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姜岁的主动询问,不如说是孟从南早在一开始就在等人开口问这一句话。
孟从南半侧身，是让人先进来的示意，他询问道,“能等我开完会吗？”
姜岁连忙点头，“孟先生您先忙您的。”
两个小时后，会议结束。
姜岁有些坐立不安,客厅的沙发很软,也很大,他之所以不安是因为佣人对他毕恭毕敬,让他很不习惯。
端茶送水,帮他换了家居靴,细声问他有什么偏爱的饮料,给他切水果，送零食,送得还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还开了电视。
一点都不像对客人。
等孟从南坐下时,姜岁才松了口气，他捧着杯白开水，第一句话就是“谢谢”,很有礼貌，他把事情一一表明清楚，
表示自己不会打扰人多少时间。
说自己会等到福利院最后的时间才会搬过来，尽量不会打扰到孟先生太多的时间,还表明自己工作日会住在学校里，只有放假才会回来。
“谢谢您能同意，虽然我的谢谢对孟先生暂时没有什么用，但是我会一直一直记在心里的,打扰孟先生了。”
孟从南却开口，“你下半年就高三了，学业很重，我记得学校习惯在高三来临前进行一些特训，基本没有休息的时间。”他顿了顿，“搬家不是小事，福利院要提前准备档案作记录，要一一跟过去的朋友告别，要适应新的住处……每一件都很耗费时间精力。”
“现在是你接下来一年最空闲的时候，提前适应好过之后的匆匆应对。”
“也不用担心会打扰到我。”
姜岁有些茫然，“孟先生是说，我现在就搬过来是最好的时间吗？”
孟从南喝了口咖啡，应是。
姜岁犹豫，“会不会太匆忙了？孟先生不用跟家里人一起过年吗？”
孟从南失笑，“吃过年夜饭了。”
姜岁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他想了很久，思虑再三，发现孟先生给他的建议的确是最合适的，他点头，“孟先生可以给我一周的时间准备一下吗？”
孟从南无有不应。
一周后，姜岁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搬进了孟先生的家里，他并不知道这种地形的别墅就是上次会议室里对方口中说过的联排别墅，因为还没开学，也不知道这里离他的学校也不过几公里的距离。
就买在了附近。
姜岁提着行李，他的东西很少。
两个行李箱不到就全装满了，里面甚至有一个都是书，剩下的大半都是孟先生给他买的厚衣服。
家里只有管家在。
姜岁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行李被搬去了三楼，根本不是一开始以为自己会住在一楼的客房。
他想问人，但因为跟管家不熟，连怎么开口不知道。
等看见比上次住得客房还要大两三倍的房间那一刻，姜岁震惊地连忙跑上前挡住自己的行李，“等等！是不是弄错了？”
“我不应该住下面吗？”
管家已读乱回，“您不喜欢？”
姜岁，“没有，这里很好看，我很喜欢，但是不太适合。”
一切的生活日用品都备齐了，姜岁甚至能看见桌子上的电脑，笔电，平板，角落里甚至还摆着琴盒。
再往里还有一个隔音很好的琴房，一推开门就是巨大的三角钢琴，落地窗，两米大床，采光也很好。
摆饰精美又简约。
各方面都能看出来是用心准备的，甚至能看出来这是一间给小朋友住的房间，姜岁瞄到了好多玩偶，还有可爱的陶艺摆设。
设计师安排的装修风格偏年轻一些。
管家笑眯眯的，“您喜欢就好，不用动，我们来帮您收拾。”
姜岁蒙了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行李被佣人打开整理，“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不对，不合适，我住这肯定弄错了，你们不要收拾。”
管家，“让您动手就是我们的失职了。”
姜岁跟他完全沟通不下去。
姜岁着急地问，“孟从南先生在哪里？”
管家这时候倒是正常回答了，“先生回老宅陪家人了。”
不在这里。
姜岁想找人也找不到，只能干巴巴地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不太熟练地用手机给孟先生回拨过去。
孟从南很快就接了。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姜岁一个人，他举着手机，语气有些失落，“孟先生？”
孟从南，“我在。”
姜岁忐忑不安，“我可以再看一下我们的合同吗？”
孟从南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姜岁又恍惚又低落着，“没有，我只是想看看我们签得是不是只有五年，我好像把自己卖给你都还不起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沉的失笑。
姜岁很坚持，“我住楼下就好了，这里太好了，孟
先生，我真的还不起。”
孟从南，“等我回来再谈。”
