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小说家多开几个马甲合理吧 > 第 112 章 《百鬼词》
    「DerVorleser(朗读者)」

    【——请给我念念上面的故事吧?

    ——我觉得我能听懂了,你念念。

    ——把我写给你的那些信从普鲁士带回来。

    ——如果有一天我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我希望能通过你找回这些故事。

    我还记得。

    故事只讲了一半,清晰的音符给出了半个符号,剩下的内容我反复咀嚼。

    他烧掉了书,躺进棺椁,那么就由我朗读给他听。

    我还记得。

    如果有一天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希望能成为他在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朗读者。

    我如此希望。

    我如此希望。

    我如此希望。

    —————————Alaudi】

    ***

    废弃仓库曾作为东京某地下势力的据点,后因东京区的范围整治,被搁置到现在。

    生锈货架和泡烂的纸箱堆积的一间里,女人精疲力竭倒在地上。

    她的模样确实凄惨,漂亮鲜艳的红发打成结,被血液和汗渍粘附在脸周,嘴里塞了两个网球,浑身上下只穿着内衣,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除了在地面拖拽出的擦伤外,大腿和胳膊也横着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外卷,血仍在不断外流。

    凶手盘腿坐在一边,眼神以不正常的角度四处乱晃。

    “……哪里去了……在哪里去了……”

    凶手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呢喃声说着。

    “为什么突然消失了……我看到了,那个红色……”

    “像火焰一样燃烧着……好干净,又很安静……安静……没错,和你们这些东西不一样!你们这种东西……”

    “既然是怪物就给我识相一点啊!我想听到哀嚎的时候就惨叫出声,我想安静的时候就闭上嘴!为什么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他突然发了狂,对着女人怒喊:“闭嘴!你给我闭嘴——!”

    女人发不出任何声音,光是微弱呻|吟都很费力了。

    “为什么消失了呢……他就从我身边经过,他冲我微笑……他一定能理解我的,你们这些怪物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崩溃。好啊,那就一起崩溃好了……这都是你们逼的……”

    也不知道女人是否听到了他说的话,已经陷入躁狂状态的男人从身侧拿起血绣斑斑的斩骨刀

    ,走向惊恐连连的女人。

    他用脚踩向女人的伤口,听着被强行抑制住的惨叫。当女人因为剧痛快要晕厥的时,他举起斩骨刀砍了下去。

    刹那——

    哐当,什么东西砸上刀刃发出脆响,力道之大,男人的肩膀都被连带着撞开到一边。

    刀尖砍入了铺上草席的地面,离女人的脖子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恐惧在女人充血的瞳孔中弥散,她抱着头,不清楚自己的未来还剩多长时间。

    她知道自己耳朵里全是血,糊得听不清东西,脑中紧绷的细线早断了,回响的全是自己绝望的哀嚎。

    四周是什么声音呢?

    不知道。

    那个疯子是在惨叫吗?

    不知道。

    谁把手放在我的头顶了?

    不知道。

    我要死了吗?

    不知道。

    “听得见吗?”

    ——是陌生男人的声音。

    网球被取出,快要脱臼的下颚僵硬得发疼,一层温暖的布料被搭在身上。

    下一瞬间,女人被打横抱起,非常强硬的方式,哪怕她虚弱扭动也改变不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但和之前的疯子不同,如今的力道没有攻击性,也不带癫狂,抱起她的男人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她说不出来是什么,但在铁锈和腥臭味中是那样安定。

    “我会把你送去医院门口,接下来要怎么做全凭你自己。我希望你回答我三个问题。”

    女人眼睛肿得睁不开,内心止不住颤抖。

    不知是因为听到了男人以毫无起伏音调说出了「医院」这个令人喜极而泣的词汇,还是自己隐隐得救的事实。

    假设上帝真的存在,那么一定是听到了她卑微的祈愿,于是派来信徒拯救她摇摇欲坠的生命吧。

    “好……”她忍住下巴地疼痛,扯着嗓子说。

    “你知不知道他说的‘像火焰一样燃烧’的人是谁?”

