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段邶风,人称疯爷。

    是他那不着四六的师父,也是干爹。

    段湮是个孤儿,因为天生灰瞳,被视为不祥而遗弃。那时疯爷路过,便将他救下,带到身边养着。

    疯爷是做生意的,在尘子巷开了个店,专门倒腾石头。

    他视财如命,常常是拿命换钱。常年出门在外,便是到各处去猎石。

    直到十年前,疯爷死于去秦岭的前一晚。

    一把跳刃的剃须刀,一条破破烂烂的汗巾。他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火车站旁的废弃公厕里。

    流出的血冻成了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警方查了一个月,现场没有任何多余的指纹,所有的痕迹都指向一件事,他是自杀的。

    但关生的[ri]记里却斩钉截铁地用了五个字:

    疯子被杀了。

    当年,关生和疯爷一同去往秦岭。关生为了寻找一种特殊的陨石,找到疯爷,让他帮忙攒人。

    疯爷死后,原本的一队人瞬间变得零散,他们不愿放弃关生给出的天价佣金,便一同上山。

    然而一场爆炸,所有人都尸骨无存。

    疯爷的死就像开启了长达十年的诅咒,那以后,他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在猎石的路上。

    段湮推测,凶手和策划秦岭爆炸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个。

    ……

    身后的门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段湮看着面前[shu]悉又陌生的车,灯光下只看得见漫天大雪。

    北风呼啸席卷着暴雪吹来,脖子里吹进雪花,带着丝丝凉意。

    他迎着北风,光着脚径直踏上厚厚的雪,一步一步走到车旁。

    是幻觉吗?

    他盯着车窗照应出的自己的影子,微微有些失神。

    车窗很快摇下来,空调暖风扑面而来。

    疯爷坐在驾驶位探头过来,脸上全是不满:“啥点儿了!哪还有功夫愣神?赶紧上车。”

    段湮看着那张[shu]悉的脸,眸光微颤。

    指尖传来的刺骨寒凉,和耳畔汽车的轰鸣声传来。

    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疯爷,好久不见。”段湮声音不可控地轻颤,掌心一层薄汗,拉开车门坐下。

    “几天不见,把老子忘了?”

    疯爷瞪他一眼,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

    车在雪地上一个飘逸,驶上马路。

    远光灯下,大雪迎着风扑面而来,细细碎碎落在挡风玻璃前,雪光在漆黑的夜空闪动。

    街边树上缠了彩灯,在黑夜中一闪一闪地亮着,在车窗外急速倒退。

    段湮吹着暖风,目光不动声[se]打量着车内,很快落在前面的台历上。

    上面清晰印着:2002年1月16[ri]。

    他瞳孔骤然一缩。

    他记得,之前是疯爷要出山,就接他去看店。

    紧接着他就会接到警察的电话,说疯爷死在了火车站旁边的废弃公厕内。

    也就是说今天,这场巨大的诅咒也会拉开帷幕。

    胡昊、狼牙、关生……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如之前一样,一个一个死在他面前。

    而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

    或许是……那扇门?

    段湮的目光落在后视镜内,鹅毛大雪遮挡了视线,已经看不清身后的门。

    他转过头,疯爷正晃动着身体,跟着车载音乐唱歌。不修边幅的潦[cao]头发,眼中透着些许[jing]明。

    无比真实。

    如果这扇门能穿越时间,是不是意味着能阻止他们的死亡,改变结局。

    段湮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但是疯爷一向不允许他过问猎石的事情。

    想要破局,就得先入局。

    ·

    汽车在马路上飞速行驶,前方暗不见天[ri],远光灯打出一小片空地,全是茫茫白雪。

    疯爷漫不经心抬眼看了看后视镜,开[kou]道,“怎么,有心事?”

    段湮看着如此活生生在自己眼前的疯爷,抿了抿唇,象征[xing]笑笑,“没有。”

    疯爷嗤笑:“小兔崽子,还有心事了。”

    段湮被这句话噎得愣了愣。

    平[ri]里任谁见他,不是尊敬称一声“段教授”。

    一时间听见这句“小兔崽子”,还真有些不习惯。

    段湮抿了抿唇,这才想起,在疯爷眼中,他如今不过是个刚满十八的毛头小子。

    他没再说话,看了疯爷一眼,神情复杂。

    疯爷为人虽说[jing]明,但做生意倒也厚道。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让他做得风生水起。

    接手生意这么多年,也没树过什么仇家。

    那这次秦岭,到底是谁要杀他?

    或许跟这次要去的地方有关?

    段湮似是漫不经心开[kou]:“这次你要去什么地方?”

    疯爷开着车,神秘兮兮一笑:“骨山琉璃宫,听说过么?”

