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下山的路卻沒那麽好走。
    山脈之所以被稱之為“脈”, 正是因為它的崎岖與綿長。
    這還是一座巍峨蔥郁的野山,樹大根深,古木參天, 潮濕陰涼。下山的途中, 趙小銘他們仨路徑了無數嶙峋怪石與深潭泥沼。
    一刻不停地走了三四個小時了,竟然還沒下到山腳。
    趙小銘都已經快要被累死了, 也不知道齊越這麽一個靈核被抑制了的瘦弱女孩子到底是怎麽徒步爬上山的, 太他媽牛逼了。
    其實趙小銘本是想直接變成鳳凰或者龍, 馱着馬走田和齊越下山,能節省不少時間和體力。但轉念又一想, 齊麟那個人的心眼子比針眼子還小, 自尊心卻比龍傲天還強,黥面之刑對他來說絕對是奇恥大辱,更何況還抑制了他的靈核, 自己要是以一種很牛逼的非人類形态出現在齊麟的面前, 肯定會刺激到他高傲的自尊心, 導致他惱羞成怒。
    趙小銘也不是為了向齊麟炫耀自己現在有多麽的了不起才選擇了去見他,單純就是想去看望他一下, 向他表達一下自己對他的關心和支持, 畢竟是過命的兄弟。
    所以,趙小銘才打消了變成龍鳳的念頭, 選擇了和齊越一起徒步下山。
    然而就在一行三人即将接近山腳時,馬走田忽然特別奇怪地說了句:“據我這一路的觀察, 并沒有發現這座山裏有環狗頻繁出沒的痕跡。”
    趙小銘一愣, 似懂非懂:“什麽意思?這座山裏沒有環狗的窩點?”
    馬走田點頭:“環狗和狼一樣, 是群居物種,但我并沒有在這裏發現它們長期定居的痕跡, 活動的足跡也不多,就連氣味都很淡薄,像是才來此不久一樣。”
    齊越也說:“我們已經在山腳下的那個村子裏定居了好幾個月了,從沒聽說過這山裏有環狗出沒,之前我也經常來這座山裏采果子摘野菜,每次都平安無事,唯獨這次遇到了環狗。”
    趙小銘沉吟片刻:“難不成是有人故意往這座山裏放了環狗?那也太道德敗壞了吧?這不是故意害人麽?”
    馬走田:“那誰知道呢,修羅界內魚龍混雜,出幾個道德敗壞的壞種也不稀罕。”
    齊越想了想,道:“其實我們定居的那個村子還好,街坊鄰居們都挺友善的,應該不會是我們村子裏的人故意放的。而且環狗一旦下山,首當其中危害的就是我們村子,我想只要是個思維正常的人,應該都不會在自家門口埋地雷。”
    言之有理,但,誰又能保證呢?
    趙小銘嘆了口氣,由衷而發地感慨了句:“修羅界這個地方,還是太複雜了。”
    馬走田絕不讓趙小銘的話掉在地上:“可不是麽,人心不古,迷霧重重,大型劇本殺現場。”
    又辛辛苦苦地走了一個多小時,直至即将落日黃昏,三人才徹底從大山裏面鑽出來。
    與山腳銜接的地帶是村尾。齊越家的馄饨攤在村口。
    順着煙火氣息十足的鄉間小路往村口走的時候,齊越對趙小銘和馬走田介紹着說:“我們這個村子算是方圓百裏最大的一個村子了,村口緊鄰着一條東西向的大馬路,每天過往的車流量很多,所以我們才會選擇了在村口擺攤兒。”
    趙小銘大概明白了,這座村子村口前的那條大馬路類似于凡界的國道,來往期間的運輸車輛絡繹不絕,沿途的汽修店和蒼蠅館子就是專為這些貨車司機而設。
    尚未走到村口呢,趙小銘就先看到了那條大路,和凡界國道不一樣的是,這條路上飛馳來往的不止有各種大小型貨車,還有許多禦器飛行和駕馭靈獸的人群。
    越靠近村口的位置,路邊攤位的數量越密集,賣什麽的都有,像是個小型集市。
    眼花缭亂的場景中,趙小銘一眼就認出了齊麟和他媽,因為只有他們倆穿着一身黑罩袍,寬大的帽子罩在頭頂,将面部遮擋起了八分。
    但修羅界內的居民們對此獨特的穿搭似乎早已見怪不怪了。被流放來修羅界的囚徒多到數不勝數,受黥面之刑的罪犯時常有之。
    “媽!哥!”齊越一走出村口就朝着位于東側的某個攤位跑了過去。
    趙小銘察覺到一點,齊越對齊麟和他們媽媽的稱呼已經不再是“皇兄”和“母後”了。真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母子三人還真是怪堅強的,既享得了富也吃得了苦,并沒有因為身份和待遇的巨大落差而自怨自哀、自暴自棄,反而堅韌地面對了現實,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了下去。
    無論如何,只要是靠自己的雙手吃飯,都不丢人!
