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是我被人赶走的。其实,我也曾经是很痴心的。”
    “是什么时候?”
    “那时我只有十五岁,爱上了一个女孩子。我们的家距离很远,但我还是每天坚持送她回家。如果那天晚上约会之后,第二天早上又有约会,我便索性在她家附近的公园睡觉。”
    “想不到呢。”
    “她嫌我太黏了,抛弃了我。”
    徐云欣咯咯的笑了起来,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笑的。”
    “没关系,我自己想起也会笑,当时却是很伤心的。”
    “这是你的初恋吗?”
    “嗯。”
    “你有没有再见到她?”
    “没有了,一直没有再碰到她。”
    “如果碰到了呢?”
    “也不知道会怎样。刚刚分手的头几年,我搬了几次家,但是一直没有改电话号码,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一天忽然想起我,想打一通电话给我。”
    徐云欣定定的望着他。
    “什么事?”郭宏川诧异地问。
    “我有一个朋友也是这样,一直没改电话号码。当她终于改了电话号码,竟然跟他重逢。”
    “然后呢?”
    “那个男孩子并没有问她要新的电话号码,也许他没有勇气开口吧。老师,男人是不是会一辈子怀念旧情人的?有人说,男人离不开旧爱,女人无法拒绝新欢。”
    “男人怀念的,电许是当时的自己吧。”郭安川说。
    忽然,她问:“老师,男人是不是都爱逞强?”
    “逞强?”
    “嗯。为了逞强而去追求一个女孩子,因为他想赢另一个男人。”
    “所有雄性都是爱逞强的,这是天性。”
    “喔,是这样吗?”她低语。
    后来有一个黄昏,公寓里的灯一盏盏打亮了。郭宏川坐在五二○的窗前打电脑,徐云欣拿着那部海鸥牌相机远距离地拍照。突然之间,郭宏川站起来,走去开门。门开了,一个女孩子走进来,女孩拿着背包,好像大学生的模样。她进了房间之后,很轻松的扔下背包,郭宏川坐在窗前,女孩子亲昵地坐在他的大腿上。郭宏川站起来把窗帘拉上。后来,灯熄了。她站在窗前,看着看着,有点寂寥,也有点酸。
    “老师,你有女朋友吗?”隔天,跟郭宏川在拉面店吃面时,她问。
    “也算是吧。”
    她不理解:“什么‘也算是吧’?很不负责任呢。”
    “她有其他男朋友。”
    “你一直也知道的?”
    “是猜的,她没有说。”
    “你不生气的吗?”
    “也无所谓,她快乐就好了。爱情应该是自由的,不应该是束缚。”
    “那么,忠诚呢?”
    “对自己忠诚就好了。”
    “我不能同意啊。”她不以为然。
    郭宏川笑了笑:“我年纪比你大很多,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会接受这个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爱。”
    “你也不是比我大很多。”她咕哝。
    郭宏川低头吃着面,她伸手去摸摸他耳朵后面的头发,忽然变出一只纸摺的白色海鸥来。
    “送给你的。”
    “你会变魔术的吗?”他惊讶地问。
    “老师,你要来我家看看吗?”
    灯亮了,徐云欣的家简简单单,家具都是藤造的,有点老气。
    “我爸爸妈妈是做藤器生意的,所以家里很多藤家具,用来打人的藤条也特别粗,你等我一下。”
    郭宏川坐到窗前那张安乐椅里。徐云欣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根长笛,站在灯下,吹出《WhatADifferenceADayMakes》。
    歌吹完了,郭宏川站起来问:
    “你会吹长笛的吗?”
    “学了一段时间。我喜欢长笛,长笛的声音伤感。”她把长笛放回盒子里,说:“魔术也是教长笛的老师教我的,他伯伯是魔术师。”
    郭宏川站在窗前,无意中看到对面那幢公寓。
    “从这里看出去,原来可以看到我住的那幢公寓。”他望着她的眼睛说。
    徐云欣微笑不语。
    良久之后,郭宏川说:
    “我要搬了。”
    “为什么?”
