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齊鳴早已離去, 待他回到行宮後,定會向齊鶴禀告此事,北山腳下又是魔界的勢力範圍, 他們一家人若是繼續久留此地的話可能會再度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在小銘與齊鳴上天道臺對戰之前, 任何麻煩的處理都是在浪費時間。
    為了避免麻煩與沖突,一家人迅速回到了位于山南面的營地, 還帶走了虞鳶她們母子三人, 免得齊鳴再卷土重來欺辱她們。
    營地中卻只有一頂可以住人的帳篷。
    非人類世界裏面的帳篷和人類世界的帳篷不同, 外觀看起來雖然只有方寸大小,但進入之後卻別有洞天。內部設置着空間陣法, 可以根據用戶需求定制內部格局。就好比月相桐帶來的這頂帳篷, 內部可以使用的最大空間面積為100平,可以根據自身的居住需求調節這100平方米的格局和功能,随心所欲地将其劃分為三室一廳或者兩室一廳, 需要幾個廚房幾個衛生間也可自己根據自身的實際需要自行設定。內裏的家具也一應俱全, 可以随着空間格局的改變而改變。
    但即便是設置出來了五室一廳, 100平方米的固定最大面積也不可能改變,還是無法容納得下他們九人, 雖說擠一擠也能将就着住, 但卻不方便,畢竟不是一家人。
    好在梁別宴也帶了一頂帳篷來, 內部可使用的空間還比月相桐帶來的那頂帳篷大出不少,足有180平, 于是他們一家五口就将那頂面積小一點的帳篷讓給了齊麟她們一家三口住, 自己住進了大帳篷裏。
    至于文青松, 則被他的直屬領導連夜安排去出差了。
    文青松是一位很有眼色的小夥子,知曉自己領導的為人比較低調, 不喜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殺神身份,所以才沒有一上來就招搖過市地和領導相認,直至和領導一同回到了南山,他才抽空湊到了領導的身邊,聲音小小地說了句:“殿長大人,我是仙帝派來協助您工作的。”
    畢竟是自己的副殿長,所以月鎏金尚且還記得文青松是誰,認真又糾結地思索了一會兒,她給文青松使了個“跟我走”的眼色,然後帶着他遠離了營地,去到了靜谧無人的小河邊:“你是什麽時候抵達的修羅界?”
    文青松如實告知:“今天中午才剛到。”然後又詳細地講述了一下自己不幸落水後被偶然經過的公主和驸馬施手相救的經過。
    月鎏金了然于胸,緩緩點頭:“也就是說,我的女兒和女婿現在都知道我的殺神身份了?”
    文青松頓感慌張,趕忙解釋:“屬下本是不想曝光您的身份的,但您的女婿撿到了我的工作證,外加我确實是着急找您,才不得不向他們二位告知真相的。”
    月鎏金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語氣和藹地安撫道:“這個無所謂,不是什麽大事兒。”緊接着,話峰卻猛然一轉,“但本神接下來交給你的這件事情,就是十足十的大事兒了,你務必牢記在心!”
    為了彰顯自己的威望,她甚至還将“本尊”的自稱改成了“本神”。
    文青松忙不疊地表态:“您請講,屬下一定牢記在心!”
    雖然沒什麽必要,但月鎏金為了表明此事的隐秘性,還是使用上了密語傳音。
    文青松接收到消息的那一刻,端正的國字臉面龐上就流露出了難掩的震驚和錯愕,但也沒忘記使用密語傳音:“什麽?我自己去找姜棗?”
    月鎏金雙手負後,氣定神閑地點頭,繼續密語傳音:“本神與姜棗之間有恩怨舊仇,不适合直接與她見面,她現在又統帥着整個修羅界內的殺神殿,所以絕不能讓她知曉本神的真實身份,不然她的信仰勢必會崩塌。若是只影響她一人的信仰也罷,可修羅界內受她影響的信徒足有千千萬。信仰的崩塌勢必會導致信徒們的仇恨瘋狂。到時姜棗若是率領着這些信徒們揭竿而起,修羅界內勢必會大亂,就算真的找到了天門也開不得。”
    文青松立即點了點了頭,相當認可領導這番話,維護社會穩定确實是關鍵,更何況,仙帝派他來修羅界出差,不就是為了維護天下的穩定麽?