    小小的馄饨攤後面還擺着三四張簡易的折疊桌,有兩三位顧客正在埋首吃馄饨。
    齊越和齊麟的母親名叫虞鳶。
    齊越一跑過去,虞鳶就詫異地愣住了,擔憂又急切地詢問道:“你身上穿得誰的衣服?臉上的傷又是怎麽弄的?”
    齊麟看向妹妹的目光中也充斥着關切和擔憂。
    齊越不想讓哥哥和媽媽知道自己遭遇了環狗的圍攻,以免他們倆揪心,就編造了個半真半假的故事:“我上山摘果子的時候遇到了野狼,逃跑的途中衣服被樹枝刮爛了,還摔了一跤,差點兒就被狼追上了,但幸好遇到了一位好心人救了我,我身上穿得就是他給我的衣服,我還把救命恩人帶回來了呢。”說完,就朝着趙小銘一伸手,“哥,你看那是誰?”
    齊麟立即順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身體猛然一僵,瞳孔瞬間放大,眼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趙小銘咧開了嘴角,呲起了自己的大白牙,朝着齊麟露出來了一個極其熱情的笑容:“嗨!我親愛的兄弟!”
    “……”
    誰他媽跟你是兄弟!
    齊麟對趙小銘的感情十分複雜,愛恨交加。時常覺得他這個人其實也還行,挺好的,是個有血有肉有福氣的家夥;時常又覺得他這人真的很該死,明明什麽本事都沒有還傻到冒氣,卻偏偏命好,把世界上所有便宜事兒都給占全了!
    尤其,是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更加不想看見光鮮亮麗的趙小銘,只會更加的襯托出自己的時運不濟和貧苦寒酸。
    僅僅只是一個瞬間,齊麟的羞恥心和自尊心就齊齊作祟了起來,血氣一下子就上了頭,被遮擋在帽檐陰影底下的臉頰又紅又燙,連帶着呼吸都變得沉重急促了起來,胸口起伏不定,吐出的每一口氣息都是熱的。因窘迫而羞惱。雙拳不由自主地緊攥了起來。
    虞鳶也順着女兒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目光接觸到趙小銘的瞬間,就想到了一位故人,半是驚訝半是遲疑地詢問自己的女兒:“這位是?”
    齊越:“他就是趙小銘!”
    虞鳶猜到了,果然是二殿下的兒子,和二殿下長得也是真像,一看就是故人之子。
    但是,在她還是魔後的時候,其實很厭惡趙小銘,因為他是月相桐的兒子。月相桐又是自己丈夫求而不得、朝思暮想的人。
    被齊鶴衆星捧月般獨寵的常貴妃就是因為長相酷似月相桐而獨冠後宮,常貴妃的兒子齊鳴更是因此而倍受偏愛。
    所以,虞鳶曾嫉恨了月相桐很多年,連帶着她的兒子趙小銘也一起嫉恨着。她曾一度懷疑趙小銘是自己丈夫和月相桐的私生子……現在想想,很是荒唐,但這萬般種種,不過是因為她太愛齊鶴。
    他是她的丈夫。
    直至齊鶴将她的親哥哥打入困魔地牢,甚至心狠手辣地連她的孩子們都不肯放過,她才徹底看清了自己丈夫的真實面孔。
    他從來就不愛她,他愛的只是她背後的權勢,往日的缱绻深情不過是為了利用她的母族坐穩君位,然而在他座穩了君位之後,卻又開始忌憚她的母族,于是便上演了一場浩浩湯湯的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他恨不得将她趕盡殺絕。
    她虞鳶這一生,全都毀在了一個“情”字上,甚至還連累了自己的哥哥和家族。
    長長地嘆了口氣之後,虞鳶牽了牽唇角,朝着趙小銘露出了一個苦澀中夾雜着感激的微笑:“謝謝你救了小越,阿姨很感激你。”
    趙小銘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哎呀,也沒什麽,舉手之勞而已。”
    虞鳶又滿含慈愛地笑了笑:“時間也不早了,你要是不嫌棄就坐下,阿姨給你煮碗馄饨吃。”
    趙小銘不假思索:“不嫌棄肯定不嫌棄!”他也真是餓了,迅速招呼着馬旺財一起坐到了攤子後方的一張空桌子旁,卻又特意沖着虞鳶說了句,“阿姨你不用請我吃飯我有錢,你也別只給我煮一碗,按照平時的正常份量給我煮十碗,不然我和我的財不夠吃。”
    馬走田果斷附和:“啊對,我倆飯量大!”
