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妇科、肿瘤科、生殖内分泌科等科室相比, 妇保医院的产科算是欢声笑语最多的一个科室。新生命的到来总会让人心生喜悦，哪怕科室的病房区域从早到晚都充斥着小宝宝们的哭声，产妇及其家属们也都能理解, 这只是一个先后问题，总会轮到自己家。
汪韧走在走廊上，一路上见到好几个爸爸或爷爷奶奶辈抱着小婴儿在遛弯, 有个年轻爸爸显然被孩子哭得没了脾气，背脊靠着墙, 垂头丧气地看着怀里的小宝宝：“你可不可以不要哭了？小祖宗, 你哭得我都没法回房休息啦……”
他注意到汪韧的视线, 抬头望过来, 看到了汪韧手里的保温罐，两人相视一笑, 男人摇了摇头, 继续抱着孩子哄起来。
单人病房在走廊最深处，环境要私密许多，汪韧还没走进病房，就听到病房里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小栗子一点也不淑女, 嗓门大得很。
他不禁加快脚步，一进病房就看到母亲抱着栗子在哄, 罗雨微还是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打着点滴, 一脸担忧地看着张红霞和她怀里的小宝宝。
见汪韧来了，罗雨微像是找到了救兵, 忙说：“老公，你赶紧看看女儿，喂过奶了, 尿不湿也换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哭，就是不肯睡。”
汪韧洗过手，接过母亲怀里的女儿：“妈，我来吧。”
小栗子穿着医院统一的小衣服，脑袋上没长几根毛，汪韧小心地把她抱在怀里，觉得她特别轻。
栗子个头不大，生出来才5斤9两，那么小的手和脚，汪韧想起前一天自己与她初次见面时的情景，脑子都是懵的——这个小小的娃娃，皮肤红通通、皱巴巴，五官也看不出来好不好看，就是他和罗雨微的女儿？
新手奶爸上阵第二天，汪韧抱娃的姿势已经熟练了一些，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栗子挥着小手，闭着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发出连绵不绝的“哇哇”声，哭得人脑壳疼。
“怎么了呀？小宝贝，哪儿不舒服呀？”汪韧温柔地问，“爸爸来了，爸爸带你出去散步好不好？让妈妈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他走到罗雨微病床边，弯腰观察妻子：“老婆，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疼……”罗雨微没力气说话，“你带她出去转转吧，哄睡着了再回来，我想眯一会儿。”
“我给你带了粥，鸡汤熬的，你要不要先吃一点？”
罗雨微摆摆手：“等会儿再吃吧，我现在不饿。”
汪韧便把妻子拜托给母亲，自己抱着孩子去了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兴许是怀抱有了变化，栗子的哭声渐渐小了起来，她睁开眼睛，一对眼珠子乌黑发亮，汪韧知道她还看不清东西，但他不管，觉得女儿就是在看他。
“Hell，小栗子，我是爸爸。”汪韧笑着说，“昨天才见面的，爸爸抱你好久哦，你还认得我吗？”
栗子咿咿呀呀地叫唤着，汪韧乐了：“认得我呀？我就知道，你肯定认得我。”
栗子不哭了，汪韧稳稳地抱着她，一路与她说话，见到别的抱娃的新爸爸，还会停下脚步交流几句。
初为人父的男人们都是一脸喜气，人家问：“你是儿子还是女儿？”
汪韧笑呵呵地回答：“女儿，一个小棉袄。”
在外头溜达了半小时，栗子终于睡着了，汪韧回到房间，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小床上。