    修羅界內部穩定,六界才能共通;修羅界內部要是不穩定,就算是開了天門,另外五界也會聯起手來再度封印修羅界,不然天下遲早大亂。
    嘆息一聲之後,文青松再度向領導請示工作:“那屬下該以何身份去應對姜棗呢?”
    月鎏金:“就以你最真實的身份去,天庭殺神殿總殿副殿長。她若是懷疑你,你就拿出自己的工作證給她看。要是問你為什麽去找她,你就照實說是殺神大人派你去的。她若是再繼續刨根問底,你就再說是因為上面聽說修羅界要開放了,特意派你來督導工作,為日後的六界共通作準備。”
    文青松:“那她要是還不信呢?”
    月鎏金:“那你就動用你殺神殿副殿長的神力證明給她看啊,你可是我欽點的副殿長,所以你可以代替我行使殺神的所有權力和職責,實在不行你就操控着殺神像讓它從神臺上跳下來當衆舞一段,姜棗絕對會相信你!”
    文青松當即就緊張地冒了滿頭大汗,誠惶誠恐地在心裏說了句:舞一段,怕時不合适吧?着實有失身份呀!
    但他也大概明白了領導的意思,一邊擦着額頭上的冷汗一邊兢兢業業地回應:“好的好的,屬下定不辜負您的厚望!”
    月鎏金又想了想,最後提醒了文青松一句:“強龍不壓地頭蛇,姜棗一定會相信你副殿長的身份,但絕對不會對你言聽計從,更不可能将自己的權力交付。她會表面曲意逢迎你,內裏卻還是我行我素,你也無需與她争執什麽,擺着副殿長的架子與她逢場作戲就好,我也不需要從她手裏搶回殺神殿在修羅界內的指揮權。最起碼現在不需要。”
    文青松卻懵了:“那、那您為何安排屬下去她身邊?”
    月鎏金:“我需要掌控她的動态,提前知曉她的安排,你替我監視着她就好,切記,萬不可暴露我的身份!”
    文青松重重點頭:“屬下明白!”
    月鎏金又問:“對了,你身上攜帶小神像了麽?”
    那必然是要随身攜帶的啊!
    不然還當什麽副殿長?
    文青松立即從自己的儲物戒中調出了一尊拳頭大小的、純金質地的殺神像。
    月鎏金擡手,疊起指頭輕輕地在小金像的額頭上敲了一下。
    小殺神半合着的眼睛瞬間就睜開了,目光炯炯,威風凜凜,栩栩如生。
    “如有緊急情況,你直接對着這尊神像彙報就行。”月鎏金交代文青松,“本神能夠聽到。”
    文青松再度點頭,而後便令命離開了,連夜趕往殺神殿在修羅界內的總殿。
    月鎏金回到了自家人所住的那張帳篷裏。
    180平米的空間被劃為了三室一廳一廚三衛的格局。客廳的面積很大,真皮沙發前鋪着一張米白色的地毯,一家人正圍坐在地毯上,等待着月鎏金回來開家庭會議。
    月鎏金盤着腿坐在了梁別宴身邊的空地上,包括馬走田在內的一家六口終于到齊。
    在家庭會議開始之前,所有人都先和其他人共享了一下分開這幾天裏的個人經歷以及自己手中所掌握着的最新消息。
    月鎏金本以為女兒女婿外孫兒和旺財都一定會非常震驚于自己的殺神身份,結果誰知道啊,這幾個家夥的關注點竟然全都是——
    “什麽?你竟然已經見到那個死綠茶了?”這句義憤填膺的話,是月相桐說得。
    顯然,身為女兒,她強烈抵至一切有可能破壞自己父母婚姻的不穩定因素。
    月鎏金卻有些不樂意了,嚴肅批評道:“你怎麽能喊人家秦時死綠茶呢?你小時候人家還抱過你呢,而且人家秦時當初為了救咱們母女倆還挨了一刀呢!你這麽喊人家不是恩将仇報麽?論資排輩的話你還得喊人家一聲舅舅呢!”
