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枝雀在角落里蹲了好久,小眼睛悄咪咪瞄郁和光的动静，等得jio都麻了忍不住站起来晃一晃。
“当啷！”锤子从口袋掉下去。
维克多：“你怎么还藏把锤子？”
谢枝雀飞速揣好，眨眨眼无辜：“要是郁哥决定现在就动手呢？这型号的锤子最适合敲碎关节碎尸了。”
“…………”维克多飞速甩头,多一眼都不看。
幸好小鸟是他队友不是敌人！！
“怎么？”
等郁和光走回来，就看到维克多拼命扭头到一个怪异的角度,他抽了抽嘴角一巴掌糊上去：“落枕了？”
维克多被一巴掌抽得立正，忙不送迭拎起铲子冲出去挖坑埋尸……不是,挖矿。
站在郁和光身后的白一芜阴恻恻看他一眼，维克多一激灵吓得窜更远。
“星期日,那些人好可怕。”
维克多内心在流泪：“一个都打不过。”
【别害怕，有我呢。】
维克多感动,眼泪汪汪：“星期……”
【你要是死了，我会帮你挖一个完美的坑,保证没人能找到你。】
“……日！”
矿洞里叮叮当当,回荡的哐哐巨响掩盖了所有声音。
矿工们低头弯腰忙着干完自己的部分，没人关注其他人。
但郁和光却在原地站定，皱眉看着远处昏暗煤油灯下的109。他放开白一芜转身时，余光瞥见似乎有人在看这边……
“郁队,你得来看看这个。”
维克多压低的声音忽然严肃。
他转头，看见维克多歪着身子手臂探进洞里。
摸索半晌……竟然摸出一条金属块。
“矿石？”
话刚一出口，郁和光立刻自行否认了猜测：“不，不像。这是……”
“……变压器。”
煤油灯晦暗的光跳跃在维克多眼睛里，他脸色阴沉如墨：“末日前曾经的大工业时代，电力输送的一环。”
擦去泥土，即便已经严重变形损毁，但维克多还是一眼就认出它的来历。“能有它存在，说明这里曾经有过完整的工业链条。”
末日前毫不起眼的零件,末日后遥不可及的幻想。
“最起码从2080年之后，旧地球就没有了制造它的能力。”维克多说，“还有更多。”
谢枝雀眼神凝重靠近，熟稔
开始刨洞找宝藏。从维克多挖开的洞口下，很快掏出了其他零碎杂物。损坏的充电器，一截电缆，电路板残片，划坏的光盘，磁带……
“简直像个垃圾场。”谢枝雀龇牙咧嘴。
维克多沉重：“是文明的余烬。”
比起电子垃圾场，更像是把人类曾经存在的所有痕迹搜集起来，打碎成浆糊再扔进坟墓。
“但这里不是矿脉吗？”郁和光拿着“破烂”，敏锐察觉到不对劲，“什么矿，要在垃圾场里找？”
“不是垃圾场，是余烬。”维克多头痛强调。
“……鸟绝对是你亲生的战斗系。”
郁和光自动屏蔽科学生的纠错，若有所感仰头看矿洞顶。拿着答案再看问题，他忽然发现本来他以为是岩石尖角的地方，其实是老旧电视机一角，凹凸不平的洞壁是纸团凝固风干。
脱离了纸张的柔软，回溯了木头和秸秆的坚硬。
但依稀可见文字。并非空白，更像……废纸？
“小A，能复原出结果吗？”他问。
【可以尝试，10%可交叉对比。】
个人AI扫描给出结果：【是一份华盛顿医院于2069年提交的新型治疗方案。】
“华盛顿？离科尔科南郡起码上千公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郁和光皱眉，转身示意谢枝雀：“找找看，还能找到其他的吗？”
“好嘞！”
109从繁忙中直起身，矿洞边缘的几人干得热火朝天，铲子都抡出了残影，看起来比其他人还卖力干活。
“老大，看什么呢？”矿工凑过来张望。
被109推着脑袋挤开：“干你的活儿，不许偷懒。”
他转过头再看，那几人接着凹槽藏身，围起来不知道在看什么。
“还挺会藏。”他嘟囔了一声，隐晦看了某处一眼，不经意挪了挪身体。
“嗯？”
监控器另一边，管理组的人忽然倾身向前：“怎么有个镜头看不见了？新来的，你去……”
“瞎叫唤什么？干活挡住了呗。”旁边人脚放在桌子上看小说，不屑撇撇嘴，“那些仿生人笨手笨脚，本来就是短期耗材，你还指望他们干什么？”