他看着孩子的眼神真是软成了一滩水，张红霞心里又欣慰又高兴，小声说：“汪汪，以后不用再多想了吧？我早就说了，你和雨微没问题的。”
汪韧笑笑没说话，张红霞拍拍他的背：“雨微睡了，你别去吵她，这几天她可遭罪呢，肚子上又挨一刀，回头咱们得好好给她补补。”
“我知道。”汪韧看看窗外天色，“妈，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红霞点点头：“行，那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会给你俩带饭的。你爸爸已经接到了雨微爸爸，明天会带他来医院，你自己也注意身体，有事就找朱大姐来帮忙。”
朱大姐是照顾住院产妇的月嫂，不是一对一服务，新手爸妈难免手忙脚乱，汪韧便请她来搭一把手，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上阵。
张红霞回家了，病房里只剩下一家三口，新生儿一天里要睡20个小时左右，栗子睡着以后还挺乖，汪韧坐在病床边，一会儿看看熟睡的老婆，握握她的手，一会儿又去看女儿，摸摸孩子的小脸蛋，心里是满满当当的幸福感。
罗雨微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再次醒来是被汪韧叫醒的，因为栗子又饿了，正在哇哇哭。
新妈妈的奶水还不多，栗子目前要吃饱还得靠喝奶粉，但医生让孩子在吃每一顿前先去吃母乳，这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慢慢的，妈妈的奶水多了，宝宝就可以不吃奶粉了。
罗雨微侧躺着，解开了衣衫，汪韧把栗子放到她身边，与她肌肤相贴。
小婴儿张着嘴找吃的，小手还贴到了她的身上，这一刻，罗雨微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感动，真神奇啊，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居然是她的女儿，她费尽力气才生下来的。
生之前希望孩子聪明健康，漂亮可爱，而现在，当小家伙真的贴在她身边时，她只希望她能平安长大，普通一点没关系，学习不好也无所谓，罗雨微希望孩子的性格能像爸爸，而她自己，也得努力学习怎么做一个好妈妈。
她以前没有榜样，现在有了，张红霞是个最好的榜样，养育出了汪韧这么Nice的一个人。
栗子用力地吸着奶，罗雨微有点疼，忍不住皱起了眉，汪韧一直看着她们，紧紧地握着妻子的手。奶没了，栗子还没吃过瘾，汪韧开始冲调奶粉，坐在椅子上，左手抱着女儿，右手拿着小勺子一点点地喂。
这下换成罗雨微在床上观摩，说：“她吃得好香啊，不知道奶粉什么味道，好喝吗？”
“不好喝。”汪韧抬头看她，“我昨天还尝了一下，蛮难喝的，做小孩太没劲了。”
罗雨微听了就笑，一笑肚子就疼：“哎呦呦呦，你别逗我笑，我刀口还疼着呢。”
“我给栗子喂完奶，就喂你喝粥。”汪韧劝她，“不管饿不饿，你都得吃下去，知道吗？”
“知道了。”罗雨微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透了，外头是闷热难当的三伏天，屋里开着冷气，体感还挺舒服，只是她生孩子时出过一身汗，头发很脏，这会儿头皮开始发痒了。
“孩子爸，我什么时候能洗头啊？”罗雨微委委屈屈地问，“真的要过很多天才能洗吗？这可是夏天。”
汪韧被那声“孩子爸”给逗笑了，说：“最好是过几天，不过你要是真的太难受了，我可以给你洗个头，再坚持两天，好不好？”
罗雨微撇撇嘴：“好吧。”
她有一种重生般的放松感，也是因为汪韧一直都在，产前产后，她没有焦虑过，汪韧把她照顾得很好，那种来自于丈夫的悉心陪伴、温柔呵护给了她充分的勇气与力量，顺也好，剖也罢，她都不怕，知道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汪韧都会陪着她。
