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思涯（十五）
忍受着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越妄婴隐藏在暗处的眸光隐隐露出些许不耐。
‘你不是说，那人一定会路过此处吗？’
‘是啊，’苍老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他脑海里，‘她已经来了，就在暗中观察呢。’
‘你确定这人是我的贵人？’
那声音接着说道，‘自然，老夫告诉你的机缘什么时候出错过？’
越妄婴咬牙忍着，恍惚间听到老者跟他说，‘你放心吧，我已经算过，这位贵人绝不会对你袖手旁观的！’
不过这位“老爷爷”还是放心早了。
闻凌儿津津有味的看着越妄婴挨打，别说上赶着喊“住手”了，就是不喊一声“打得好”都是她比较低调的结果。
“东西就是你偷的，你还敢狡辩！”
“这样的小偷就该逐出宗门！”
“停。”
眼见着见了血，东哥漫不经心道，“毕竟是光天化[ri]之下，把人打死了就不好了。”
她摩挲着腰间的碧玉长笛，挑眉，“越妄婴是吧？”
“偷到我头上，你也是有本事的。”
她冷笑，“告诉我东西藏哪了，我饶你一次。”
“咳咳......”越妄婴生生呕出[kou]血，“我说了，东西，不是我偷的......”
他抬起的眸光微亮，像是只眸光清澈的小狗。
“啧啧。”
东哥含着笑意打量他，“不错，还挺有骨气，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我没偷东西......”越妄婴撑着[kou]气道，“就不知是我......哪里得罪了您......”
她[yin]沉下眸[se]，“你没懂我的意思，重点不在于你偷不偷，而在于我的东西不见了......而最后一个接触它的人，是你。”
“五灵阵虽不值钱，但好歹是经了我的手，我要见到东西。不管你偷没偷，三天之内，我要见到。不然......”
她似笑非笑道，“仔细你的皮。几[ri]之后你还能不能在外门，我也说不好。”
闻凌儿暗自咂舌。
五灵阵，还不贵！？
这可是聚灵阵中的小极品，起码十万灵石打底......这竟然是位富婆姐姐！
不过，她怎么记得前世......东哥那小弟丢的东西只是普通的灵器呢？
难不成这事还有什么蹊跷是她不知道的！？
闻凌儿觉得疑惑。毕竟前世这时的她刚刚开始接触越妄婴，以为是很简单的宗内霸凌事件，所以就和执法堂知会了一声，要求彻查。
后来执法堂把卷宗玉简给她看了，她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难不成，这里面真有什么误会？
见越妄婴爬起来[yu]走，闻凌儿连忙动身跟上他，准备看能不能探出什么来。
而随着她移动，转身回到桥上的‘东哥’身影微顿。
她面露疑惑，给身后几人传音道，[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几人面面相觑，均是摇头，[什么味道啊东哥，我啥也没闻到啊！]
[没事。]
好浓的桂花香......
东哥转头，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视着某个地点。
若闻凌儿此时回头，定能发现，东哥所看之处——正是她刚刚藏身的地方！
可惜她现在，已经披着隐身法衣，跟踪越妄婴而去......
......
这厢，越妄婴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面上已然被打得鼻青脸肿，刚好遮掩了他略有些[yin]沉的神[se]。
‘老头，这就是你说的贵人！？’
‘不应该啊......’老爷爷困惑道，‘从命相上看，她绝对会对你伸出援手啊！而且，她还是你的正缘！’
‘这样的正缘不要也罢。’
越妄婴嘲讽道，‘什么样的正缘，会看着我被打成这样！？’
老爷爷忍不住提醒道，‘若不如此她跟着你做什么，越小子，你注意点表情管理行不行？’
‘此人身份非富即贵，有她助力，你起码能少走百年弯路！’
‘好，老头，我就再信你一次！’
............
跟在越妄婴后面的闻凌儿觉得奇怪——
去外门十八川的这段林间小路，似乎也不是那么好走？
不，应该说，越妄婴他大概率是不会走路了罢。
她眼睁睁的看着越妄婴左脚绊右脚，“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再次吐出一[kou]血来，简直要笑出声。
真是老天有眼，如果能来一道雷直接给他劈死好了。
闻凌儿心里刚这样想，却听得平地一声雷，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走出内门的护山大阵，此时的中土正值雨季延绵不绝的秋[ri]，外门十八川这天气说[yin]就[yin]，大雨也是说来就来......