管理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在端来的小饼干下重新坐了回去：“说起来，仿生人被设计成几季度就会销毁，他们自己会意识到这事吗？”
“通不过检测的，在培养罐里沉睡中就会拉
去循环车间。”
管理员点头：“那还挺人性化……”
“嗤！”旁人大声嘲笑，打断了他的夸赞，“长生科技要真有人性，就不会用设计有缺陷的仿生人了，只是因为这样成本更低，更利于保存消息而已。”
他不耐烦冲年轻的管理员挥挥手：“人醒着你就抓人去销毁，一个两个还行，一批全拉去碎了，你是想逼人反抗吗？”
新来的管理员愣了愣，看着一块块屏幕组成的巨大屏幕上，正在为了早点保养而拼命干活的仿生人们，不由得沉默了。
“……等等，那是什么？长！”
“这是什么？”
谢枝雀看着掏出来的杂物，疑惑歪头：“好像是，碎纸机的垃圾？”
从凿开的矿洞里掏出的杂物被一一摆开，有电子垃圾，医疗废物，钢铁残件，也有被揉碎了的废纸。其中一些能勉强分辨出曾属于文件一角，但更多已经被严重损毁，不可辨认。
比起矿脉，他们更像坐在垃圾山上。
谢枝雀还在挠头，郁和光与维克多却脸色阴沉到极点，心脏沉沉坠向谷底。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了然对方想法。
“医学院提交的末日猜测，就是混沌进化，新的文明取代旧的文明。”
维克多闭了闭眼，抓紧杂物的手掌用力到凹痕深重：“长生科技已经是混沌科技，它耗费甚多占领了科尔科南郡，地底矿脉……却不是任何稀有金属。”
这并不能让人得到安慰，反而让维克多心脏发疼。
“你说的对。”
郁和光在杂物面前蹲下来，眼神复杂：“这是文明的余烬。”
他们不仅找到了来自华盛顿的，还有高卢，德系，北方首都……好像全世界所有医疗、工业、冶金、航天等等所有绝密科学文件，都汇聚于此，变成废都地底的垃圾，变成矿脉的一部分。
他抓起一把沙石缓慢从手掌里碾过：“……他们在挖的，究竟是什么？”
“老大！挖到了，我挖到了！”矿工突然出声，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真的吗？”“快让我看看！”
旁边人立刻扔下铲子围上去。
郁和光也挤进人群。
被兴奋的矿工捧在手里的是一块金属残片，泥土掩盖着看不出是什么，却让矿工激动得几乎拿不稳。
旁边人伸手摸一下，也都惊呼出声：“真的是！”“天！”
先前的疑问
立刻变成笃定的羡慕。
欢呼声里，郁和光一头雾水：“他们确定了什么？”
“维克多你看清了吗？”
他也趁乱伸手摸了一下。金属沁凉，泥土湿润，像摸了一把下雨天的水管。
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独特的感受。
“什么都没有，他们只是摸了一下就……啊！”
维克多也伸手摸了下，却瞬间触电般缩回手瞪大了眼睛，连郁和光眼神询问他都没发现，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真的是……确实是！”
“对吧！”“那家伙运气太好了！”
旁边人听见，也热烈认同，没人深究维克多。
只有郁和光看着出神喃喃的维克多，陷入了更浓厚的疑惑里。谢枝雀和白一芜也接连尝试，都迅速抽回手惊愕，谢枝雀甚至眼尾流泪却不自知。
“好疼……它在哭，它不想被找到。”他喃喃。
白一芜也阴晴不定看着自己的手。
“很疼，不是物理上的，更像精神攻击。”他斟酌词语，向一脸茫然的郁和光解释，“就好像我要绑架林沉麓时，舟西的感受。”
郁和光：“……现在听懂了。”
“但我摸它时，没有这种感觉。”他不信邪的又摸了一把，用力得让那矿工以为他要抢，立刻警觉的抱在怀里。
他笃定点头：“确实没有。”
白一芜：“嗯，你宗教0.”