他的确也是这么做的，还有他的爸爸妈妈和小姨，这几天全靠他们忙前忙后，一大家子齐心协力地照顾母女俩，罗雨微啥都不用管，特别喜欢看汪韧伺候小栗子的模样。
汪韧给女儿喂完奶，吸了吸鼻子，问她：“你是不是又拉臭臭了？”
栗子：^_^
汪韧把她放回小床上，准备好干净尿不湿和湿纸巾，揭开了栗子身上的尿不湿，小家伙果然拉臭臭了，汪韧拎起她的小脚给她擦PP，说：“真是会吃会拉，还一边吃一边拉，你就是一个臭宝宝。”
栗子像是听懂了一样，给了汪韧一个不开心的表情。
汪韧立刻就笑开了，手势轻柔地帮女儿换上干净的尿不湿：“好了好了，不说你了，臭宝宝就臭宝宝吧，再臭也是爸爸的小心肝。”
罗雨微一直听着，问：“那我呢？”
“你？你是我的小兔子。”汪韧又给女儿穿好衣服，对她说，“自个儿乖乖躺着，别捣蛋，爸爸要给妈妈喂饭了，你妈妈吃不饱，你就吃不饱，听明白没有？”
栗子果真没闹腾，小小一只躺在小床上，自得其乐地动着小手小脚，咿咿呀呀地叫着。汪韧拧开保温罐，盛出鸡汤粥，将床背摇起来些，坐在病床边，一勺一勺地喂妻子吃粥。
“烫吗？”
“不烫。”
“味道怎么样？”
“好喝。”
一个喂，一个吃，边吃边聊天。
汪韧说：“我问过医生了，这两天你只能吃点清淡的流食，明晚以后可以喝一些鱼汤、鸡汤、排骨汤之类的汤水，我会给你做的。”
罗雨微说：“你别太辛苦，我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我怎么会辛苦？”汪韧说，“上手术台的人是你啊，又不是我，你肯定是最辛苦的一个，最轻松的就是躺着的那个小不点了，啥都不懂，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不用做作业。”
罗雨微忍住了没笑，问：“你觉得她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看出来。”汪韧无奈地摇头，“皮肤白不白都不确定，只能说五官端正，看着还算顺眼。”
“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罗雨微不乐意了，“我看她长得可漂亮了！”
汪韧说：“她还没长开啊，刚出生的小孩真看不出美丑来，你看赵不渝，生出来的时候跟个猴一样，现在多好看，一看就是个小帅哥。”
罗雨微笑死了：“你这话要是被Ze和赵总听见，非得气死不可。”
汪韧浑不在意：“我其实无所谓孩子长什么样，在我看来，每个小朋友都很可爱，咱俩的孩子，怎么的我都喜欢。”
罗雨微瞄向栗子：“她都没头发！”
汪韧：“会长出来的。”
“我都没看出来她是不是双眼皮！”
“应该是，她就是太懒了，不怎么睁眼睛，这其实是高中生物课的知识点，双眼皮是显性遗传，你和我都是双眼皮，我爸我妈你爸你妈也全是双眼皮，她要是单眼皮，那是极小的概率了，属于咱们祖上不知道多少辈的单眼皮隐性遗传……”
罗雨微：“……”
听汪韧唠叨过后，她问：“你以后会鸡娃吗？”
“鸡娃？”汪韧反应了一下，反问，“你觉得我会吗？”
“我觉得你不会，但我怕我会。”罗雨微说，“要是我过分了，你得提醒我，劝阻我，我也不想鸡娃，可外头好卷啊，不鸡娃，我怕她长大了会没有竞争力。”
汪韧笑了：“汪从一小朋友昨天才出生，今天就要面临鸡娃的问题了？不至于不至于，老婆，咱们先好好地照顾她，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吧。”
漫漫长夜，罗雨微睡在病床上，右手边是一张陪护床，上头躺着汪韧，汪韧的右手边是一张小床，里头睡着小栗子。
罗雨微想起了三年半前的那次住院经历，有一天晚上，沈昀驰大闹一场后走了，汪韧睡在她身边的陪护床上，两人中间拉着一张帘子，那一晚，她很伤心，汪韧没敢来安慰她，就默默地过了一整夜。