    “这里的租金不便宜。”
    徐云欣一副失望的神情,问:
    “你什么时候搬?”
    “我明天要去泰国拍照,从泰国回来便会搬走,大概是下星期初吧。”
    她低下头,没说话。
    “我会常常回来吃拉面的,那家拉面店的叉烧面是我吃过最好的,还有他们的吟酿。”
    “一言为定啊!”
    “嗯。”
    “老师,你等一下。”
    徐云欣走进睡房,拿了那部海鸥牌相机出来。
    “还给你的。”
    郭宏川接过相机:“你真的不打算让我看看你的作品吗?”
    她微笑摇头。
    他忽然问:“离岛那幢对着大海的房子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她回答,“可以看到成群的海鸥。”
    说了之后,她才发现这等于招认了那个失恋时买房子的朋友根本就是她自己,一口气吃了三碗叉烧面的也是她。
    “你的房东长得漂亮吗?”她问。
    “蛮漂亮的,就是脾气不太好。”郭宏川回答。
    她笑了,好像获得一个小小的胜利、一种微妙的了解。
    夜里,她拧熄了睡房的灯,窝在沙发上,一边吃李子蛋糕一边听ChannelA播的《WhatADiffennceADayMakes》。突然之间,她发现一团亮光从外面射进来,投影在白色的墙壁上。
    她把蛋糕放下,爬到窗台往下望,看到郭宏川站在“五二○”的窗前,晃动着电筒微笑跟她打招呼。她连忙去拿了电筒向着那边晃动,像挥动一根指挥棒那样,回答了他的呼唤。这大概也是离别的吟唱,绽放如黑夜的亮光,在寂寥的时刻低回不已。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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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里,王亮怡被电脑“哗滋哔滋”的声音吵醒了,她爬起床,走出客厅,看到穿看汗衫、短裤和夹脚拖鞋的郭宏川,抱着一条腿,正在玩电脑游戏。她光火了,走到他后面拔掉电脑的插头。
    电脑画面一片漆黑,郭宏川呆了半秒,回头看见怒气冲冲的王亮怡,他正想说些什么,她连珠炮发的说: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玩电脑的时候不可以把声音关掉的吗?”
    “我忘记了。”他陪笑说。
    “忘记了?你倒忘记得轻松!人家赶稿赶了一整天,刚刚睡着,便给你吵醒了!你就不能为人设想一下吗?”
    “好的。好的。”他一边道歉一边弯下身去重新把插头插上,继续玩他的电脑游戏。
    几秒钟之后,他突然听到王亮怡的一声尖叫。他回过头去,看到她从厨房走出来。
    “什么事?”他连忙问。
    “是谁吃了我的饼干?”
    “什么饼干?”他莫名其妙的问。
    “在马莎百货买的那包杏仁饼!”她激动地说。
    “那包杏仁饼?”他想起来了。
    “你见过吗?在哪里?”
    “我刚刚觉得肚子饿,吃了。”
    “你吃了我的饼干!”她走到他身边,这时才发现他坐的那张椅子下面,全是饼屑。电脑旁边,放着三瓶喝完的啤酒。
    “你为什么吃了我的饼干?”她叉着腰问他。
    他嗫嚅着说:“我不知道是你的。”
    “这间屋里的东西,不是我的,还会是谁的?你什么时候买过一包饼干、一瓶啤酒回来?”
    “我明天还给你,好吗?”
    “我现在就要吃!那包饼干是我准备半夜肚子饿的时候吃的!那是我最喜欢吃的杏仁饼,你竟然全部吃掉?”她气得想哭。
    “不过是一包饼干罢了,你用不着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一边玩电脑一边说。
    王亮怡气得用身体挡着电脑屏幕,说:“现在反而是我不对了?”
    “既然我已经吃了,你生气也没用。”他说。
    “你就是这样的!什么都理所当然!什么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