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陆回到家,管家若无其事地端上茶水。
“老周，你从来没有骗过我。”顾北陆没有接，冷声问,“你说实话，最近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管家大气不敢出一口，只能心虚地表忠心：“上将,我对顾家的衷心，苍天可鉴。”
顾北陆哼了一声：“给你机会了,你自己不要。”
他环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端倪,家里的一切布置摆设都如常。
“人鱼是吧？”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程亮肯定把这东西藏在他们家，“我顾宅现在真是什么东西都能进来了。”
管家在一旁汗流浃背,他现在只祈祷那只人鱼已经游出顾宅的范围了。要不凭上将这脾气,那小人鱼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到明天。
小人鱼是无辜的,冬了一场眠，竟遭到这种无妄之灾。管家一时间无比自责,他就不该忘记今天入春。
*
俞夕从冬眠中苏醒时,被身边的温暖的海水包裹着。
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他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眼前的一切有点儿陌生又有点儿熟悉。但还来不及多想，他就嗅到了美食的香味。
睡了一个冬天,现在饥肠辘辘,他决定先填饱肚子。
顺着食物气息的方向，他终于吃到了美味的鱼食。因为太馋太饿了，他脑子无法思考，便就也没发现有任何不妥。
新鲜又美味,味蕾和肠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俞夕开心地眯起了眼睛。吃饱喝足，美好的春天又开始了。
正当他得意洋洋地摆动着大鱼尾时，下一秒，一张渔网从天而降。
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感觉到危险靠近时，已经晚了。他拼命挣扎，试图逃脱这突如其来的困境，但渔网坚韧无比，他越是挣扎，网绳就缠得越紧。渔网被迅速上拉，光线透过水面洒下来，鱼尾银色鳞片闪闪发光。
岸边上，顾北陆眉心紧锁。
他眼睁睁地看着毫无防备心的人鱼一步步落入他的陷阱。一看见好吃的就什么都不顾了，这没心没肺的性格，他真是熟悉极了。
无助的人鱼被捞了上来。
俞夕被海草一般的网层层缠住，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根本不是在大海里，他被人类抓到了陆地上的叫水族馆之类的地方！刚刚那些美味的食物，就是鱼饵！
隔着渔网，他听见有人接近，紧张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他不
敢想自己会面对什么，但估计是凶多吉少。因为他知道，陆地上的人，都认为他们是怪物。
渔网被揭开的那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刺眼的光，他的身躯完全被笼罩在男人的阴影中。
他不敢抬头看，心里盘算着不如先装死，再找机会逃跑。
他一动不动，把脸埋在胳膊里，当一只鸵鸟。
“装死？”男人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冰冷无情。
俞夕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这个声音他似曾相识。不止相识，他简直太熟悉了。
在他脑海中，浮现了一张英俊的面孔。
只是想象了一下，他就吓得瑟瑟发抖。
不会吧……如果是这样，那也太倒霉了！他终于想起，刚才睡醒为什么觉得熟悉了。
世界那么大，被谁抓不好，偏偏被他最怕的人抓！
地上的鱼尾在不住地颤动，顾北陆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果然是装死。”
管家在旁边也吓得不轻，就怕顾北陆下一秒就要抄起家伙伤害小人鱼。
他赶紧抢先一步，挡在小人鱼前边：“上将！这件事……都是我的不对，您怪罪我吧。是我自作主张，把这小人鱼留下给您治病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顾上将虽然很有原则，不会滥杀无辜，但眼前这条生命，从物种到长相，都踩在上将的雷点上。管家实在不敢想象，会有什么难以估量的后果。
“老周，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我尊敬你是我的长辈，但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管家倒抽一口冷气：“上将，对不起。”
顾北陆目光如刀，令人不寒而栗，光是站在面前，就是一股无形的压力。
俞夕虽然没看见人，但是听声音已经觉得够瘆人的了。趁着主仆两人僵持不下，他决定先逃为妙。
但他鱼尾实在太过于显眼，尾鳍一动，就吸引了顾北陆的目光。
余光瞥到顾北陆的看了过来，他一不做二不休，起身就往水里跳。
在还没等他接近水边，顾北陆就一把将尾巴拖了回来。
人鱼的尾巴是很敏感的，被这么粗暴地触碰，俞夕一个激灵，本能将尾巴高高甩起，劈头盖脸地扫了顾北陆一个耳光。
一声响亮的拍打声落下。
空气一时间凝固了，气氛紧张得几乎令人窒息。
顾北陆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水，动作缓慢而沉重。
管家
面如土色，马上喊佣人递上了白毛巾。
这下可真完了……
顾北陆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拳头紧紧握着，转身要去教训始作俑者。
管家已经来不及阻止这一切了。
弱小的小人鱼完完全全暴露在了视线下。
目光落在那张脸上时，顾北陆愣在了原地。