    “倒琉璃?”段湮挑眉,随意[chou]出旁边的旧报纸翻动起来。

    “琉璃这玩意不值钱,我这次要倒的东西,可比琉璃贵多了,简直天价。”

    第2章

    疯爷说得眉飞[se]舞,眼睛里都发着[jing]光。也不管段湮听不听,一股脑往外倒。

    “前两天有个人来找我,说是骨山琉璃宫下头有一种陨石可以入药,能活死人,[rou]白骨,千金不换。”

    他说着,指了指头顶镜子挡板处,露出纸页的一角。

    段湮目光顺着看过去,打开挡板,将纸展开。

    这是一张地图,应该是从书中撕下来的某一页,边角泛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上面画的是是一个地宫,红笔密密麻麻勾出了几条重要的甬道和正中心的空间,每一个地方几乎都做了标记。

    疯爷探脑袋过来,一脸心疼:“小心点,别给我弄皱了。”

    “这是……琉璃宫?”段湮眯了眯眼。

    疯爷点点头,炫耀似的开[kou]:“这图老子可是求了半年才求来的,世上仅此一张,而且这次要猎的石头,价值连城!只要拿到一块,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疯爷似乎对这次行动充满了信心,在旁边滔滔不绝,眼里都闪着[jing]光。

    段湮盯着手中的图,漫不经心开[kou]:“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行。”

    “什么?”疯爷斜了他一眼,很明显对这话不满。

    段湮抬头不语,直直对上他的视线。

    疯爷被盯得有些发毛,眉头紧锁,一连转头看了他好几眼:“到底怎么了?有话就说!”

    “这次去秦岭,你会死。”段湮语气平静又带了些笃定。

    疯爷愣了片刻,随即见了鬼似的盯着他,脸上带着恼火。

    “老子走南闯北多少年,临走前还算了一卦,大吉!不可能出事。”

    段湮皱着眉,沉声打断他:“有人要杀你。”

    他目光尖锐地盯着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疯爷脸[se]一变,被他笃定的语气晃了一下。

    看段湮的样子,就好像早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般。

    疯爷愣了片刻,紧接着咬牙瞪着他,“一千万这张破图老子都花了,还怕死?就算是死,我也得……”

    下一秒,段湮猛地将地图塞进了嘴里。

    疯爷呆滞了两秒,疯狂急刹。车在雪地里滑出十几米远。

    来不及等车停下,疯爷带着怒意猛地起身,将段湮整个人压在车门上。

    “吐出来!”

    他几乎是咬着牙吼出这句话。

    段湮被他胳膊顶住脖颈,丝毫没有挣扎,脸因呼吸不畅而微微涨红。

    疯爷反手卡住他的下巴死死捏着,另一只手试图伸进他嘴里,把那张纸拿出来。

    他被卡得无法呼吸,整个人无法动弹,他静静看着疯爷,任凭他把嘴角撕扯得生痛。

    最后,他将剩的一点也咽下,嘴角缓缓上扬。

    疯爷猛地揪住他的衣领,眸中带着未散的震惊,更多是怒意。

    “你他娘的疯了?!”

    段湮微笑着,脖颈泛起被掐过后的红痕,声音沙哑:“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可能。”疯爷脸[se]彻底[yin]沉下来。

    段湮眼里带着笑意,静静看着他:“我把图背下来了。”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车内是诡谲的寂静。

    疯爷死死盯着他,咬着后槽牙,一拳打在车窗上。

    碎裂的玻璃渣纷纷落在段湮的脖颈和领[kou],又顺着滑落。

    他眸光沉沉,笑意盈盈,却带着一股陌生的狠厉与偏执。

    冷风顺着破碎的窗户灌进车内,周围的温度骤降。

    手机铃声忽地打破两人的对视,疯爷从[kou]袋中摸出电话,按下接听。

    听筒中传来慌张的声音:“疯爷,出事了。”

    “说。”

    “关生他们联系不上了。”

    呲呲啦啦的电流声传来。

    疯爷眸光一凌,咬咬牙挂断电话,一脚油门飞了出去。

    引擎轰鸣,车在雪中疾驰。

    段湮平静地看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风景,手伸出车窗外,感受着彻骨的寒风。

    他知道,疯爷妥协了。

    ·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疯爷脸[se]沉沉,目不转睛盯着前路。

    段湮披了件大衣,靠在车窗上吹着寒风。

    半小时后,他们到了火车站。

    车站地处郊区,旁边都是荒地,隐隐可见外面蜿蜒的车轨。

    如今是冬天,候车厅外面没什么人,里面倒是人满为患,现下正赶上[chun]运,整个火车站被堵得水泄不通。

    车站的人群熙熙攘攘,所有人摩肩接踵,整个候车厅被各种行李塞满,厕所排队的甚至都挤出门外。

    疯爷百无聊赖挨墙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表。

    段湮抬头,就看见了候车厅外不远处废弃的公厕,上面落了锁,门已经斑脱漆。

    段湮看了看手中的车票,票上显示的是AC3079次,到周至县,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旁边疯爷蹲的腿麻,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脖子:“等会,我上个厕所去。”

    “一起。”段湮道。

    疯爷看了看旁边厕所,目光很快落在候车厅外:“出去吧,这边儿人太多。”

    段湮没吭声,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很快从旁边的小门走了出去,一个清洁工刚刚拿了拖把,从扫把间走出来,与他们擦身而过。

    候车厅外几百米,就是那个废弃的公厕。

    路上没有人,疯爷一路哼着小曲走在前头。

    段湮眯了眯眼,算准了时间悄无声息接近他的背影,紧接着一手迅速捂上嘴,另一只手则架着他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拖进了旁边的扫把间。

    他速度之快,甚至疯爷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扔进了扫把间,眼睁睁看着门被砰一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