    月相桐:“哎呦嘿,你還維護上了?你還為了維護他罵我?”
    月鎏金:“……”
    緊接着,梁別宴就發出了一聲冷哼:“他可是你媽最在意最關心的右護法,誰敢當着你媽的面說他一句不好,你媽就跟誰急。”
    月鎏金:“……”嘿,你這個死老頭子,我舍不得沖着閨女發火我還舍不得沖着你發火了?!
    月鎏金看向梁別宴的眼神已經開始殺人了,趙小銘見狀果斷舍身入局,拯救他姥爺于水火之中:“讨厭這種東西,就和喜歡一樣,從來就不是單方面的,我姥爺雖然讨厭綠茶爺爺,但綠茶爺爺也讨厭他呀,不然他們那幫人為什麽一直喊我姥爺狐媚子?”
    什麽?
    狐媚子?
    月相桐和趙亦禮的呼吸同時一滞,同時用一種震驚錯愕又夾雜着些許好奇和八卦的目光看向了梁別宴,仿佛是在無聲地詢問他:天吶,您不會、真的幹過這種以□□人的事情吧?
    梁別宴的臉色猛然一沉,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看着趙小銘:“你聽誰說的?純屬胡說八道!”
    趙小銘兩手一攤:“不是我在胡說八道,我聽燭童說的,但燭童好像也沒有信口雌黃胡說八道,他也是聽踏天教內的那幫老員工們說得。”
    果不其然是那幫莺莺燕燕!
    梁別宴一下子就攥緊了雙拳,臉色鐵青無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義正言辭地啓唇:“純屬荒唐之言,我與她們之間無冤無仇,她們為何無緣無故地诋毀我?”
    咦~一個字都不帶信的!
    包括馬走田在內的家人們齊刷刷地将目光聚集到了月鎏金身上,期望能夠從她那裏得到最真實、最公正的答案。
    月鎏金嚴肅地沉吟了一會兒,站在自己的角度,嚴明無私地公布真相:“其實是這樣,當年,在他去踏天教找我之前,我對我所有的下屬都是一視同仁雨露均沾,但是在他去之後,我就有些糊塗昏庸、有失公允了,所以才引發了秦時他們對你爸還有你姥爺的不滿,歸根結底,還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調節好雙方的矛盾,和他們任何一方都沒有關系!”
    除了梁別宴之外的所有家人們:“……”如此憐香惜玉的君主,怪不得後宮裏面能有那麽多人為了您争寵呢!
    梁別宴:“……”端水大師,你就端吧,誰能端得過你呀!
    “能不能聊一些正事了?”梁別宴并不想繼續延伸“狐媚子”這個話題了,無可奈何地提醒道,“踏天教、殺神殿,還有小銘與齊鳴的對決,都需要仔細商議探讨。”
    月鎏金:“踏天教和殺神殿暫時不用管,我還能穩得住。”又詳細地對大家說道,“現在踏天教內的大部分人員都是秦時招攬過來的,只對秦時惟命是從,但秦時多少應該會賣我一個人面子,絕對不會在我不知曉或者不允許的情況下主動造成動亂。”
    梁別宴:“殺神殿那邊呢?”
    月鎏金:“已經安排文青松去監視姜棗了。”說完,她又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趕忙提醒了大家一句,“如非必要情況,不要對外人透露我殺神的身份,只有咱們自己家人知道就行了。”
    趙小銘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好奇,問了姥姥一句:“是不想讓姜棗知道麽?”