    虞鳶明白他倆的好意,卻只是心領了:“你要你不嫌棄願意吃,二十碗馄饨阿姨也請得起。”
    趙小銘趕忙擺了擺手:“不不不,你要非想請我吃,請一碗就夠了,剩下十九碗我給錢!”
    不等虞鳶開口呢,齊麟冰冰冷冷的聲音就先響起了:“就顯着你有錢了。”
    面對如此陰陽怪氣的話語,趙小銘先是一愣,轉而就看向了馬走田,開啓了瘋狂吐槽模式:“我就說吧,他這個人,到哪兒都是死裝死裝的,軟的不吃硬的也不吃,你看她們一家三口,就他是個男的,還就他最小肚雞腸唧唧歪歪,他媽跟他妹比他真實大氣多了,就他這樣的小心眼,遲早得乳腺增生!”
    齊麟:“……”你這個家夥,是真的,該死!
    虞鳶忍俊不禁,和和氣氣地回了趙小銘一句:“你別跟他一般計較,他從小就這樣不識擡舉。”說完,便轉過了身,開始起鍋給趙小銘煮馄饨。
    齊越則跑到了小推車的另外一端,開始幫着媽媽包馄饨。
    齊麟咬牙切齒,狠狠地瞪了趙小銘一眼,然後就不再看他了,悶聲不響地和妹妹一起包起了馄饨。
    齊越一直低着腦袋,看似是在專心致志地包馄饨,卻偷偷地、難以抑制地牽起了唇角,因為她發現了哥哥的小動作:他将每一個馄饨都包得很大,往皮兒裏面塞了好多肉餡。
    其實,哥哥并不讨厭趙小銘,他只是拉不下來那個面子。趙小銘那個人吧,有情有義卻又有點兒欠了吧唧的,所以才讓哥哥對他又冷又熱。
    天邊的晚霞燦爛,夕陽無限好,紅色混合着金色,絢爛盛大又浪漫。
    趙小銘坐在簡陋的桌邊,擡頭遙望西天,情不自禁地感慨了句:“原來在修羅界裏,太陽也是東升西落。”
    馬走田破天荒的沒體現文學素養,而是提醒了趙小銘一句現實:“你從中午就出門了,到現在還沒回去,你爸媽肯定該擔心你了,說不定正在四處找你呢。”
    趙小銘一想,也是,趕忙對虞鳶說了句:“阿姨,你給我們煮兩碗馄饨就行,剩下的十八碗我直接生馄饨帶走,我爸媽還等我回家呢。”
    虞鳶應了一聲“好”,緊接着就奇怪地詢問他一句:“你們一家子怎麽也來修羅界了?”
    趙小銘心酸地嘆了口氣:“哎,您別問了,提起來全是傷心事兒。”
    虞鳶也就不再往下問了,沒過多久,她就将兩碗熱氣騰騰的馄饨端到了趙小銘和馬走田面前:“趁熱吃。”
    “好的,謝謝阿姨!”道謝的時候,趙小銘擡起頭來,好奇又仔細地看了虞鳶一眼。離得近了,他也就能看清帽檐下的面孔了,發現齊麟和齊越其實長得更像媽媽。都和媽媽一樣的漂亮。
    只是黥在臉上的咒文使她的美貌大打了折扣。
    真是一種好歹毒的刑罰,直接在顏面上的羞辱。齊鶴也真是一個超級大渣男,絲毫不顧及多年的夫妻情份。幸好他媽當年跑得快!
    虞鳶也很認真仔細地看了趙小銘一眼,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個充滿感慨的微笑:“你和你父親長得很像。”
    趙小銘略有些詫異:“你也認識我爸?”
    虞鳶點頭,嘆息一聲:“當然,我們倆還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呢,差點兒就被老魔君賜了婚。”
    趙小銘:“……”救命!這話可不敢傳到我媽耳朵裏!