俞夕微微仰着头，眼中蒙着一层水汽，像一朵刚出水的小芙蓉。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害怕和委屈同时涌上心头，他鼻子一酸，眼圈就这样红了。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到这里，但他记得他当时是怎么离开这里的。
他不辞而别，还带走了顾家的传家之宝，他都能想象得出顾北陆有多恨他。现在他再次落到他的手里，还是以人鱼的形态，顾北陆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越想越难过，俞夕忍不住掉了两串小珍珠。
顾北陆心里猛然一紧，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俞夕下意识地撇开脸，怕极了。
这个表情和动作，想利刃一样扎在顾北陆心上，刀刀见血。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记忆的碎片，那个曾经在他生命中占据重要位置的身影，逐渐与眼前的人鱼重合。
许久，他终于忍着颤抖的嗓音，问出了那句话。
“是你吗？”
俞夕的视线避无可避，赤裸裸地望着顾北陆，紧张得嘴唇都咬破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么近的距离，连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彻彻底底落入对方的眼中。
事已至此，即使他不回答，顾北陆心里已有了答案。
世界上会有极为相似的脸蛋，但眼神不会骗人。
顾北陆一时间百感交集，目光却不露声色地扫过那条漂亮的鱼尾，心中诸多疑问，却什么也没说。
俞夕被看得不自在，瘪了瘪嘴，将尾巴弯了起来。
他动作刚一落，就被拦腰抱了起来。身体突然间悬空，他本能地伸手搂住眼前的人。
顾北陆呼吸一滞，咬紧牙关，抱着人鱼转身往房间走去。
管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额头渗出了冷汗。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到底是他，还是巧合？
*
顾北陆连鱼尾带人大步流星地回到了房间，门被踢上的那一刻，俞夕心如死灰。
但顾北陆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之后，竟然走向露台上，把怀里的人鱼放进了温泉池里。
一股
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俞夕对这口人造温泉太熟悉了，他当年经常在这里，一泡就是一晚上。
鱼尾侵泡在水中，感觉很舒服，又泛起了光泽。
四下静谧，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俞夕战战兢兢泡着温泉，不知道顾北陆想要如何处置他。
顾北陆则坐在一旁，一言不发，时而看看远方，时而看看水池里的人鱼。
十五分钟后，顾北陆站起身，离开了气氛诡异的露台。
听见关门的声音，俞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客厅里，程亮正坐立不安地向管家确认着。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人鱼真的是他？！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一时间不知道这是福是祸。
顾北陆从楼上走下来时，程亮刷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顾北陆白了他一眼，让管家去准备宵夜。
管家不敢多问，到厨房让厨师多准备几份，其中有一份按照四年前的食谱来。
程亮挑了挑眉，试图在顾北陆的脸上读出点有用的信息。但这张扑克脸，愣是不肯透露一丁点儿。
他只能独自分析。顾北陆这个人，本来就不喜欢人鱼这种异物，更不可能抱着一只陌生人鱼回房间。所以，按照福尔摩斯的名言，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无论有多么不合逻辑，也是真相。
最后，他咳了两声，试探道：“那人鱼，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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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陆又瞥了他一眼，眼神不太友善：“你拍的时候，就认出来了？
程亮接收到信号，想起以前顾北陆那副小气吧啦的样子，立即否认：“当然没有！我都没多看一眼，我听见人鱼能治病就买了。不仅我没有看清，现场那么暗，就没人看得清。
顾北陆收回眼神，还算满意。
“那……他怎么会变城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就是人鱼啊。好好的人，怎么就……
“人鱼怎么了？都是同一个星球的生物，而且都是高级动物。
程亮：“……
其他的他不知道，但他能确定，俞夕现在没有危险了。
程亮又问：“所以，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北陆催着眼，没回答他。
程亮突然明白了：“你不会还没问吧？你不敢问？
“你给我闭嘴！
顾北陆恼羞成怒。
他的确不敢问。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但没有一种是他能接受的。
但现在俞夕活着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其他的，他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