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如此辽远,世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的想法,人人都在努力地活,可却始终有人逃不过死于战乱的命运,于是有人便会?在这命运中怒斥发动战争之人。纵然她可以做到不再让他寂寞如昔,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身后名的完满。
    孙权神色寂然,却还是平静地说道:“他们?可以说我不会?领兵打?仗,也可以说我只仗父兄而领江东,但……我身边之人,不该承受骂名。”
    孙采薇闭眼轻叹。
    “采薇,濡须一战,本该是我江东败了吧。而子明取回荆州,也不该是发生在这个时候。”他垂眸轻声?道,“我的兄长?,也还活着,对?吗?”
    “是。”孙采薇睁开眼,有些苦涩地笑,“这便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
    “或许对?你来说,这一切也许已经不再算作秘密。”孙采薇轻轻一叹,“虽然我没有救下陆康,但我却发现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去救下重?要的人。修建濡须坞所遇的隘口,是他们?暗中相?助;那年江边淋雪,钓鱼的渔人,是他;濡须对?战,带着援兵赶来的,同样?是他们?。”
    “我知道。我早就……认出来了。”
    孙采薇站起身来,却不再说了,有的时候点?到为止,亦是最好的答案。她从容地微笑:“此刻,我想听听,你的第三个愿望。”
    “我的第三愿……”孙权抬起头,缓缓从怀中取出了散着莹莹光泽的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愿采薇,能做我的帝后。”他下定了决心?。
    五月末,世间依旧纷纷迷乱,局势不清。
    曹操退于北方,休养生息。
    刘备失掉荆南三郡,损失大?将,悲痛欲绝,随时准备起兵讨伐江东。
    而江东,却一派庄严肃穆。
    明日?便是称帝大?典了。
    孙采薇身着厚重?的凤袍,静坐于烛火之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地描着眉眼,添着花钿。这么多年以来,她很少认真梳妆过,毕竟前?半生常常于途中奔波,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胜败。
    若非孙权年年月月都有相?赠她衣物的习惯,只怕她身上的衣裙早已是破破烂烂了。
    女子向来爱美,她也不例外。不过相?比起从前?那些惊心?动魄,意气风发的日?子,梳妆打?扮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但明日?不仅是称帝大?典,亦是封后大?典。
    总是要好好梳妆一番的,毕竟是在文武百官面前?。
    这么多年来,她未曾接受过一官半职,众人也只能称呼她为练师姑娘,她很喜欢,也很乐意。
    只是天下未定,孙权总要称帝,她为帝后,名正言顺,众望所归。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天,等着她与孙权共治江东,带着诸将争横天下的一天。
    “我邀请的人,到了吗?”孙采薇目光落至桌上的玉玺上,头也不回地问。
    侍女怔怔地看着镜中那张恍若谪仙的脸,张口结舌道:“到、到了,只是客人不愿摘下脸上面具……”
    孙采薇点?点?头,又不免低低笑了笑,“立国这天,独敬重?逢,我想你会?开心?。”
    天地远阔,故人还在。哪怕我无法做到将东吴的一切延续,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世间功名富贵不过过眼云烟,但她却依旧做不到将其忽视。
    有朝一日?,当天下人真正折服于吴国的帝王,那么或许她将不必再亲自监督吴史的书写。
    这段时日?对?于行宫的建造,孙权依旧未劳师动众,只请百官义?务相?助。然而百姓却闲不住,倒是自发前?来为孙权改造府邸修建行宫,不仅扔了那些遭了蛀虫的木头,各州县还主?动运来新?木,不出半月,行宫便落地建业。
    孙权称帝这日?,满城空巷。所有人皆聚在宫门前?,望着那长?至帝位之上的长?阶,满目期许。
    东方破白,太阳即将升起,浑厚的钟声?于此刻敲响于天宇之中,众人虔诚地抬起头,看向远方。
    江东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左右两方缓步走来两人。
    凤袍加身。
    冕冠垂旒。
    所有人静静地注视着,看着他们?二?人行至长?阶之前?,随即各自伸出手握住,这才转身朝着石阶一步一行而上。
    长?袍曳地,环佩叮当,一步一响。
    “我想做的事,正在一件件地实现。”身后目光万千,孙采薇轻声?笑道,“但唯独有一件事,却不能改变。”
    两人默然对?视片刻,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一个答案。
    孙采薇看着孙权冕服罩身,眼中却只因她而炸开喜色,眼中不免泛起风过水面的温柔涟漪。她握紧他的手,看着越来越近的帝位,终于还是轻轻地说:“自后世而来的我,知晓这里的一切。在如今这已遭改变的局面上,我想请你见证,也替我以另一种方式记录,从来处来时,再到来过之后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