    虞鳶被趙小銘懵逼又驚慌的小表情逗笑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和你爸從小就互相看不上。”
    将軍之妹和未來儲君,看似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實則有緣無份,誰也瞧不上誰,都是心比天高,卻又都是命運多舛。
    趙小銘這才舒了口氣。
    虞鳶沒再多說什麽,轉身回到了兒女身邊,和他們一起包起了馄饨。
    馬走田用密語傳音對趙小銘說了句:“你以後要是真出道了,你家的八卦,夠養活全六界的營銷號。”
    趙小銘:“……”
    我竟無言以對。
    哎!
    想了想,趙小銘也啓用了密語傳音,好奇地向馬走田詢問道:“黥在面部的咒文能去掉麽?”
    馬走田密語傳音回答:“能啊,但不好去。普通紋身還不好洗呢,更何況這種特制的咒文。不過,他們要是能拿到魔君印的話,就能輕輕松松地去掉了。”
    趙小銘:“什麽是魔君印?相當于古代王侯将相的那種玉玺麽?”
    馬走田點頭:“凡繼承魔君之位者,自動擁有魔君印的支配權。魔君印也蘊含着能量,如同魔族聖物,其中所包含的一項權力就是寬恕魔族罪臣。所以只要齊麟能拿到魔君印,自己就能寬恕自己了,黥面說沒就沒。”
    趙小銘無語極了:“那豈不是得先等齊鶴死了,然後再讓齊麟當魔君才能拿到魔君印?”
    馬走田:“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趙小銘嘆了口氣:“齊鶴難殺得很,你這話等于沒說。”
    馬走田:“……”
    一人一財一邊吃着馄饨,一邊用密語傳音說着話,挂在天邊的夕陽不知不覺地就沒入了地平線以下。
    另外兩張餐桌旁的客人們陸續吃完了馄饨,接連離去,也沒有新的食客加入,小攤兒邊僅剩下了趙小銘和馬走田。
    清清冷冷的生意,卻是他們母子三人現在的全部,是謀生的手段。
    趙小銘的內心再度五味雜陳了起來,說不出的傷感和心酸,感覺,她們好可憐。但,齊麟他們會覺得自己可憐麽?好像也沒有,如果的有的話,不會這麽堅毅求生。她們的心中肯定還是存留着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所以,自己不應該認為她們可憐,這是對她們的貶低和不尊重。是對所有堅韌不拔、努力求生的人們的不尊重。
    他應該敬佩她們,敬佩所有行至末路卻依舊傲骨不屈、向陽而生的人們。或許,這也是天道庇佑弱者的原因所在。貧賤不移,威武不屈,風霜不敗,才為天之大道。
    夕陽終于落山,天色漸漸開始變得暗沉灰蒙。
    夯土大路上突然飛馳而來了幾輛改裝版豪華賽車,一輛輛皆是頂配,車型流暢漂亮,極速轉動的車輪蕩起層層塵煙,看得趙小銘一愣一愣的,驚訝不已地對馬走田說了句:“你說修羅界這地方不落後吧,它連個柏油路都沒幾條,但你要說它落後吧,竟然還有連我都沒見過的高級賽車!”
    馬走田非常淡定地回了一句話:“不要小瞧資本的力量,哪裏都有頂級權貴,擁有普通老百姓難以企及的優越生活條件。”
    趙小銘:“……”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緊接着,更令趙小銘意外的就來了,那一連串五顏六色的豪華賽車竟接二連三地停到了馄饨攤前的路邊。
    駕駛室的車門陸續打開,幾位身穿時尚衣着,打扮光鮮亮麗的少年們齊刷刷地下了車,不約而同朝着一位身穿深藍色牛仔外套、黑色牛仔褲的少年圍了過去。
    這位被衆星拱月的少年雙手插兜,盛氣淩人,腳踩着一雙嶄新的白色籃球鞋。
    趙小銘認識那個款式的鞋,因為他也有一雙,剛買的,某個奢侈品大牌的限量版,立即用密語傳音對馬走田說了句:“他們這幫人肯定也是剛從外界來到的修羅界,最起碼為首的那個男的肯定是,你看他腳上穿得那雙鞋,是仙界的一個頂奢牌子,剛剛發售的限量版,只有年消費超千萬人民幣的頂級vip客戶才有資格參與購買,而且那家品牌從不做營銷,不找代言人,純私人定制高奢,我的那雙鞋還是我姥爺給我買的呢……不過,我怎麽感覺這幫人有點兒來者不善呢?”
    馬走田盯着為首的那個男孩看了一會兒,略帶驚訝地回了趙小銘一句:“那個男的,跟你長得還有點兒像呢。”
    趙小銘詫異定睛一看,嘿,還真是!