郁和光：“…………”
“谁把我的成绩单透露给你的，我去清理门户。”
“呵。”白一芜翻了个白眼，“恼羞成怒了吧？”
“考完试之后拿我撒气有什么用，考前干什么了？”
他悠闲走开，郁和光耿耿于怀。
#暗杀名单第一位：白一芜！#
死因：知道了溯大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好像是卫星碎片。”
维克多摸回来，他压低声音：“末日之后所有国家失去秩序，发射在外的卫星缺少维护，在几百年间不少卫星都接连砸落……碎片可能是在大气层没有完全燃烧的剩余物。”
他眼角还带着疼出的眼泪，脸色却逐渐严肃：“可是科尔科南郡的核.攻击要早于末日，末日之前没有过卫星坠毁的记载。碎片从哪来的？”
“你怀疑？”郁和光抽空瞥了眼闹哄哄的矿工们。
维克多凑近：“你还记得，金字塔外的科学观测站吗？”
郁和光的脸色骤然肃杀。
怎么可能忘记？
科学陷落，人类迄今为止发现的所有公式定理都在那里失效，物理的高楼大厦轰然倒塌。
他压低声音：“你是说……”
维克多点头。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猜测在两人心里成型。
——或许，长生科技要挖的“矿”不是任何金属矿石，而是“文明”呢？
科学陷落，海水倒灌，在沉寂的人类文明之海里，打捞曾经闪烁的光辉。
郁和光趁乱找到109，假装急切羡慕的询问要找的矿石特征。“以前找到的大都长什么样？”
109背手而立，站在热闹的人群边缘笑眯眯看他们。
“矿石从来没有确定的姿态。可能是一张残片，一个魔方，一个发射按钮，一块结晶体。”
“但在我看来。”
他转过头，定定看着郁和光：“它们都与人类曾经的科技有关。”
郁和光被他看得背后骤然收紧，他突然冷下脸握住锤子：“你发现了。”语气笃定。
109欣然颔首。
“我以为我的易容术很好。”郁和光问，“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是好与不好，而是。”109指了指自己眼角，“你们的眼睛，还是亮的。”
“你那位同伴的眼睛，比刚出生仿生人的眼睛还要纯净。”
他失笑摇头：“那是在这里出生劳作的仿生人，永远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郁和光顺着109的视线晦涩看去，谢枝雀还在围着找到矿石的工人开心转圈，由衷为他能回去休息而感到高兴。
但即便是最高兴的矿工，眼睛也是雾蒙蒙的黯淡。
“希望。”
109说：“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或许是长生科技那样的好地方吧。但地上的人们，拥有我们没有的希望。”
郁和光看向109的眼神晦涩难辨。
是了，这些仿生人在地底出生，在地底死亡，归宿是成为其他仿生人的午饭，他们不知道地上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告发我？”郁和光缓缓开口问，“只要你向管理组告发，应该能争取到早点回去吧？你也是第二季度，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有区别吗？”109摇头笑笑，比郁和光预想的还要坦然。
“告发，领取奖励，回去，然后呢？下一次还会醒来吗？”
仿生人，是长生科技结合了基因螺旋和金属特性，制造出来的血肉机械体。它们天生拥有人类血肉带来的灵活性，和金属结构的坚韧耐用，在没有人工智能的年代，完美成为了程序运算的代替品。
比人类更结实，比机械更灵活。
但长生科技对它的研发只推进到了88%，就宣布可以投入生产，因此让它有了难以解决的缺陷：使用周期短，维护成本高。
“使用到一定周期，仿生人的维护成本就要比制造一个新的还要高。”
维克多看过长生城的实验记录，他眼神复杂问：“你是认为，他们会用过几轮就销毁你们？”
“不是我认为，而是我见过。”
109从容点头。
所有仿生人都会在维护周期内沉睡在培养罐中，但新来的研究员操作不当，109注射的剂量太少，他中途醒了过来。
然后他看见的，是仿生人的地狱。
培养罐外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液浸透了每一寸地板擦都擦不干净。对他关照有加的前辈死不瞑目，眼睛很快被挖走做了其他仿生人的修理材料。
研究员们边从仿生人身上摘取能利用的金属和器官，边抱怨为什么他们要被从长生城那种好地方派来这里，修这些先天不足的废物仿生人。
109假装沉睡，无人看他时才睁开眼。
仿生人销毁，他冷眼看了全程。
等他“被唤醒”，他若无其事问管理组：前辈呢？
管理组不在乎：调到别的地方了吧。
“什么休息奖励，都只是套在脖子上让我们心甘情愿往前走的绳子。”
109漫不经心转头：“我为什么要为那种东西拼命？反倒是你。”
他看着郁和光，似笑非笑：“你想要什么？外来者。”
郁和光与仿生人对视，他喉结滚动，一时间沉默。
维克多看他不说话，立刻急得撞开他冲到前面：“只要你告诉我们这里的真相，我可以帮你解救仿生人……”