    月鎏金點頭,如實告知:“一是擔心她會一怒之下造成修羅界內的動亂,二是因為、我不想那麽殘忍的對待她。她若是知道了自己信仰多年的神明是自己最痛恨的人,一定會歇斯底裏的崩潰。”
    月鎏金又嘆了口氣,滿含愧疚地看向了自己的外孫兒:“對不起,這次是姥姥連累了你,姜棗恨的人是我,為了報複我才将你扯進了修羅界的是非中,但姥姥卻不能将她趕盡殺絕。”
    當年在那個山洞中,無論誰殺了誰,最終逃出生天的那個人都會成為背信棄義薄情寡義的那一方。
    雖然月鎏金從不覺得自己對姜棗下手有錯,但對于那段萌發在艱苦歲月的友誼,卻始終有着虧欠,不然,她當年也不能待靈顏那麽好。
    更何況,她現在還生出了憐憫衆生的慈悲心腸,所以,她清清楚楚地知曉,姜棗之所以會信仰殺神,無非是因為絕望,因為經歷了太多常人難以忍受的折磨和痛苦。
    當時,她拿姜棗的命當作了自己活下去的投名狀,但即便如此,她還是遭受了嚴酷懲罰,那幫歹毒的道士差點兒就将她虐殺致死。
    無需多想,姜棗的結局只會比她更痛苦更凄慘。
    所以,月鎏金完全能夠理解姜棗對自己的恨意。如果換做是她,她只會比姜棗更恨。可她還是無法原諒姜棗對自己的外孫兒下毒手的行為,更不可能再給自己的外孫兒留下任何隐患。
    若是沒有生出憐憫之心,她一定會向是當年一樣心狠手辣地對姜棗趕盡殺絕,但是現在,她卻沒辦法再如同當年一般無所顧忌的殺伐果斷。
    憐憫之心,是對世人的慈悲,卻是對自己的累贅。
    “姜棗自稱神使,在修羅界內的影響力頗大,若是只因個人私情就将她殺害,怕是會引起千千萬信徒的不滿,從而導致修羅界內部的社會動亂。”月鎏金滿含歉然地對外孫兒說,“修羅界內不只有高位者,還有許許多多平凡無辜的黎明百姓。社會一旦動亂,受傷最大的還是百姓。六界共通的前提也是天下穩定。”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趙小銘完全能夠理解他姥的顧慮和思量,認認真真地回答姥姥:“姥,你不用給我道歉,你沒有任何錯誤。你當年殺姜棗的選擇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現在不殺姜棗的選擇是為了讓修羅界裏面的底層百姓好好活下去,哪一次的選擇都沒有錯,都是處于自己的處境和現實的考慮,我理解你,并支持你,以及,愛你!”
    說完,還舉起右手錯開拇指和食指朝着他姥的比了個心。
    月鎏金的眼睛,一下子又紅了,眼眶又熱又酸……人那,真是越活越感性,再也不似年輕時那樣鐵石心腸了,外孫兒随随便便幾句話就能讓她熱淚盈眶。
    但是她的外孫兒,就是又可愛又體貼呀!
    “姥沒白疼你!”月鎏金滿心都是感動,信誓旦旦地向外孫兒保證,“姥一定會找到一個最佳的解決方案去處理姜棗這件事。”
    趙小銘全然信任姥姥,當即就重重地點了點頭:“昂!”
    “姜棗有兒女麽?”這句話是月相桐問得,出自好奇,“如果有的話,她的孩子應該是跟我差不多大?”
    月鎏金剛要搖頭回答說自己也不知道,孰料就在這時,趙小銘搶先一步回答道:“根據我那天從她侄孫女嘴裏套出來的話得知,她曾經有過子孫後代,但全都被她親手掐死了!”
    月鎏金詫異不已:“為何?”
    趙小銘聳了聳肩:“感覺這事兒比較敏感,沒敢繼續往下問。”
    也是。
    當自己的小命被把持在別人手中的時候,多嘴等于找死。
    月鎏金輕輕嘆了口氣,內心五味陳雜:“我們兩個是同樣的出身,她年輕時吃的苦頭,只會比我多,不會比我少,她心裏意難平也是應該的……哎,算了,不再提她了,她現在也不是至關重要的人物,反正未來三十天之內修羅界中誰都不能再對小銘動手,不然就會被天道定義成齊鳴的幫兇遭受天雷之罰,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趕緊商量商量怎麽在短期內迅速提高小銘的戰鬥力。”
    她的話音才剛落,梁別宴就回答說:“明天就從這座山裏搬出去,搬到天道臺附近去住,直接上天道臺訓練。”
    趙小銘驚訝不已:“還能這樣?天道臺能讓咱們上去訓練麽?”
