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他若微光 > 正文 第43章第43章
    当年大学毕业后,大家各寻各的出路。
    任诗清家境不错,父母也支持她考公或者继续读研,但哪一条路她走得都不顺,最后索性窝在家中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干,每至逢年过节都被亲戚揶揄是个啃老的废物。说来也好笑,任诗清躺在家中报复性吃喝,后来阴差阳错地就做了新媒体主播。
    每日山珍海味,大快朵颐,便是她的工作。
    相比任诗清的经历,阮招娣要辛苦一些。
    那年大学肄业是因为家中父母想让她辍学工作,赚钱给弟弟上大学,再加上父母身体不好,她只能被迫顺从。明晓父亲去世的时候,阮招娣正和家中相持抵抗,岂料父母一招以死相逼,让她彻底断了希望。
    阮招娣什么工作都做过,服装店、快餐店、书店甚至是工厂,除了给家中缴纳工资她也偷偷地藏着些,当同龄人在光下奔跑,她却蜷缩在阴暗之处。
    上天总该要眷顾些苦难人,她的转变契机来自在写字楼间贩卖手工咖啡的时候,有个老顾客说有间铺子在出租,倒是可以打造成咖啡屋。阮招娣勇敢地迈出了那一步,拿出所有积蓄还借了很多钱,谁料铺子老板性格很独特,两人交谈后改为不收房租做股东,盈利后四六分成。
    阮招娣店铺的服务范围除了现下的写字楼,还有两公里外的一幢集团大厦。那家公司所有通勤人员的咖啡都是统一从她的店中派送,后来需求越来越大,咖啡店从一家扩至六家,员工快有八十人。
    有些时候,阮招娣一人坐着发呆,都觉得陡然的好日子有些梦幻。
    她不再受家中挟持,甚至所有人都来恭维奉承自己。
    每每那样孤独寂寞的时刻,阮招娣想起的只有失散多年的明晓和任诗清。
    眼下几人重聚,她们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
    明晓同阮招娣、任诗清坐在葡萄架下聊得忘乎所以,哪怕多年未见,三人同舍的深厚情谊还仿若昨日。何墨是没有什么能插上嘴的,更别提蹲在一旁看热闹的阎言。
    “还记不记得我们去上李教授的中兽医课?”任诗清已经将过去往事都说了个遍,还能找出趣味来。
    阮招娣眼睛有些红,却还大笑着说:“哎呀,不姓李,姓林,就是他家有两头牛的那个嘛。”
    “对对。”
    说罢阮招娣和任诗清看向明晓,齐齐狂笑出声,泪花落在眼角泛着滢光。
    明晓端着笑,两只手分别拧着两个损友,以示提醒。
    任诗清瞧着何墨和阎言好奇的模样,自己也兴致高昂,索性站起来给大家讲解:“你们都不知道这位明医生有多猛,她点了火去燎牛的腿,说要治关节炎,然后那只牛突然发了怒将我们教授撞飞,把所有同学都吓坏了,教学工具碎了一地,那个场面简直是稀巴烂啊。”任诗清说到这,阮招娣还作势啪嗒一拍手助兴,“但最后还是她出面把牛给制服了,可后来再有实践课,那头牛见不得明晓,只要她一出现就变得狂躁,我们教授只能换了家中另外一只。”
    阎言咯咯笑地看向明晓,明晓躲闪转过脸去,却对上何墨那双意味深长的眸子。
    何墨一直在看着她,从未离开过目光。
    明晓冲他笑了笑,敛下神色。
    明晓到底是在这莽莽深山渡过了许久,嘴也不能贫,气势也输人,换作以往早将这两个损友按在地上摩擦。可是现在看着她们开怀大笑的样子,只觉得心里踏实又温暖。
    院子中存放着一些水,明晓起身给他们挨个拿了过来。
    轮到给何墨的时候,瓶身没有拿稳滑了下去,因为都着急去抢显得有些慌乱,何墨抓住明晓的手兜住了其余的瓶子,两人都有些拘谨。这本是平奇的一幕,却落进了有心人的眼中。
    院门口有人声,赶来的乔丽藩神色略有异样,她说:“各位……”
    众人这才看了过来,除了乔丽藩,她身侧还站着一位身穿蓝色工装,头发剪得很短,五官刚毅帅气的年轻男人。阮招娣和任诗清喝着水歪头打量,三秒过后齐齐呛出声来。
    这位年轻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宋眠。
    宋眠的目光锁定在何墨攥着明晓的手腕上,几人相视的时候他们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乔丽藩在局里时听阎言说有朋友远道而来,便过来看看。这一来,就先看到站在院外的宋眠,垂手凝视的一幅孤独画面。
    明晓也是有些后知后觉,若不是乔丽藩再次出声提醒,她还抱着矿泉水傻愣在原处。
    “那个……”明晓往前走了两步,快速斟酌着词汇,此时她有几分局促,宋眠往她走了过来,在众人汇聚的目光下,替她将矿泉水拿了过来。
    站在葡萄架下的阮招娣和任诗清快速交接过眼神。
    明晓挤出笑来,先拉乔丽藩过来挡枪:“容我隆重介绍下,这位是乔丽藩·别里扎提,我们昭苏野生动物保护站的副站长,也是我特别好的姐姐。”
    何墨几人礼貌上前,自报姓名,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是乖巧。
    介绍完乔丽藩后,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明晓心里也是打着鼓的,先用余光偷偷看了宋眠一眼,他唇角噙笑,面容柔和,一副风光霁月的好模样。她多少懂了些。
    何墨也在看,但脸上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好整以暇。他和宋眠目光交缠,随后平缓地移到明晓的身上。