    這幫人,也真是來者不善。
    為首的少年始終保持着雙手插兜的輕慢姿态,眼神陰郁又傲慢,下車後,直接走到了馄饨攤兒前,孤高倨傲,不可一世,仿如自己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所有人都要為他獨尊。
    趙小銘斷定齊麟認識這個男的,因為齊麟在第一時間就站了出來,将自己的母親和妹妹擋在了身後,滿目警惕和威懾。
    少年卻對齊麟的行為嗤之以鼻,像是高傲的上位者在看低賤下位者,眼神中流露着無盡的輕蔑與鄙夷,奚落的語氣中還夾雜着一些無奈:“你們三個賤民,怎麽還在這兒啊?本王昨天不都已經讓人來通知過你們了麽,從今天開始,不許在魔界的任意一處地勢內逗留,容易髒了本王的眼。”
    趙小銘一愣,和馬走田對視一眼:本王?也是齊鶴的兒子?
    齊越雖然被齊麟擋在了身後,卻一點也不柔弱,不甘示弱地盯着主動來挑釁的少年,哂笑回之:“齊鳴,你知道什麽是小人得志麽?宮女就是宮女,哪怕不擇手段地爬上了高位,也沒能讓她兒子改掉那副上不了臺面的鄙賤之氣。”
    趙小銘:“……”
    馬走田:“……”
    真是,信息量好大的一句話。
    以及,你們封建世家的內鬥,真的有點兒看頭,跟看宮鬥劇似的,還是零距離現場版的。
    齊鳴的目光猛然一沉,面色瞬間鐵青無比。他此生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他母親出身低賤,相當于變相羞辱他低賤!
    但很快,齊鳴就釋懷了,因為——
    “被環狗輪流伺候的滋味好麽?高貴的大公主。”齊鳴的語氣中流露着難掩的卑劣惡意,目光如同毒蛇一般冰冷陰毒。
    趙小銘和馬走田同時一愣,同時明白了一切:那幾頭環狗是齊鳴故意放進山裏毒害齊越的。
    太歹毒了!
    齊越自然也想通了一切,震怒到面紅耳赤:“原來那幾頭環狗是你故意放的!”
    齊麟和虞鳶同時一僵,同時驚慌失措地看向了齊越。虞鳶焦急又擔憂地連聲追問:“什麽環狗?你剛剛不是說遇到的是野狼嗎?”
    齊越去沒看向母親,咬牙切齒地怒視齊鳴,呼吸沉重急切,胸脯起伏不定。
    齊鳴冷笑一聲,得意又陰森瞧向了齊麟和虞鳶:“我猜想,大公主應該是被那幾頭環狗伺候的太爽了才不好意思跟你們說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話音還沒落呢,他就相當猥瑣地放肆大笑了起來,圍在他身後的那群少年們自然也是同類貨色,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以當衆羞辱女人、用肮髒的黃色手段诋毀女人為樂,更是以踐踏曾經高高在上的大公主的自尊與人格而感到痛快和爽快。
    一群男人不懷好意、不約而同地大笑了起來,以猖獗又淫/蕩的笑容羞辱齊越,看向齊越的眼神中也逐漸流露出了居心叵測的侮辱和凝視。
    就好像,齊越根本沒穿衣服,在大庭廣衆之下赤身裸/體,被他們圍觀糟蹋。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去形容那幾個少年的目光,趙小銘覺得“視奸”這個詞再合适不過。
    禽獸們充斥着欲望的眼神就是會對受害人造成實際傷害,是一種精神上的踐踏和羞辱。
    齊麟憤然低吼一聲,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地朝着齊鳴沖了過去,卻被虞鳶拼命地拉扯住了,因為她們母子三人現在沒有靈力,根本鬥不過齊鳴他們,只能忍氣吞聲。
    同時被數位男人以眼神和笑聲羞辱,齊越羞憤難當,眼眶瞬間就紅了,眼淚已經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卻始終沒有流露出畏懼和不安的情緒,始終高揚着下巴,咬緊了後槽牙,絕不允許自己的眼淚眼淚掉下來,驕傲又堅毅地與齊鳴對視着:“丫鬟生的孩子果然不入流,整日只知道以取笑女人羞辱女人為樂,真是上不了臺面的低等貨色!”