    梁別宴:“為什麽不能?天道臺本就是為了考驗神族而生,是神族的附屬,神族後裔自然可以上臺訓練。”
    趙小銘撓頭啊撓頭:“但是那一圈圍着的全是觀衆席啊,咱們訓練的時候豈不是天天都要被圍觀?”
    他倒不是不好意思被人家圍觀,而是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很菜……
    梁別宴卻說:“你和齊鳴正式對決那天不照樣得被圍觀麽?不如提前适應适應被圍觀的感受,習慣一下萬衆矚目的感覺,到時也不會覺得緊張了。”
    趙小銘卻還是很擔心:“那我的戰術不就提前曝光了麽?這對我很不利啊!”
    梁別宴:“……”雖然不想打擊外孫兒,但是:“你先把以靈化刃學牢靠了再考慮戰術問題吧!”
    趙小銘:“……”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就将居身的帳篷挪到了天道臺附近,連帶着虞鳶她們母子三人也帶上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選擇了要庇佑她們,就庇佑到底。
    但對于趙小銘來說,驚奇的一天并不是從姥爺帶着他上天道臺訓練開始的,而是從見了他姥的那幫莺莺燕燕開始的。
    這天萬裏無雲,豔陽高照。
    剛開始訓練時,周圍觀衆席上還沒多少人,伴随着時間的推移,階梯形座椅上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多到趙小銘都開始緊張了,說話聲音都開始打哆嗦了:“都是誰啊?怎麽忽然來了這麽多人吶!”
    梁別宴:“北邊坐着的是踏天教的人,南邊殺神殿,東西兩邊魚龍混雜,有部分魔界的人。”
    趙小銘先朝北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中央位置的那個青衫美男,倒吸一口冷氣的同時,由衷而發地感慨了句:“我的天吶,那個單耳戴銀色耳飾的美男子不會就是綠茶舅姥爺吧?”
    梁別宴忍無可忍地給了自己外孫兒一個冰冷的眼神:“還綠茶舅姥爺,你喊得到是親!”
    趙小銘:“……”看我姥爺這态度,那位美男子百分之百就是我姥的綠茶右護法。
    “我姥不是讓我媽喊他舅麽。”趙小銘替自己辯解了句,“那我不就該喊他舅姥爺麽?”說話的時候,他還用好奇地目光在北側的看臺上巡視了一圈,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舅姥爺身邊坐着的那群環肥燕瘦各有特色的大美女們,不會就是我姥後宮裏的莺莺燕燕吧?天吶,這、這這亂花漸欲迷人眼啊!姥爺你當初絕對是有點兒高明手段在身上的,不然怎麽可能突破重圍獨冠後宮呢?哎,其實也不怪那些莺莺燕燕們針對你,這競争确實是大!”
    梁別宴:“……”少說兩句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趙小銘又将目光轉移到了南面的看臺,驚訝萬分地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诶?那不是姜棗和她的侄孫女姜沐麽?”
    梁別宴聞言回頭,奇怪詢問:“哪兩個?”
    趙小銘也不好意思拿手指,只用語言形容:“坐在南邊看臺上最中間的那倆人,一個穿白色裙子,一個穿紅色裙子黑色外搭,白色的是姜棗,紅色的是她侄孫女。”
    梁別宴看到了,卻僅僅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了。他大概能夠理解月鎏金對姜棗的複雜感情,所以他知曉,月鎏金絕不會允許其他人插手她與姜棗之間的事情。自己哪怕是再關心,也只能當旁觀者,不然必定會惹惱她。
    梁別宴也很了解月鎏金,她不是不接受她人授予她的好,她只接受自己認可的那份好。她也從來不是一個軟弱無能的人,她有能力也更喜歡自己去解決自己的事。她不是因為強大而變得獨立,是因為獨立而變得強大。
    梁別宴也沒多說什麽,收回目光之後,就開始催促趙小銘別再東張西望了繼續訓練。
    趙小銘卻有些無所适從,畢竟,這麽多人都看着呢。他絕望不已地問了他姥爺一句:“等到了正式比賽那天,人是不是只會更多?”