越妄婴被浇成了落汤[ji]，只能费力从地上爬起来，蹭了一身泥水。
呕，脏死了！
闻凌儿连忙披好也能遮风挡雨的隐身法衣，往后退了两步。
不知道为何，爬起来的越妄婴似乎更可怜了，一路上三步一滚、五步一摔......
不过这不是好事吗！？
闻凌儿憋笑憋得肚子痛，只觉得这时的越妄婴也太有节目了。
不过......如果他[ri]常这么倒霉的话，那些气运、福泽深厚的金手指都是哪里来的？
想到这，闻凌儿笑不出来了。
闻凌儿一路跟着越妄婴到外门十八川，见他没什么异常，更没有蹲墙角听他洗漱的想法，她撇撇嘴，自觉无趣的走了。
直到闻凌儿消失，都没等到她现身的越妄婴再也忍不住了，一掌拍碎了卧室里的方桌。
他咬牙切齿的问道，“你真的确定，这是我的贵人！？”
他盯着外川延绵不断的[yin]雨，目光[yin]沉的看向内门的方向。
............
闻凌儿只觉得身上一凉，不由加快了回内门的脚步。
修仙界的雨，那叫灵雨。
内门之所以撑起防御灵雨的护山大阵，是因为内门存在着不少小秘境，若是常年沐浴灵雨容易有损小秘境的寿命。
归思涯（十五）
灵雨会让小秘境不断的扩张......扩张过大，自然就崩解了。
但对于灵植来说，还是能够沐浴天然的灵雨更好。
故而闻凌儿经常到外门收集灵雨浇给小玉桂。
这也是她前世会认识越妄婴的原因。
闻凌儿顺手拿出一个玉瓶收集些灵雨，但想到前几[ri]去见大师兄发生的事......还有至今都没送的进阶礼......
她心里还是不舒服，捏着玉瓶的手也隐隐有些泛白。
闻凌儿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答应婚约开始，就突然变了个人不说，明明不喜欢她，却还要装作对她很在意的样子。
这不是渣男是什么？
可大师兄却在上一世......
想到上一世垂头轻吻她指尖的、死在她眼前的大师兄，闻凌儿就烦躁不已，摩挲着玉瓶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指尖一颤，玉瓶眼见着就要掉下去......
突然，柔软的软剑在雨幕中冷光乍现，一道冰冷的光芒如若游龙般闪现而至——
闻凌儿反应也很迅速，这些天的剑也不是白练的，刹那间就使出踏星步法，身影闪烁间，“锵”的一声，剑光碰撞的声响响起。
闻凌儿极速脱身，可手中的玉瓶却彻底掉落下去。
诡异的是，它直挺挺的掉落地下的水坑中，却消失不见了。
“好小巧[jing]致的灵玉瓶，用来装灵雨，岂不是[lang]费了。”
带着魅意的吐息暧昧的吹在闻凌儿耳后，“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门？”
“来会情郎啊？”
闻凌儿偏头，身后果然没有身影，可那气息却无处不在。
她知道自己是中了音修的某种幻音手段，遂轻笑一声，上前一步用手直直握上了软剑。
果不其然，手心碰到软剑，却好像捏住了一团空气。
闻凌儿笑道，“姐姐，你聚众打人，却连见血都不敢，又怎敢拿真的刀剑来威胁我。不如出来说话？”
“你倒是聪明。”
幻觉如[chao]水般褪去。
静天桥的另一端，缓缓出现水墨[se]的身影。
她撑着把血红的油纸伞，另一只手里上下翻滚着一只雪白的玉瓶。
“我叫东虞青，师妹倒是生面孔，你是哪一峰的弟子？”
“我叫闻凌儿，这位东师姐，幸会。”
她没说自己在哪一峰，但这姓氏却已经将她的身份昭然若揭，东虞青在内门弟子中消息灵通，猜到她的身份并不难。
东虞青抛玉瓶的手微顿，“原是上三峰的师妹。”
“师姐，我只是去外门收集灵雨，无意撞见就多看了几眼。师姐放心，你们的事我不想[cha]手。”
闻凌儿知道，东虞青先是自报家门，就已经给出了友好的信号，而且她也没有当即点明她的身份，显然是在试探她想大事化了。
她也自然不会上赶着在牵扯到这件事里，打定了注意不会管。
“哦？师妹就不觉得我欺辱同门，乃恶毒之人？”
“那如果我说......”闻凌儿耸肩，“我也看那弟子不顺眼，觉得师姐打得好呢？”
东虞青这才展颜，把玉瓶扔给闻凌儿。
只是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她缓缓说，“师妹，你知道内门的资源是不允许私自买卖的吧。所以我只能以赠予的方式[jiao]给别人，实际上是租赁出去，赚点外快罢了。丢失五灵阵对我来说，亦然是大损失。”
闻凌儿面上不显，实际心里惊讶，“所以......”