    “……不、不知道……”

    “你是在什么地方被他抓走的?”

    “东京新宿……高岛屋……”

    “听过「玛蒂诺」这个名字吗?”

    “……没有。”

    三个问题结束,女人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男人的步履非常沉稳,移动中没有扯动到任何伤口,除了依旧萦绕在鼻尖的好闻气味,和逐渐感受到的温暖体温外,她再也无法从为

    数不多的观感上感知男人的任何东西。

    其实我已经死了吧。

    这个念头在困倦袭来后,不断在女人心头回荡。

    而在四周明显嘈杂,并且男人周身的味道和体温扯开后,女人听到了尖叫,有谁围了上来,小心翼翼没有触碰她,急切的声音关怀不断着。

    “您没事吧?医生马上就到!您还清醒着吗?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女士?女士!”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此时此刻,她全凭本能轻轻吐出了一句——

    “玛蒂诺……是谁?”

    随即,她终于陷入了不带惶恐的昏迷。

    ***

    从历史而来的男人所追求的恰是历史本身。

    自己是某种奇迹的产物,男人对此毋庸置疑,而他本人却相当唾弃奇迹本身,或者说是一类不信赖。

    *奇迹多是在厄运中诞生的。

    注意到这一点本身就需要付出代价,第一次注意到这点,已经是男人品尝到「后悔」滋味的时刻了。

    真要说起来,名为「玛蒂诺」的孤儿和名为「阿诺德」的孤儿在相遇后顺畅度过的每次艰难,都算是奇迹。

    那么,代价又是什么?

    是还在年轻时候的「阿诺德」,为了实现心中的正义所被迫放弃的存在。

    尽管不愿承认,但「玛蒂诺」确实身处其中。

    哪怕每个人都说那是玛蒂诺自己的选择,唯独男人知道,有很多次的道路其实没那么逼仄,是他一意孤行,反而指责对方一意孤行。

    反而是在死后,阿诺德意识到其实被自己放弃的人,对方所付出的代价或许超出自己的预料。

    男人再度成为了「人类」。

    不是鬼魂,也不是寄宿在指环中的某种理念,他切实能依靠着自己的身体行走于大地。

    这难道不算奇迹吗?

    既然是人类,那么就会生老病死,意识到这一点,男人先是陷入了某种难以启齿的恐慌。

    男人像举着微弱灯盏前行在陌生荒芜的土壤,他在寻找太阳,却又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对时间流逝模糊之后男人不再清楚自己的年龄,只在河边看见倒影时才呼吸一窒。

    他的年龄在一点点增加。

    上帝并不偏袒「玛蒂诺」,也不偏袒「阿诺德」,所以男人有理由相信,他们的重逢必须是命运的怜悯,若真如此,再多的寻觅都是无用的。

    从那时起,「寻找」的概念被异化为「等待」。

    也是从那时起,男人突然就体会到了玛蒂诺在西西里等待的五年。

    连续五年寄信却毫无音讯,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没有传递出去,也不清楚对方是否会回来。玛蒂诺只是固执地等……

    愿意等待的人才会有迎来结果的可能,但等来的只能是离开的人愿意留下的东西。

    男人记录了好多故事,正像当初的玛蒂诺,玛蒂诺通过文字传递一切,而男人想成为玛蒂诺的朗读者,一如往昔。

    瞧,就连这些小小的煎熬与焦灼都如出一辙。

    接着,不知何人付出了代价,男人获得了机会。

    他切实听到了。

    「像火焰一样燃烧着……好干净,又很安静。」

    口中呢喃着如此话语的疯子,正在折磨一位红发女性。

    只需要一眼男人就能看出,疯子是无法沟通的存在,那么在犯下罪行后也没有存活的必要,而他的问题仍需要人来解答。

    三个问题,只需要回答出其中一个,男人便能验证,这是不是又一次的判断错误。

    将女士送去医院后,男人打算先清洗一下身上的血迹。他在现代社会游走了很久,虽然与人群保持着距离,但也清楚现今秩序。

    外套留给了那位女士,穿着一身带血的白衬衣东京新宿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男人将衬衣脱下来攥在手里,一步步从空旷堤坝迈入河中。冰凉河水漫过下巴的时候,他突然笑出了声,很短,很轻,哪怕身边有人站在极近的位置也不会听到。

    自己还没老到无法被人认出的年龄。他在为此发出由心的笑。

    但是,正是在此时,「命运的怜悯」才真正降临了。

    “您等一下——!!!”

