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然回道:“差不多知道个大概。”
    顿了下他问施家大哥:“伯父伯母……都是什么样的人?我听说他们是很恩爱的。”
    大嫂看了眼大哥,大哥伸手拍了拍妻子的脊背,表示自己没事。
    接着他慢慢回忆着回答了林沫然的问题。
    “我爸是个很聪明的人,很会做生意,小遂是遗传了爸爸这一点的,而且还是青出于蓝。”
    “我妈和我爸也是因为家族联姻才结合到一起的,只是他们不像很多貌合神离的联姻那样,他们的确很恩爱。”
    “但再恩爱的日子也会有一些问题,他们的问题是我爸太忙,我妈的嫉妒心重。”
    “或者说,是占有欲强。尤其生了小遂之后她的情绪更加不稳定,即使有心理疏导也还是不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她经常疑心我爸变了心,和哪个秘书或者哪个合作伙伴、甚至是某个宴会上擦肩而过的女人产生了暧昧或移情。”
    “那样的日子过了几年,在小遂六岁的时候,因为又一次的争吵,我妈拽着小遂的胳膊把他塞到要出差的爸爸怀里。”
    “她觉得爸爸带着孩子就会有所收敛,觉得那样别的女人会因为爸爸身边有个孩子就没那么上赶着。”
    “但那次是永别。”
    “爸爸带着小遂去的那个国家本来就有些乱,保镖失职了,爸爸和小遂遭遇了绑架。”
    “其实绑匪一开始就没想留下活口,拿到钱之后他们直接灭了口。幸运的是当警察找到他们的时候小遂还有一口气,但爸爸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妈像疯了一样。疯到最后她需要找一个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的出口,于是她把责任推到小遂身上,骂他是祸害,骂他连累了爸爸,说不是他爸爸就不会死。”
    “但清醒了之后她又会抱着小遂哭,说该死的人是她。”
    “所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她决定带着小遂一起去死。”
    “可是到了最后的时刻她又心软了,她把小遂绑在床头,自己坐到窗边发了很久的呆,然后跳了下去。”
    大嫂回握住大哥的手安慰,林沫然安静着没说话。
    关于施遂的病情前因他听林嵩说起过,大概知道他小时候受过的刺激。
    所以他不想让方启惊动到施遂,不想他再被“绑架”两个字刺激到神经。
    父母先后身死给小小的施遂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而在那之后的几年中他又听过很多糟糕的议论,他们说施遂是刑克父母的扫把星,说靠近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就像上次林沫然还亲耳听见了施遂大伯母这样子警告过自己。
    所以小时候的施遂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自闭、自残、丧失了活下去的本能。
    “我承认……”施大哥继续对林沫然说道:“弟弟在一些方面有点儿像妈妈,占有欲,嫉妒心,那时候有些好转的他看见你有很多朋友包围,他会重新把自己封闭起来。”
    “但他后来还是好了起来,可以正常生活正常读书,正常发挥他在做生意方面的天赋。”
    “小沫然,你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你、你可不可以不要生他的气,我替他像你道歉行吗?他的那些反应,都是因为心里太在意你,怕你出事,怕方家还有像方启那样的混蛋继续出来伤害你。”
    施大哥万分诚恳地为自己的弟弟说着好话,林沫然听后苦笑着摇头。
    他说:“我没有生气。”
    大哥不理解,问:“那是因为什么?你不在他很难过的。”
    林沫然垂眸想了一下,说道:“大哥、大嫂,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我希望我们一直这样。但我又忍不住想,如果我不在了,他会怎么样?”
    大哥大嫂一脸意外。
    大哥傻傻地问:“什么意思?”
    大嫂更是紧张了起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要去哪里?你是想和他分手吗?”
    林沫然又沉默了,他知道他说不清。
    他曾经想过不再纠结于施遂有可能的失控和疯狂,只要他在,只要他一直一直陪着施遂。
    这次方启的绑架没能避免地刺激到了施遂,这让林沫然又一次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施遂看起来的心灵创伤愈合只是表象,他并没有好,而是将自己生的希望植根到了他的身上。
    如果他不在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施遂赖以生存的根基动摇,会重新陷入毁灭他人或自毁的疯狂。
    方启事件后施遂的敏感就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开始他还想着顺着施遂慢慢安抚,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敏感变本加厉。
    林沫然觉得需要一些隔离疗法来干预一下,所以就跑到了这里。
    眼看着大哥大嫂没法理解他的隐忧,林沫然只好改了说辞,道:“不去哪儿,也不分手,就是想让他冷静冷静,不能纵容他受了一点刺激就犯病的这个坏习惯。”
    “当然,我过来主要还是找我爸商量一下怎么给施遂施针用药,让他情绪别这么敏感,放松下来。”
    大嫂一听这话才放心了下来,但大哥还继续担心地问道:“那……要是他放松不了呢?”
    林沫然无奈道:“真放松不了,那我只好24小时陪着他了。”
    大哥也长出了一口气,笑道:“你要是24小时候陪着他,他肯定会高兴得不行,希望到时候你也多担待着点,实在烦他就像现在这样晾他几天,他不敢乱来的。”
    林沫然也跟着笑了下,又说了句让大哥大嫂安心的话:“大哥、大嫂,其实我和他经历过的远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多,你们放心,我不会不管他。”
    上辈子别说是一天24小时,一年365天寸步不离的日子他也和施遂过了好几年,已经不是习不习惯那么简单,而是形成了一种来自灵魂上的羁绊,就如同施遂打在他身上的活下去的根基一样,斩不断,拔不除。
    话题谈开,林沫然又对大哥大嫂道:“所以呢,让他过来吧,别藏着了。”
    大哥:“啊?”
    林沫然:“这里是留乡镇,到处都是我的兄弟,他出现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大哥嘿嘿笑着道:“那你可不要怪他,他就是忍不住,还说如果被发现了就说是来谈生意的。”
    大嫂在旁怼了他一下,瞪他一眼,心说哪有这么卖弟弟的,转头又替施遂说了不少好话。
    没多大会儿,施遂出现在了林沫然面前。
    大哥大嫂回房间歇着去了,留给他们足够的空间纾解思念。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沉默了半晌之后,施遂才一步步到林沫然跟前,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我有好好反省……”他在林沫然耳边小声汇报:“我也没再跟着你,我是来谈生意的。”
    林沫然默默在心里翻白眼,问:“谈的哪门生意?”
    施遂:“就是常大伯家的乱石工艺。”
    林沫然白眼翻得更大了:“那可真是一笔大买卖!”
    施遂不说话了,只是抱着他牢牢地不肯松手。
    林沫然继续问:“那你都反省什么了?”
    组织了一下语言施遂才道:“不该偷偷跟着你,不该不和你说我在偷偷跟着你,不该不告诉你我很想你,想每分每秒都跟你在一起。”
    这么诚实地反省错误,林沫然都要骂不出什么来了。
    但他还是不太死心,挣开一点点距离,向后看着施遂的眼睛,道:“其实我只想让你明白,不要把一些东西寄托在别人身上,尤其不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我的身上。之前我们没有在一起,你不也活得好好的,以后也要那样,知道吗?”
    施遂摇摇头:“那不一样。”
    林沫然:“哪里不一样?”
    施遂:“知道你在,我就会好好的。”
    …
    晚上的时候,好久没有放肆的施遂有点儿凶。
    林沫然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了。
    他对自己的状态也觉得很烦躁,他治不好施遂的心疾,一会儿想着算了就这样吧,一会儿又想着我还要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