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儿眨眨眼睛道:“我才不要。宫里规矩太多,我每次来都要等上半天,麻烦死了。”
    旭琉一愕,没想到小姨子竟然如此大胆,居然敢直言不讳。钱明珠听了心里却是暗暗好笑,要论古灵精怪,天下只怕无人及得上她这个宝贝妹妹。
    旭琉忽然从腰间解下随身玉佩递给了钱宝儿,道:“这个给你,以后就凭此令出入东宫,勿需任何通报。”
    “呀!谢谢姐夫!”钱宝儿拿了玉佩,意味深长的望了姐姐一眼,咯咯的笑着跑了出去。
    这个丫头,居然叫他姐夫……钱明珠不禁皱起了眉。旭琉这番举动,分明是在讨好她的家人,间接讨好她。只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只想离他远远的,没有任何交集。
    旭琉走到床边,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叹道:“你的气色比昨天更差了。”
    钱明珠垂下眼睛,再抬起来时,脸上堆起了柔柔的微笑,使她看上去异常妩媚,也异常……虚伪。“臣妾是福薄之人,劳殿下伤神,真是罪该万死。”
    旭琉皱起了眉。
    “殿下国事繁忙,勿需将这点小事记挂心上,若是耽搁了军机,朝臣们会责备臣妾的……”
    “你非得这样说话吗?”旭琉冷冷打断她,脸上的不悦之色渐起。
    钱明珠故做惊讶的睁大眼睛道:“臣妾知道自己多言了,但是提醒殿下乃是做臣妾应尽的义务……”话未说完,旭琉已欺近身前,一把扣住了她的下巴。
    旭琉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看她的目光象看着一个被打破了的精美瓷器。他伸出手指,自她的双眉上缓缓划过,然后沿着脸部的轮廓回到下巴。“你就是以这张脸获得世人的惊艳,被誉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吗?是世人太庸俗,还是我太苛求?难道他们都看不出你的脸上带着一张面具?而这张面具已经逐渐与肌肤相连摘不掉了!”
    钱明珠避开了他的视线。
    旭琉松开手,深吸口气道:“父皇派我亲自下江南彻查二百万两官银神秘被盗之事,你愿不愿意与我同去?”
    钱明珠整个人一颤,双手紧紧揪住了被子。
    旭琉的用意很明显,一来可带她散心,二来借此举修好两人的关系。若太子携她一同下江南,那么曾经所有关于她不受宠的流言都会不攻而破,这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将会把现有的一切尽数颠覆!
    然而,她却听见自己用微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不了,太医嘱咐臣妾要好生静养,而且此行殿下有重任在身,臣妾会拖累殿下……”
    “够了!”旭琉打断她,目光冷冷,“看来你还没意识到在我面前只能说真话,而不是用种种看似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敷衍。如果你学不会对我坦诚,我不会再踏足沐阳殿一步。”
    两旁的宫女吓的扑通跪倒,旭琉怒冲冲的摔帘走了出去,风带起帐幔上的流苏,颤颤怯怯,象纷乱受伤的心。
    一股郁气自胸间冲上来,使她再也压制不住咳嗽出声,宫女们连忙捧来金盂,几口痰吐出去,隐隐可见血丝。
    我竟成了个病美人。
    钱明珠忍不住自嘲的笑笑,身子软软向后靠倒,再也没有一丝动弹的力气。
    终于如她所愿,旭琉再也不踏足此地了。
    心中,那顽皮少女瞪着眼睛看她,表情懊恼:“钱明珠,你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你知道吗?这事干的不漂亮,不漂亮极了!你会后悔的!”