    男人顿在了原地,手中的衬衣在河面飘浮。他没有回头,只是几秒后,水面被撞破的声响出现在身后。

    接着,有人从背后抓住他。

    男人依旧没有回头,他在确定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感受河水的寒意,来确定这是否又是一个被太阳笼罩的美梦。

    男人偶尔也会做这样的梦。

    有些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们在西西里的家里,在女贞树边的窗口,耳边是轻缓的风铃声,他们一起看着树下玩耍的孩子。

    有些则是他未曾见过的。

    四月前,五月还没开始,他们在普鲁士的小房子里。圣徒

    匍匐在桌边打盹

    脸颊上沾着墨迹。男人拿手指轻轻蹭掉对方脸上的污迹

    却不幸弄醒了对方。

    圣徒醒来后先是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掌

    伸了个懒腰

    在窗口倾洒下的阳光中伸了个懒腰

    把桌上的纸页捞起冲到他跟前

    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虎牙闪烁。

    「看看我写的东西!阿诺德

    你可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这当然只会是美梦。

    如今

    被当作证据的不是呼吸

    不是心跳

    也不是湖水的冷。是自身后漂浮缠绕在他周身的鲜红色长发。

    终于

    男人转过身

    河面被荡出浅浅涟漪。

    漂亮的红发青年

    璀璨的红色双瞳

    即使在水中也像是燃烧的火。

    青年没男人高

    在水里得踮着脚

    也有些站不稳

    ?)

    抓着男人胳膊的手倒是攥得紧。和时间依旧缓慢流淌的男人不同

    青年似乎被凝固在了某一刻。

    他依旧是西西里最明媚的火红蔷薇。

    太阳终于出现在男人的世界。他分辨不出此时自己是何心情

    只是在心头重复对方的名字:

    玛蒂诺。玛蒂诺。玛蒂诺。

    “您没事吧?我好远就看到您一个人往河里走……唉。”

    玛蒂诺仰着脑袋看他

    迟疑片刻后试探性伸出另外一只手

    轻轻贴在他脸侧

    大拇指蹭过男人的下唇。

    “您还好吗?”

    重逢时该说什么?好像有过先例。

    不应该是以对话开始

    就算青年再钟情于语言

    而曾经发生过的事也证明了

    行动总是比心更快一步。

    所以男人抱住了玛蒂诺

    下巴抵在对方肩上。

    接着才该是开场白。

    挑选合适的措辞对一向以严谨著称的男人而言并不算难

    他早就演习过无数次

    然而

    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男人感受到了露骨的

    令他如坠冰渊的惊慌——这是来自于眼前青年的感情。

    玛蒂诺拼了命地推开他

    并转头朝岸边某处仓促喊。

    “立香!立香快救救我!我只是想当一个拯救失意人的热心市民!没想遇上这么回事!救救我——!”

    男人凝视他半晌

    对方心中的惊慌越来越重。在放手的瞬间

    玛蒂诺立刻在水中倒撤

    火红色长发穿过男人指尖

    一点点离他越来越远。

    男人依旧分辨不出此时的心情。他对此也有所预料

    仅存在于理性

    而他本身应该只存在理性。

    我的理性做出了何种判断?男人看着了会儿岸边对黑发少年诉苦的玛蒂诺

    敛下眼

    想着。

    「如果有一天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我希望能成为他在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朗读者。」

    「我如此希望。」

    「然而

    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