东虞青苦笑，“还望师妹莫要秉去执法堂。”
她严肃的点点头，“师姐放心。”
问道宗的内门弟子，是严禁弟子买卖用宗门积分兑换的修仙资源的。
因为之前有出现过被邪修买去毁灭[xing]强大的阵法，在修仙界作乱的事情，所以触犯这道规矩的内门弟子，惩罚还挺严重的。
只能内门弟子内部消化。
不过对于已经金丹后期的东虞青来说，五灵阵属于弃之可惜的东西了，她又走得是音修的道路，不像法修对五灵阵那么刚需。
可卖给内门的价格又太低，卖去外面属于严重触犯宗规，她便只能冒风险以赠予灵器这个由头，租赁给外门弟子使用。
因为价格便宜，导致许多外门弟子都聚集而来，连着不少知情的长老都知道这其中弯绕，盖因这件事，也不止东虞青一人在做，所以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而这些知情的长老中，就有越妄婴[jiao]好那位，这才被越妄婴知晓了这事。
可他租赁了五灵阵之后，到期后却迟迟[jiao]不出五灵阵......这岂不是让东虞青平白损失十多万灵石，如何咽得下这[kou]气？
闻凌儿想明白前因后果之后，只觉得凉气冲顶。
所以前世，不敢说出实情的、所谓的‘小弟’，其实是租过五灵阵的人，他不想东虞青师姐因为租赁五灵阵被重罚，只好编了个理由，帮东虞青背了这[kou]锅。
越妄婴就是拿捏住了几人都不敢说出实情！
而东虞青自觉对不起背黑锅的外门弟子，才求到了闻凌儿面前，却被前世的她给忽略了！
闻凌儿简直要气得吐血。
她突然想到越妄婴是根植很平均的五灵根，修炼速度其慢。
之后，他冲破血脉封印，才发现自己是混沌五灵根。
想来五灵阵完美的契和了他的灵根体质，所以，才设下这么个局想要得到五灵阵！
闻凌儿连忙对东虞青道，“师姐，我走时跟在那外门弟子身后，见他形迹可疑，好像去金靖川的瀑布那边了……”
“他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一定不能被发现......我直觉这里面有事，就暗暗跟了一段距离，师姐不妨去找找看。”
闻凌儿记得，这地方是前世越妄婴的某个外门小弟所说的......在那瀑布后面，藏着他的秘密花园！
五灵阵灵气逸散会造成吞噬灵气的效果，无法放在储物袋，否则会吞噬储物袋的灵气导致其失效，需要特殊的禁制和木盒保存。
就算越妄婴藏在了储物袋，相信东虞青也找法子翻过他的储物袋了。
那么，五灵阵必被他藏起来了。
此时，越妄婴混沌五灵根的天赋还没展现出来，五灵阵不会那么快的被他‘吸干’，现在找到还属于完好如初。
不然再过一段时间，五灵阵就化为粉齑、被‘毁尸灭迹’了。
东虞青也知道事情的严重[xing]，当即就要和几个弟子一起去找，还说真要找到了五灵阵，必请她吃顿好的。
闻凌儿笑眯眯的看着东虞青走远，直到她身影消失，她脸上的笑意才渐渐隐没。
前世的她，真的是蠢得可以，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现在再去复盘，闻凌儿只觉得很多事都蠢得有些不可思议。
越妄婴，也果然是天生的坏种！
闻凌儿怀着一肚子气回到洞府，刚一进门，就发现院内的石桌上，似乎摆着一个锦盒。
这个锦盒银[se]为底，有冰蓝相间的桂花纹绣，十分眼[shu]。
闻凌儿不由吐槽，“大师兄也真是的，从小到大送我礼物时都用这样式的锦盒......就，就不能换个样子嘛！”
说是这么说，嘴角却不听使唤的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