    梁別宴大概預測了一下:“除了座無虛席之外,估計周圍的天上還會飛着不少圍觀群衆。”
    趙小銘:“……”懸着的心徹底死了。
    這要是輸了,可真他媽丢人啊!
    梁別宴給趙小銘規定的訓練時間是一小時一休,每次的休息時間為十五分鐘。
    在他們倆訓練的時候,月鎏金就抱着毛巾和水壺坐在旁邊的看臺上,密切地關注着外孫兒訓練,滿眼都是憐愛和心疼;休息時間一到,她就會立即跑上臺去,屁颠兒屁颠兒地追在外孫兒身後給他遞水壺擦熱汗。
    當這麽多人的面,趙小銘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當姥寶男。面對着他姥的熱切關心,每次都特別無奈,推三阻四:“姥,這麽多人呢,你讓我自己擦汗就行,還有,不用舉着壺給我喂水,我自己能喝!”
    月鎏金又心酸又無辜:“那姥不是心疼你麽?你看你都訓練那麽久了,胳膊肯定該酸了,姥替你舉着壺,你不是能省點勁兒麽?”
    趙小銘還是更想當一個獨立自主的男子漢:“實在不行你還是去心疼心疼我姥爺吧,這都一上午了他還一滴水都沒喝呢!”
    月鎏金看都沒看梁別宴一眼,眼也不眨地就回了句:“他不渴!”
    口幹舌燥、唇起幹皮的梁別宴:“……”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渴的?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最後還是月相桐心疼她爸,跑上臺子給她爸送來了一壺水。
    秦時坐在北側觀衆席正中央,自然能夠臺上發生的一切目睹的清清楚楚。月鎏金對待趙小銘的态度越熱情讨好,秦時的目光就越陰沉冰冷。
    靈顏她們幾個就坐在秦時身邊。秦時能夠看到的東西,她們自然也能夠看到。
    又盯着臺上的月鎏金看了一會兒,靈顏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誰能想到呀,睥睨天下大妖尊,竟然還有這般卑躬屈膝的一面。”
    小白兔精接了句:“她是真的愛她的外孫兒,連宸宴那個狐媚子都不願意多看一眼了,眼裏全是那個臭小子。”
    靈顏冷哼一聲:“就這樣那個臭小子還不知好歹呢。除了對他之外,姐姐可沒這麽奴顏卑膝地對待過別人。”
    梁別宴對趙小銘的訓練要求也十分嚴格,十五分鐘一到就必須立即進入訓練狀态,想多休息一秒都不行。
    事關外孫兒的生死,月鎏金即便再心疼,也不能耽誤外孫兒的訓練,二話不說就抱着水壺和毛巾離開了,不然一定會因為舍不得讓外孫兒吃苦頭而擾亂他們訓練進程。這也她為什麽一定要讓梁別宴上陣而不是親自去訓練外孫兒的原因,慈姥多敗孫兒。
    時間轉眼就臨近正午了,月鎏金就想着提前回帳篷裏面看看趙亦禮做了什麽午飯,餐标不達标準的話就讓他重做,反正不能虧了她外孫兒的嘴!