    众人看着明晓挽住了宋眠的胳膊,她略微靠近了些,头发落在宋眠的手背上,又软又酥。宋眠听到她略带娇羞的开口:“重新介绍一下这位,宋眠,我男朋友。”
    身侧的乔丽藩抿嘴笑着。
    两位损友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和惊叹,互相掐着对方的胳膊肉。
    而何墨,他就那般云淡风轻地站着,看着两人甜蜜依偎在一起,随后面上缓缓扬起笑来。
    晚上乔丽藩做东,请远道而来的客人吃烤肉。
    阎言去赵奶奶家馕坑中现烤了几个洋葱馕,又摘了青椒、西红柿拌了一盘凉菜“皮辣红”,因为担心何墨几人水土不服,还煮了白粥添了些咸蛋。
    何墨确实不大能吃惯西北的食物,反倒是阮招娣任诗清两人,羊肉串已经撸了大把。几人在赵奶奶家的后院中围着篝火坐着,旁侧搭了两个帐篷,是今晚的休憩点。
    聊天中,明晓知道了此次昭苏地震消息公布后,何墨意外地在新闻上看到了明晓的画面,这才联系了任诗清,而后阮招娣也加入进来,三人商量过后一同前往新疆。何墨在一家五百强的食品公司做管理,此次前来也是代表公司做救灾援助。
    明晓先前在发电站看到的集装箱,便是何墨的公司所援助的物资。
    阮招娣和任诗清互相都有对方消息,只是碍于年少曾经的小情绪都梗着脖子不愿服软。她们还经常到明晓荒废的社交平台去看,后来发现明晓发了几期与许疼的生活视频,便大抵知道她过得还算如意。
    说起过往种种,大家有片刻的沉默。
    乔丽藩和阎言适时将空间留给她们。临走时,明晓站起来要送乔丽藩,乔丽藩隔着篝火拍拍手,示意她坐下。明晓怎能不懂乔丽藩,她和宋眠的事情想来乔丽藩早就感受到了。
    明晓心里有几分歉意,更多的是温暖。
    稍晚一些时,明晓滚进了帐篷中和两个好朋友腻歪在一起,接受了她们严厉的盘问。阮招娣和任诗清一人按着明晓的胳膊,威胁将与宋眠的事情全盘托出。
    后来三人躺在一起,静谧片刻。
    阮招娣还是问出口:“明晓,你知不知道何墨为什么寻着我们要来找你?”
    明晓没说话,只是嗯了声。
    任诗清发出微叹,拨拉下头顶的帐篷灯,随后说道:“你啊,这是欠了情债,毕业这些年,我看着何墨三三两两的微信内容,总觉得他在等你。我多次想提醒他过去的误会,又不忍心。想着时间会抚平一切,可他来找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时间并未抚平他的心意,反而让他更加坚定。”
    阮招娣说:“你今天故意这样介绍宋眠,恐怕何墨心中深受打击。”
    明晓倒是不后悔自己的举动,她就是不明白何墨固执的心意来自何处。
    此时,任诗清翻了个身,撑起脑袋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何墨的哥哥曾在救援队供职,听说是因为救人才牺牲的,他们家就这两兄弟,何墨彻彻底底变成了孤儿。”
    阮招娣一旁惊叹:“啊,以前没听说。”
    明晓微微蹙着眉,昏暗的灯光在她的眼眸中摇晃,隐约有几分凉意。
    任诗清耸耸肩而后又躺下,索性将胳膊大腿压在明晓身上:“真好,我们三个又聚在一起了,关公真的没白拜,赶明我们再感谢一次。”
    阮招娣隔着明晓踹了踹任诗清:“不是要跟我绝交吗?”
    “哎呀!”
    “绝交,来。”
    “烦死了你……”
    隔在二人中间的明晓饱受摧残,她护住脑袋开口:“宋眠应该要走了,我去送一下。”
    两位损友齐声:“不准送!见色忘友的家伙!”
    “……”
    乡村小道笼罩在黑夜里,天空只有丁点星光。
    何墨就站在宋眠车旁,等到了人。他的指尖掐着燃了半根的烟,问宋眠:“来一根?”
    宋眠走近了些,站在旁侧:“不抽。”
    何墨没有再说什么,两个高大的男人靠在车旁,默不作声。
    等那支烟燃尽,何墨这才开口,只是那声音比这夜间深山还要寒凉。他转过头看着多年未见却一如当时的宋眠,问道:“她知道吗?”
    宋眠低着头,回他:“不知道。”
    何墨突然就笑了,压着声音继续说:“那就是在骗她了。”
    “我没有骗她。”
    “那你敢现在就去同她说,我哥哥是你家救援队的,是他没有抓住明教授,你敢吗?”
    “不用激我。”宋眠的冷漠隐在黑夜中,他无惧何墨的审视与挑衅,反而很确定的堵了回去,“你明知道那是她的伤口,却总想着去揭破,你究竟是喜欢她,还是为了泄私愤。”
    何墨很不在意:“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那年你以此为要挟,我让着你,是因为何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没有走出来,现在试图用旧事去拿捏她。何墨,你想伤明晓,我不让你。”
    何墨有些怒意,忍住压了下去。
    他说:“看来你是有信心认为自己还能和她在一起了。”
    “我没有信心。”宋眠闻言一笑,他看了眼后院的方向,无言的温柔静默流淌。他仿若探尽了人间百态,却依旧保留住了内心的柔软:“如果这就是我的命,在仅有的时间里我只交给她,她要与不要,我都心甘情愿。何墨,你这辈子都无法感受到,能被她喜欢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
    宋眠继而看向何墨:“你永远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