    即便流露街頭,她依舊滿身傲骨,絕不會向鼠雀之輩屈服。
    齊鳴最厭惡的,就是齊越身上的這股鐵骨铮铮的傲氣,因為他從不曾在自己的母親身上看到過。他心知肚明,那是世家和身份給的底氣,所以自己的母親才沒有。
    可齊越明明都已經被貶為庶人了,頂着一張醜陋的黥刑面頰,憑什麽還敢這麽肆意猖狂地跟他說話?誰給她的底氣和膽量?
    他明明已經成為了魔宮太子,身份比齊越高貴得多,她為什麽就是不怕他?
    賤女人!
    不知死活的東西,既然你不懂得什麽叫做尊卑有別,那本王就幫你懂!
    齊鳴惱羞成怒氣急敗壞,擡掌就要去扇齊越的臉。
    然而他的手才剛剛高舉起來,一只小小的不鏽鋼勺子就穩準狠地打中了他的手腕,造成了一股鑽心的疼。
    齊鳴當即就擰起了五官,痛苦地哀嚎了一聲。
    站在他身後的那幾位少年同時擡頭,驚訝不已地看向了小勺的來源,目光中還流露出了些許幸災樂禍,仿佛是在說:你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敢得罪這位殿下?
    整個魔宮之中,還有誰不知道齊鳴的性情歹毒和心狠手辣?
    得罪了他,無異于自尋死路。
    真是有好戲看了。
    趙小銘卻一臉無辜,坐在桌邊,朝着齊鳴露出了一個不關我事的傻笑:“那個那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沒拿穩,勺子突然飛出去了。”
    “……”
    鬼才相信你的鬼話!
    齊鳴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手腕,咬牙切齒,目光猙獰地怒視着趙小銘。
    孰料就在這時,齊麟忽然厲聲厲色地沖着趙小銘怒吼了一聲:“滾!這是我們自己家的事兒,哪輪得着你一個吃飯的外人看熱鬧!”
    虞鳶也面無表情地看向了趙小銘:“這碗馄饨我就不收你錢了,非親非故的我們不需要你多管閑事,年紀輕輕的也別總想着幫人出頭,你沒那麽大能耐,還是快回家找你爸媽吧。”
    趙小銘心裏明白,齊麟和他媽之所以這麽說,無非是為了和他劃清界限,好讓他趕快離開,以免被卷入是非之中。
    馬走田也在這時咬住了趙小銘的褲腿,用力地将他往大馬路的方向扯,示意他趕快走,別多管閑事。馬走田還聞到了一股很不妙的氣息,所以更加急切地想要讓趙小銘遠離這塊是非之地。
    但趙小銘的屁股就像紮根在了那張塑料凳子上一樣,無論如何也沒有移動分毫。
    他并不是在故意逞英雄,他只是覺得自己不能走,最起碼現在不能。
    齊麟他們母子三人被抑制了靈核,沒有絲毫戰鬥力,自己若是一走了之,她們三個就只只有被齊鳴任意羞辱的份。
    人人可以畏懼生死、漠視是非,但神族後裔不能!
    神族後裔遵循天道,必須替天行道!
    在齊鳴的眼中,趙小銘不過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又愛管閑事的賤民,和蚍蜉無異,冷笑着威脅道:“你要是不想死,就趕快滾;你要真想死,本王就成全你!”
    趙小銘始終安如泰山般一動不動地坐着,面無表情地與齊鳴對視着。
    馬走田無奈又惱怒,越發加大了拉扯趙小銘的力度,幹脆直接用尾巴纏住了他的胳膊,強行将他從凳子上扯了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頭赤眼黑身的野獸突然從一輛紅色的賽車上跳了下來,直接竄到了齊鳴身邊。它擁有類似大貓的身形,卻頂着一張酷似人面的獸臉,目光歹毒地看向了趙小銘與馬走田,陰森森地向齊鳴禀報:“我在無憂城裏面見過這個男孩兒,他就是二殿下的兒子,趙小銘!”
    此言一出,全員震驚。
    齊鳴先是一僵,繼而喜出望外,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齊鳴直接将自己的武器從儲物戒中調了出來,興奮大喝一聲:“先把這三個賤民給我收拾了,至于叛黨後裔趙小銘,本王要親自誅殺!”