    然而月鎏金才剛從觀衆席下方的通道口走出去,一道殺氣十足的劍氣驟然從後側方襲擊了過來。
    月鎏金卻沒有持刀抵擋,甚至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驚訝和意外情緒,就像是早有預料一般鎮定自若,僅僅是身姿敏捷地旋了個身,就輕輕松松地将這一刀躲了過去,而後,輕輕嘆了口氣,神情複雜地看向了身後。
    姜棗身穿一襲白裙,手執一柄銀色長劍,目光極為陰沉地注視着月鎏金,漆黑的眼眸中翻滾着強烈的恨意與殺意,仿若淬了劇毒的匕首。
    月鎏金同情姜棗的一切但從不愧疚,也早已料到了她會來找自己對峙:“人活于世各憑本事,你恨我當年對你痛下毒手,但我若是不提前對你動手,遭殃的就會是我。我也從不覺得我贏了你,但你卻輸在了動作太慢優柔寡斷,就像是你剛才的那一劍。我若是你,絕對不會等到對方察覺再動手,我會在你沒有發現之前就幹脆利落地結果你。你的優柔寡斷也不過是因為你心知肚明自己不占理,所以你狠不下那個心對我痛下殺手,不然你怎麽不敢向天道請求與我對戰高臺呢?”
    姜棗的紅唇已經緊抿成了一條直線,身體在憤怒和怨氣的雙重作祟下不斷顫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開了口,嗓音一如既往的嘶啞難聽,嘔啞嘲哳:“當年我是輸了,卻不是輸在了優柔寡斷,而是輸在了沒有你月鎏金心狠手辣!”
    月鎏金不置可否:“随你怎麽說,你恨我也好,想殺我也罷,我随時奉陪,但別再拿我外孫兒洩憤,不然我休怪我殺你無情!”
    她的憐憫之心是因愛而生,如果連最愛的外孫兒都沒辦法保護,那又何必再考慮天下蒼生的安危?姜棗若是再敢對她的外孫兒下手,哪怕是天下大亂,她也要斬草除根。
    姜棗卻陰恻恻地笑了一聲,言語間盡含鄙夷和譏諷:“我才舍不得殺你的那個廢物外孫兒呢,我還得用他開天門呢,但我不殺他,他就能從天道臺上活下來了嗎?”
    月鎏金可以忍受自己被輕視,但絕不能忍受外孫兒被輕視:“結果未定,你怎麽就知道他不能呢?”
    姜棗哈哈大笑,眼淚都要笑出來了,志得意滿到了極點:“月鎏金啊月鎏金,你是沒長眼睛麽?看不出來你的那個外孫兒到底有多無能多沒用麽?以靈化刃這麽簡單的操作,初出茅廬的垂髫小兒都會,他竟然苦練了那麽久都沒能凝成一把刀,臺上無數雙眼睛,誰看不出來你的那個寶貝外孫兒必輸無疑?你猖獗一世又如何?與神族生了後嗣又如何?還不是得到了一個連蛇蟲鼠蟻都不如的廢物外孫兒?哈哈哈哈後嗣無能,就是你的報應!”
    月鎏金沒有理會姜棗的嘲諷與揶揄,語氣堅決,一字一頓地啓唇:“我的外孫兒,一定能贏。”
    姜棗冷笑一聲:“那咱們就等着瞧,到時候,我一定會親眼看着你給你外孫兒收屍!”
    說罷,便氣定神閑地離去了。
    她篤定了趙小銘會輸。只要一想到月鎏金在不久後就會因為外孫兒的慘死而肝腸寸斷,她就揚眉吐氣。
    月鎏金卻篤定了自己外孫兒一定能贏,目光冷然地回過了身,下一秒,前方不遠處的那棵白梨花樹就變作了一位身穿青衫,耳戴銀飾的俊美男子。
    是秦時。
    月鎏金的目光瞬間就變得柔和了,立即朝着秦時走了過去,語氣溫和地詢問了一句:“有事?”
    秦時微微抿唇,滿目疑惑地看向了姜棗離去的方向:“姐姐和姜棗之間,可有恩怨瓜葛?”
    月鎏金點頭:“嗯,但你無需多問,更不要牽扯其中,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私人恩怨,與任何人都無關。”
    秦時不置可否:“那姐姐可知曉姜棗的秘密?又或者說,姜棗并非沒有軟肋,若想對付她,簡直易如反掌。”
    月鎏金一怔:“什麽意思?”
