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老妻颤抖不止的身影沉痛质问:
    “你莫不是以为,我会为了摆脱罪责保全剩下的亲人,便?能闭口不言甚至同流合污吧?我不知是谁蛊惑你魔怔至此,我最后再说一次,我去平安巷,只是因为那是平安巷。”
    “那是我们孙儿亲手毁掉的地方?,我眼睁睁看着它焕发生?机,夜间?才能得一片刻安睡,你,为何就是不信呢?”
    董怀信接着跪行了几步,离高台龙椅更?近了,他转头看向四周,扫过昔日同僚不同形态的每一张脸道:
    “哪来的科举舞弊?便?是有,不也?是诸位亲手打造出来的?”
    “半年来,朝堂震荡不止,为拉关千户乃至整个锦衣卫下马,你们隐忍筹谋至今,牺牲诸多性命,将圣上及天下人玩弄于掌心,为官,你们该死!为人,你们不配!”
    他不再看齐齐变□□言又止的这些人,冷笑继续:
    “我想?想?,接着该是举子静坐宫门,天下文人百姓震怒以求公道,圣上明知其中冤屈,却被?裹挟着不得不诛杀罪犯以儆效尤吧。”
    他突然站起?身,气?势凌厉,一声还比一声高:
    “我董怀信,心中却有我的公道是非,任你多少魑魅魍魉手段,想?要利用我害人,绝无可能!”
    “今日若一定要血溅当场,才能一证清白,我死,又何妨!”
    董怀信疾行几步蓄势,一时间?竟无人来得及阻挡,眼睁睁看着他决绝地冲向那龙柱,用了极大极大的气?力,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又熄灭,他的头颈以扭曲可怖的姿态,带着身体软倒在地。
    朝堂寂静无声,关无艳从殿门飞至董怀信身前,却差了那至关要紧的一息功夫。
    董怀信死了。
    他不肯接受入狱调查,若不死在此刻,到得后期,只会被?运作成畏罪自杀,所以他以决绝一死,尽他所能打破了主谋的计划。
    关无艳愣住,收回略带颤动的指尖,她听?见?董夫人一声凄厉嚎叫,看到永兴帝从高高龙椅上弹起?,毫不犹豫奔下来,俯身在董怀信面?前唤了一声“董卿家!”,神色哀痛半晌无言。
    再发声时,永兴帝瞋目切齿厉声道:“凡涉案人员,皆押入顺天府衙大牢,由顺天府尹及锦衣卫指挥使共审此案,务必将真相查至水落石出。”
    “是非黑白,再不得以死明证,朕要的,是能宣告天下的铁证!”
    人声躁动中,他盯紧神色不对的关无艳,示意她不得反抗拒捕,他亦不理反应过来的官员们大呼此举有失公正,应三司介入,并由太子监察。
    毫无存在感的老弱太子垂目一言不发,永兴帝拂袖不应不容拒绝直接退朝,董怀信的死到底起?了作用,主谋们看着两具尸体被?抬走,俱是眉头紧锁。
    .
    关无艳没能见?到崔银莲展和风,更?无法知晓李宝珠及巷子里其他所有人的处境。
    她被?客客气?气?押进了女监牢,待天黑巧破牢笼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崔银莲,见?她正蜷缩在干草铺就的地上,再好的视力,也?不能看清她此刻的脸。
    只知道她偶尔会抖动一下,虽无受刑模样,但一定是惊惧交加,哭到实在熬不住才昏睡了过去。
    关无艳咬紧牙关,害怕惊醒了她,又盼着她醒来,自己好宽慰几句,最终还是起?身,隐匿身形,躲开睡着的狱卒,出了大牢翻进皇宫。
    永兴帝已是等待多时……
    .
    又是一个天亮,京城和往日好似也?没什么不同。
    茶馆酒楼永远谈论着最热新闻,屋檐下亲人好友交头接耳,街尾巷内两两扎堆。
    现有个最热的话题,中心人物是那位锦衣卫的关千户,相比之下,科举舞弊本身反而在俗人市井之间?被?压得反应平平。
    也?是有一点?不同的,那茶馆边巷子口,不知何时多了些人蹲着,说是乞丐又好似粗粗打理过体味形貌,说是闲汉又滴溜转着眼珠,时不时觑空掏出个碗强势要钱。
    也?不知兵马司那些人干什么吃的,竟没有及时驱赶走这些隔段时间?就要偷钻进来一下的臭虫,京里人捏着鼻子,非要捏造出个臭味地从个老乞丐边上飞快经过了。
    老乞丐翻个白眼挖挖鼻孔,鼻头扭动几下,也?嫌弃地站起?来换了个地方?蹲,接着继续竖起?那鸟窝般乱发里的双耳。
    高盛阔论也?罢,偷摸臆测也?罢,在这街面?上任何谈话,只要乞丐们想?听?,就没有听?不着的。
    “那位之前可是大逆不道,抓父上京亲手告倒了他性命……”
    “听?说啊,据说啊,那前个父亲可是细作!谁知道她混进朝廷是要干什么呢!贼喊抓贼没听?过呀?细作的招数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啊,就是亲口招的!您别管我怎么知晓,我大舅子他外甥女相公的连襟他同僚,你想?想?,是干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