说是等，但等了几天姜岁也没有等到孟先生回来，他觉都睡不好，在大房间里不安地住了一周。
佣人和管家们也都对他已读乱回。
只要问东，他们就答西。
姜岁不想让他们把自己当成孟先生一样对待，已经逼不得已到洗完澡就立刻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不好意思再让别人给自己帮忙。
等孟从南半个月后再回来时，已经临近开学的日子。
姜岁都快慢慢要适应了，第一天一早下楼看见坐在餐厅的孟先生时愣了一下，还有些不太敢确认，“您回来了？”
孟从南看去，“嗯，我回来了。”
他们共用了一次早餐。
“孟先生，我还是觉得……”姜岁紧张地背住手，低着脑袋在坐着的孟从南面前站着，像在被人罚了站，“我想搬到一楼去住。”
他说，“你放心，里面的东西我基本都没碰过，都还是新的。”
“我很欣赏你的音乐天赋，汇演上的那场表演很出色。”孟从南开口的话好似毫不相关，“我给你请了个音乐老师，每晚八点，一个半小时。”
“你一周练一首我喜欢的曲子，弹给我听。”
姜岁不明所以，还是答应了下来，孟先生帮了他那么多，他给人弹弹琴是理所应当的。
“没有提前告知你就擅自占用了你的时间，我很抱歉。”孟从南继续道，“但作为交换，你给我提供情绪价值，我给你提供一个住所并且你还会给我相应的租金。”
孟从南，“我需要你下个学期不再在学校里住宿，向学院申请离校外宿。”
姜岁下意识，“……好。”
理好像是这个理。
他麻烦了孟先生，孟先生也麻烦了他，他也给了点钱，好像……是这样。
孟从南，“所以不用觉得住着不安心，该用的就用，毕竟归属权也还是我的，你只是暂时使用。”
姜岁蒙蒙的，“那我会好好维护他们的，不用弄坏。”
孟从南问，“还有什么问题？”
姜岁想不出来了。
孟从南，“这里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附近的公交站也很远，为了不耽误你的上学时间，等三月开学，你可以直接坐我的车。”
姜岁小声，“顺路吗？”
孟从南，“顺路。”
姜岁答应了下来。
半夜
姜岁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些东西离他太遥远了
每一件都是他从前没有接触过
碰过的东西。
他对它们的价值对不对等也没有任何概念
不知道自己的付出和孟先生的付出是不是可以划上等号。
按照孟先生原本要给他的生活费
是一个月一万
一年下来可以存下来十几个
对姜岁来说已经是天价中的天价了。
他不知道他现在住得房子要多少钱
琴房里放着的琴要多少钱
身上穿着的衣服、躺着的床被、那些可以随意使用的电子设备要多少钱。
他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又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欠人太多
又不知道该往什么方面觉得不对劲。
半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姜岁已经习惯了每天跟孟先生一起上学
放学对方又会像往常一样来接他的日子。
他吃得也是家里做好的饭盒
早晚餐也是跟孟先生一起吃的。
周末的时候
姜岁会回去福利院做义工
晚上孟先生会来他的房间检验他上周的学习情况
姜岁会弹一首琴给他听。
不止一首
很多首。
只要兴趣来了
姜岁什么都想跟人分享
让人也听一听
熟悉了之后他明显是一个很外放的人
边弹还会跟孟从南说很多话。
营养跟上去后
少年开始抽条
长了一些个子
眉眼一天比一天要长得更开
但还是带着些许的青涩
?)
又干净又漂亮。
弹琴的时候眼睛会弯在一起
很爱笑
会侧着倒映在阳光下的脸
去跟坐在一旁的孟从南聊天。
有很多时候
孟从南的眼神都是不让人察觉长久注视
他专注地看着
纯粹地看着一朵快要枯萎的小花被自己精心翻土浇水
现在慢慢重新地盛开。
很漂亮。
被人养得很好。
连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长进别人的花圃里
被人私有
刻上了专属的名字还不自知。
还会努力地舒展着花瓣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漂亮
仿佛这也算是一种报答的回馈。
从始自终
从半年前到现在姜岁都没有想起来
他那天在长椅上自己一个人坐着
只是给孟先生发了个消息
什么事都没有说
也没有告诉人自己在哪。
孟先生却在半小时后精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直一直忘了去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那里的
也忘了去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遇上了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