    馬走田擔心就是自己弟弟會突然跳出來攪局,當即勃然大怒,震天嘶吼一聲,身形在驟然間龐大了數倍,殺氣騰騰地擋在了趙小銘面前,怒不可遏地注視着自己的弟弟,喉間不斷的發出威懾性低吼。
    獰獸自然不甘示弱,身型驟然變大數倍,厲聲低吼着抵擋在了齊鳴面前,殺氣騰騰地與馬走田對峙着,眼神陰森又狠戾。
    氣氛在瞬間劍拔弩張,趙小銘也果斷将聽風和斧絲調了出來。
    然而齊鳴身後那群敗類的速度卻比他還快,電光火石之間,虞鳶和齊越就被四個少年暴力地撲摁在了地上。母女兩人的尖叫聲驟然而起,驚懼萬分。那群禽獸少年們卻越來越興奮,越發粗暴地撕扯起了她們的衣服。
    齊麟勃然大怒、驚急交加,嘶吼着想要去救母親和妹妹,卻也被幾個男人一起摁倒在了地上。無論齊麟如何歇斯底裏地掙紮都沒能撼動他們分毫。其中一人還特意扯住了齊麟的頭發,迫使他擡起頭去親眼目睹妹妹和母親被扒衣羞辱的過程。
    與此同時,另有兩個少年打開了兩輛賽車的後備箱,從裏面牽出了兩頭被馴服的環狗,臉上再度洋溢起了猥瑣又淫/蕩的笑意。
    其中一位少年還笑嘻嘻地拍了拍環狗的腦袋,然後,指向了被仰面摁倒在地上的齊越:“等會兒記得要好好地服侍咱們冰清玉潔的大公主,要是沒讓公主滿意,就閹了你這頭沒用的東西。”話音才剛落,周圍的那一群少年們就再度發出了一陣淫/蕩低俗的爆笑。
    齊鳴更是洋洋得意。只要一想到曾經高高在上的魔後和大公主即将被環狗這種野獸當街羞辱的畫面,他的內心就痛快十足。
    先在肉/體和精神上雙重折磨她們,再讓環狗把她們撕咬殆盡。
    讓齊麟目睹母親和妹妹慘狀,讓他不能反抗,讓他生不如死。最後,再讓環狗去好好地“伺候伺候”大皇子。反正,環狗又不挑男女,照樣能在大街上開齊麟的□□花。
    再沒什麽手段能比這種手段更殘忍、更能令他滿意了。從身體到精神,從內到外,徹底摧毀他們母子三人。看他們以後還能不能再高貴起來。
    哈哈哈哈。
    齊鳴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來,內心暢快極了。
    趙小銘卻觸目驚心,從來沒想到,人竟然可以壞到這種地步……不對,齊鳴和他的那群擁趸們已經不配被稱之為人了。即便化為了人形,卻根本沒有人性!
    兩位少年同時松了手,兩頭環狗興奮地朝着衣不蔽體的虞鳶和齊越撲了過去。齊麟被摁在地上,雙目赤紅,絕望又聲嘶力竭地吼叫着,額角和頸間的青筋齊齊凸起。
    趙小銘果斷飛出了斧絲,本是想要去絞殺環狗,卻突然被一柄似閃電般迅捷的銀色長劍攔截了下來。
    齊鳴輕輕松松地挽了個劍花,就将趙小銘飛出的斧絲纏到了他的劍身上,又電光火石間調轉了劍峰,直擊趙小銘而去。
    趙小銘萬萬沒想到齊鳴的身法竟會如此迅捷,當即持刀去擋,奈何齊鳴的修為高出他許多,兩兵交擊的那一刻,铿锵作響,巨力襲來,震得趙小銘虎口發麻,腕骨欲裂,甚至還不堪重負地往後趔趄了好幾步。
    他根本不是齊鳴的對手。
    齊鳴比他厲害的多。
    環狗已經撲倒了齊越和虞鳶的身上,在周圍那一圈猥瑣少年的挑逗下越發的興奮了起來。
    虞越和齊越不斷掙紮,不斷尖叫,卻無濟于事,仿若待宰的羔羊。
    齊麟被死死地摁在了地上,淚流滿面,聲嘶力竭地嘶吼着咒罵着,最後甚至開始哀求起了齊鳴,求他放過自己的母親和妹妹。
    然而齊鳴卻無動于衷,反而非常享受這種被齊麟苦苦哀求的感覺……啧啧啧,你出生高貴又怎麽樣?高高在上又怎麽樣?是魔宮中王公大臣們最支持最好看的皇子又怎樣?還不是被我踐踏在了腳下?還不是要像條狗一樣可憐巴巴地求着我?
    趙小銘看在眼裏,怒在心裏。怒極之下,渾身上下止不住的發抖發顫。與此同時,他的內心還充斥着一股強烈的挫敗與無力感……自己真的什麽都做不了了?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兄弟的自尊被踐踏,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妹妹和母親被野獸羞辱麽?