    我不。我不后悔。
    她闭上眼睛,将心中的影子强行抹去。
    旭琉一去就是数月。
    窗外的雪慢慢的消融,柳树绽出新枝,园内百花齐放。不知不觉,冬天就过去了,春天来到,带着脉脉温柔的气息将绿色还复人间。
    钱明珠的病经过太医的精心调理,终于痊愈。她出手大方,待人温和,在东宫很得人心,再加上聪慧沉稳,谦恭雅量,更赢得了谋臣学士们的尊敬。沐阳殿经常备下香茗美酒,邀请当今名士才子们相聚,畅谈理想点评文章,形成一股良好的探讨风气。东宫逐渐成为京城学风最盛的地方,学子们皆以收到太子妃的邀请贴为荣。
    京城最大的茶楼——天香阁内,说书先生口沫横飞、异常卖力的说着隋唐记,然而台下却没人听他的,只因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一人手中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张紫近于白色的信笺,右下方印了朵红色的梅花。此刻它被高高举在一个公子哥打扮的人手中,那人一脸洋洋得意的说道:“瞧见没有?瞧见没有?这就是东宫太子妃的邀请卡!你们都没见过吧?瞧瞧,多么精致!”
    周围围了好几个人,人人都以艳羡的目光盯着他手中的信笺,一人咽了口口水道:“齐少,听说太子妃长的倾国倾城,是个绝色美人,是不是真的?”
    “去,没见识的家伙,美人算什么?这世界上美女还少吗?太子妃那是才貌双全,不但人漂亮,而且有见识,有品位,又温柔,简直是谪仙下凡!”
    “她真有那么好?那为什么太子不喜欢她?听说她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太子连她的手指都没碰过呢!”
    公子哥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咳嗽一声道:“这个嘛……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欣赏那样一朵名花的,太子他……嘿嘿,太子的清心寡欲是出了名的。”
    “听说太子不喜欢女人,莫非他喜欢男人?”
    “可也没听说他和哪个男人过从甚密啊,我看八成是两边都不行……”
    “嘘,禁声,说这话可是要杀头的。”
    “不管怎么说,太子妃也满可怜的,嫁了那么一个丈夫,一生都算是毁啦!”
    那公子哥叹了口气,低声道:“唉,美人卷珠帘,深坐蹙娥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太子妃虽然表面上不说,但那份郁郁寡欢的样子,着实让人看了心酸啊……”
    众人纷纷跟着叹气,座内却有一人突然冷笑道:“得了吧,大家别被这家伙骗了,就凭他那点墨水也配当太子妃的席上佳宾?八成是偷了他哥的帖出来炫耀!”
    公子哥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众人一听起疑,纷纷嚷着要看他手中的信笺上究竟写着谁的名字,他招架不住,狼狈而逃。
    茶楼里起了一片唏嘘笑声。
    笑声中,二楼靠窗雅座上的客人轻轻皱起了眉。
    坐在他对面的蓝袍男子察言观色,淡淡笑道:“看来我半路邀你来此一聚,实在是明智之举,否则怎能听到这么精彩的对话?”
    客人的眉头皱的更深。
    “钱家的姑娘都很了不得啊。钱明珠主掌东宫,成功收买了天下文人的心,如此一来,若是谁想废掉她太子妃的地位,学子们第一个不答应。还有她的妹妹钱萃玉,说起这位二小姐,更是这个月京城里最热门的人物,她跟着一个无名小卒私奔了,气的钱老夫人立刻将她从族谱里除名。”
    “有这回事?”
    “所以我说钱家的姑娘了不得。”蓝袍男子轻摇折扇款款而笑,“怎么样,有没有想好该如何回去面对你那位了不得的妻子?”
    客人沉默片刻,道:“我要先进宫见过父皇。”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旭琉。
    蓝袍男子哈的笑了一声,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在逃避她,而是她在逃避我。”
    蓝袍男子挑了挑眉:“怎么说?”
    “此趟江南之行,我本想带她同去的,是她不肯。”
    蓝袍男子露出惊讶之色道:“奇了。我本以为她在东宫宴请文人,一是为了收买人心,二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但她竟然连江南之行都拒绝,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旭琉苦笑:“有关宴请文人之事她征求过我的同意,她给我的理由是——”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眸中哀色顿现。
    “是什么?”蓝袍男子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