?挺脏的。”
    “哦,她啊?是挺好看的,就是成绩太差了,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没穿校服扣分,被我们老班罚洗垃圾桶。”
    “好惨啊。”
    “谁说不是呢?快点,再不跑食堂汤都不剩了。”
    在成绩决定惩罚轻重这件事上,林山雪并没有异议。不止是惩罚轻重,某一天午休回来,她发现自己的书包上被洒了油腻的汤水,问了一圈,要么说不知道,要么没人理她;交换批改的听写被少算分,以至于被罚抄,或者发下来的作业被扔在地上,封面有几个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