    可是他,打不過齊鳴。
    他甚至打不過這群人中的任何一個人。
    他太無能太沒用了,縱使滿腹慷慨激昂,滿腹路見不平,也無法改變分毫。
    但他絕不能坐以待斃。
    哪怕被欺辱的不是自己的朋友兄弟,他也不能袖手旁觀,不然他妄為神族!
    趙小銘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瞬間便将那枚墨色盤龍玉佩從儲物戒中調了出來,對天高舉,雙目赤紅,聲嘶力竭地吼道:“真神後裔趙小銘,狀告魔君之子齊鳴仗勢欺人欺男霸女,祈求天道主持公道,允我與齊鳴上臺一戰,匡扶天下正義!”
    此言一出,齊鳴等人先是一怔,繼而就齊刷刷地發出了一陣充滿了嘲諷之味的哄堂大笑——都什麽年頭兒了?怎麽還有人信這個呢?
    齊鳴更是其中笑得最厲害的那位,不僅笑彎了肚子,還笑紅了臉,笑出了眼淚:“趙小銘啊趙小銘,你怎麽能這麽幼稚呢?這天下哪裏還有正義可言?不過是處處弱肉強食,你竟然還去找天道告狀?天道算是個什麽東西?你還不如回家找你那個不要臉的騷貨媽告狀呢!”
    其實,趙小銘也不知道自己這番舉動是否會成功,因為他們現在不在天道臺的掌控範圍內。這裏是弱肉強食的地帶,任何訴求都是不可能被應允的。
    但他還是這麽做了,賭一把,賭天道對真神後裔的偏愛與庇佑——其他人或許不能在安全區外申請天道的裁決,真神後裔或許可以呢?
    然而事實好像讓趙小銘失望了,度秒如年的等待着,天空卻始終沒有絲毫變化。
    一切照舊如常。
    趙小銘的神情中逐漸流露出了失落與不甘,齊鳴卻越發得意猖獗了起來,擡手一揮,頤指氣使地下了命令:“別等了,快讓那兩頭環狗開始伺候大公主和魔後吧,咱們二殿下的兒子也還在等着看好戲呢哈哈哈哈哈!”
    趙小銘咬牙切齒,雙拳緊攥,渾身顫抖着怒視齊鳴。
    齊鳴唇畔邊浮現着的那一抹笑意卻越發的肆意張狂了起來——真神後裔又如何?不還是無法撼動我分毫?天道不過是戲耍世人的說辭,傻子才會信!
    齊鳴看向趙小銘的眼神也越發的猖狂陰毒:“若這世間真的有天道,第一個該死的就應該是你那個叛黨爸和你那個賤人媽,你趙小銘也沒那麽高貴,什麽狗屁真神後裔,不過是一個混了妖族血統的肮髒臭雜種!”
    孰料他的話音才剛落,天空忽然響起了“轟隆”一聲巨響,緊接着,一道銀白刺目的天雷驟然落下,以一種開天辟地之勢降落在了齊鳴身側,威力十足,毫不留情地将齊鳴震出去了數十米遠,還劈焦了他的衣衫和毛發。
    那兩頭環狗更是被驚天的巨雷驚吓到了瑟瑟發抖的地步,如同兩只落魄小猴似的,驚懼尖叫着跑出了人群,頭也不回地逃遠了。
    齊鳴帶來的那群少年們更是被突如其來的天雷吓到了目瞪口呆,一個個看向趙小銘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畏懼之色。
    趙小銘則是大喜過望——
    在天雷落下的那塊地面上,出現了兩個焦黑的大字:【時間】
    說明天道聽到了他的祈求!
    趙小銘剛要開口回答三天之後,馬走田卻搶先他一步開了口:“一個月!請求靈獸上臺陪戰!”
    天道臺申請對戰的最長期限只有三十天。
    趙小銘這才忽然清醒了過來,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勢力和齊鳴之間還有差距,需要時間去提升實力,不然上臺也是個輸。
    但是,他并不想連累馬走田。
    馬走田看出了趙小銘的遲疑,無奈又篤定地勸說道:“不要以為我只是為了幫你,我也是為了我自己。我和我弟弟之間,遲早要有個了解。”
    趙小銘糾結猶豫了一會兒,滿含感激地沖着馬走田點了點頭,然後,再度将手中的玉佩舉了起來,對着天空高聲喊道:“三十天之後,請求靈獸陪戰!”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天雷再度落下,在圍觀衆人越發震驚的目光中,大地之上多出了一個焦黑的字跡——
    【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