    秦時:“據我所掌握的消息,姜棗身邊有個屬下名叫姜沐,姜沐一直喊姜棗為姑奶奶,但實則不然,姜棗的真實身份并不是姜沐的姑奶奶,而是她的親姥姥。”
    月鎏金懵了,滿目詫異……不是說,姜棗把自己的子孫後代全部掐死了嗎?
    秦時看出了月鎏金的驚疑:“姜棗對外放出的消息是早已沒有了子孫後代,但這不會過是她瞞天過海的手段,她當年也不是被流放來的修羅界,而是主動前來,為了尋找她的女兒和外孫女。”
    月鎏金:“……”真是出乎意料。
    秦時又道:“姜沐并非純種九尾狐,混雜了黑蛇與白鼠的血統,所以姜棗剛剛才會故意嘲諷你說小銘連蛇蟲鼠蟻都不如。她不過是氣不過,嫉妒您而已。想要對付她也很簡單,只需要毀掉姜沐,就能擊垮姜棗。她只是表現出來了不在意這個外孫女而已,或許也是真的有些不喜,但絕對是視如命重的,不然不能為了她前來修羅界。她想打開天門,八成也是想把外孫女送出去。”
    月鎏金:“你是怎麽知道的這些事?”
    秦時:“當然是費盡了心思才調查到的。姜棗所統領的殺神殿與我教不死不休地纏鬥了百年,我與她當然算是對手,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不過我一直沒有動姜沐,是為了留下這一招當殺手锏,但如果姐姐需要,我願意親手替姐姐……”
    “不需要。”月鎏金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與姜棗之間的恩怨,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插手解決。她心裏的苦和恨,我也都能懂。”
    姜棗虔誠地信仰了殺神多年,殺神對她,自然也會有着垂憐。
    秦時愣住了,全然沒想到月鎏金會這樣幹脆利落地拒絕他。曾經的姐姐,也從不會像是如今一般猶豫不決瞻前顧後。
    姐姐變了,變得有人味、知共情了,卻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姐姐了。
    姐姐與他之間,好像也生疏了許多。
    這不是他所期待的重逢。
    他想讓姐姐變回來,變成原來的那個殺伐果斷,愛恨分明的姐姐。
    秦時的心思在轉瞬間千回百轉,但卻什麽都沒說,僅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安分守己、畢恭畢敬地回了聲:“好,秦時知曉了。”
    月鎏金也就沒再延續這個話題,畢竟還趕時間呢:“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家了啊,回去看看我女婿今天中午做的飯好不好,我外孫兒等會兒還要回家吃飯呢,都累一上午了!”
    又是外孫兒。
    除了外孫兒之外,姐姐似乎已經看不到別人了。
    秦時下意識地咬緊了後槽牙,卻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而後,溫順乖巧地回了聲:“好,您先去吧。”
    月鎏金沒再停留,拔腿就走,然而才剛走出去還不到三步,秦時的聲音卻又忽然從背後傳來:“姐姐,姜棗剛剛所言并非完全不無道理,您外孫兒的實力,似乎确實有些欠佳,但我這樣說并非是為了嘲諷或貶低小銘,我的意思是說,這畢竟是生死攸關的事情,是否可以另尋他法,終止這場對戰?或者說,讓小銘直接向齊鳴認輸如何?雖說丢人,但卻可以保命。”
    月鎏金停下了腳步。
    她心想,秦時這樣說,應該是出于好意,但這種好意,她并不接受。
    月鎏金回頭,看向秦時的目光冷然又鋒利,語氣堅決而篤定:
    “認輸自然可以保命,但保得了這一次,保得了第二次麽?他一旦認輸,齊鳴他們只會認定了他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換來的只有他們對他無休止的輕視和淩辱挑釁,齊鳴之類也會越發猖獗肆無忌憚。我的外孫兒從來不是為了自己而上天道臺,他是為了伸張正義而上,絕不可能認輸。他也從來就不是怯懦之輩,他一定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