“我无法帮你解救仿生人。”
郁和光冷静打断，维克多错愕转头。
“郁，你……？”
“从来没有哪一个种族，是靠外界帮助真正脱困的。新生的鹿崽如果不能自己站起来就会被放弃，新生的文明也不能靠成为附属品苟延残喘。”
郁和光平静直视109，道：“我们都随身携带自己的牢笼，人类也困在文明的泥泞里在挣扎。
”
“抱歉，但你是值得尊敬的斗士，我不想对你说谎。”
他眼神真诚，看见那双眼睛的人不会怀疑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率先向109伸出手：“如果你同意，人类愿意与仿生人守望相助，我们有长生科技这个共同的敌人。”
“你不是人类的附属品，奴隶。你是仿生人族群中的觉醒者，我们会各自为守护各自的文明而战。付出全部，乃至生命。”郁和光一字一句。
他的手就停在半空，无声等待着109的交握。
维克多惊愕看着郁和光，慢慢羞愧低下头不敢看109。
109却定定看了郁和光半晌，笑着伸出手，用力握住他等待的手掌晃了晃。“那就让我们出于对彼此的敬意，也做力所能及之事吧。”
“我在地底帮助你，如果你能活着回到地上。”
109顿了下，严肃道：“请帮我，制止仿生人的生产。”
本以为109要说帮仿生人壮大的维克多：“啊？”
他都准备点头答应了，怎么对方提的不是生存反而是请求死亡？
“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
109看了维克多一眼目光又落回郁和光身上：“仿生人在很久之后，或许回成为一个独立的种族，就像猿猴或者火星人。但不是现在。”
“不是还没有完成，就被背叛人类的人，以奴隶的目的被粗糙生产出来的半成品。”
“我们和锤子，镰刀这些工具没什么区别，只是某人手里还算趁手的工具。”
109拂过胸膛：“他们不关心，但其实所有仿生人每时每刻都在疼，血肉和金属关节的摩擦，不完全的大脑和神经……”
人类每一刻的动作都因为关节摩擦而疼痛，但大脑会指使分泌止痛激素让人无法感受到。
长生科技无法攻克这一问题。好在仿生人没有工会，不会罢.工告状。
“现在还不是我们诞生的时机。”
109冲郁和光在笑：“一个新的种族，宁可不曾出生，也不应该作为工具苟延残喘。所以。”
郁和光郑重点头：“我答应你。”
109如释重负。
他遵守诺言，在其他矿工都在庆祝而干得热火朝天时，他则将自己短短几季生命里看见的真相，全部告诉了郁和光。
包括长生科技定期派小队来拿走矿石，下达的任务表，废都地底的地图，以前挖取的矿石模样和特性……随着109的叙
述，他眉间竖纹也缓缓舒展，心头大石落地。
“不论挖取这些矿石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恐怕你们人类当中，都已经出现了背叛者。”
109严肃：“我很确定，我们在做的事，对人类有莫大的伤害。”
他能感受得到，这座城市和地下的矿脉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他们站在它的脊骨上挖走它的骨骼，每一次取走矿石，地面都会颤抖甚至矿场塌方，就像这庞然巨兽在哀哀鸣叫。
好像他们挖走的不是矿石，而是，它的脊梁。
“每一次挖走矿石交给长生的人后，地底都要在风暴里动荡，这也是仿生人有休息时间的原因。”
109沉吟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残缺的直觉告诉我，那不是好事。”
郁和光皱眉严肃，问：“你有以前的矿石样本可以让我看吗？”
109果然点头：“上次的矿石，我留了一点碎片，稍等。”
他转身去矿洞里翻找藏起来的样本。
维克多眼神复杂：“他比长生科技更像人。”
“地底矿脉……你能想到什么吗？”郁和光若有所思问。
维克多遗憾摇头：“除非真有一种生物长这样，否则它恐怕已经超出科学暂时能解释的范围。”
说话间，109也快步走回来：“就是这个。”
他展开掌心。
郁和光却在看清碎片的瞬间眉眼凛冽。
“这是……我见过。”他严肃伸出手，“白一芜，记得我家公寓楼隔壁的关键物吗？”
白一芜仔细端详，凝重点头：“长生科技要求勘探团偷渡的就是这东西的主体，和用来暗杀你的关键物一致。”
109张开手递向郁和光：“那寻找人类叛徒的事，就要你们人类自己……”“噗嗤！”
话没说完，109胸口突然被手臂从身后贯穿。
血珠飞溅，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拉长成放慢的幻灯片。
郁和光缓缓睁大眼。
他看见血液从109嘴角流淌，仿生人死不瞑目倒下去，洞开的血肉后露出另一人垂首漠然的身影。
那人仰起头，凉薄眸光透过纷飞的血肉，居高临下的睥睨。
“好久不见。”
“偷溜进长生城的可爱小老鼠。”
那人漫不经心，低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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