真是没想到，几年后的这一天，汪韧又睡在了她病床边的陪护床上，两人中间没有了帘子，身边倒是多了一个小娃娃。
汪韧竖着耳朵，时刻关注着两边的动静，老婆醒了，伺候老婆，女儿醒了，伺候女儿，根本睡不上囫囵觉。
他毫无怨言，女儿哭得再大声也不会上火，只会好脾气地抱她哄她。
罗雨微眨着眼睛看他忙碌，三更半夜，汪韧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头发乱糟糟，身上穿着T恤衫和大裤衩，脸上写着疲惫，神情却是放松的，自在的。
他是她见过的最有松弛感的人，遇事处变不惊，从不大喜大悲，她有哪里不舒服都可以放心地喊他，不用担心他的责怪、抱怨与不耐烦，更加不会有攻击、诋毁与谩骂。
这样愉悦的婚姻生活，她已经过了一年多，想到往后长长的几十年，她都能和这个男人一起度过，罗雨微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她都不怕变老了，和汪韧一起老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几天后，罗雨微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出院前一天，汪韧抱着栗子，罗雨微搭着他的胳膊，一家三口去了十楼的妇科病区。
程医生正在住院部当班，刚结束一场手术，罗雨微在办公室门口喊她：“程医生。”
程医生走到门口，疑惑地看着罗雨微，面前的年轻女人面色红润，五官秀美，一双眼睛里带着笑意。
程医生问：“你是？”
这些年，她见过无数病人，已经记不得罗雨微了。
罗雨微说：“程医生，我姓罗，三年半前的冬天，我宫外孕破裂大出血，都休克了，是您帮我做的手术，开了绿色通道，救了我的命，您还记得吗？”
宫外孕破裂大出血抢救并不是常有的病例，罗雨微这么一说，程医生就想起来了，看着汪韧怀里的新生儿，惊喜交加：“我记得我记得！哎呀，你这是有宝宝了？”
罗雨微：“嗯。”
程医生去看汪韧怀里的小栗子：“小家伙长得真漂亮啊！看这小鼻子高的，眼睛也大，男孩女孩？几天了呀？”
“女孩，五天了。”罗雨微指指汪韧，“您还记得他吗？您可能不记得了，当时我做完手术回病房时……”
“我记得他！”程医生笑开了花，“这么帅的小伙子，我能不记得吗？当时他一直陪着你的，特别好、特别负责任的一个男朋友，就是没避孕不好。”
汪韧：“……”
程医生：“恭喜你们啊，对了，你俩这孩子……是自然怀上的吗？”
汪韧点头：“是自然怀上的。”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程医生对罗雨微说，“我做医生这么多年，最高兴的就是听到病人反馈回来的好消息，恭喜恭喜！”她又转向汪韧，“新爸爸，你记住啊，以后还是要注意避孕，别因为生了孩子就马虎了，这可马虎不得！”
汪韧说：“放心吧，程医生，我一定会注意的。”
罗雨微说：“程医生，我们今天就是想来谢谢您，那个……汪韧，拿东西。”
程医生一惊，以为汪韧要给她什么礼物，这可不行啊！她刚要推辞，只见汪韧拿出两包喜糖和一盒喜蛋，包装得很简单，递给程医生。
罗雨微说：“程医生，其实他当时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我隔壁床的家属，我俩都觉得，您才是我们的红娘，所以，这个喜糖和喜蛋，希望您能收下。”
程医生先是一愣，接着才知道自己当年是误会了，她收下了喜糖和喜蛋，还有一封手写贺卡，罗雨微和汪韧向她告辞，抱着孩子坐电梯下楼。
程医生站在办公室门口，目送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
女人长发披肩，穿着病号服，即使刚生产完，身材也没胖太多，四肢还很纤细，男人个子高瘦，英俊的脸庞叫人印象深刻，程医生的确记得他，当年查房时就见过几次，原来……他不是小罗当时的男朋友？
程医生很有些惊奇，又觉得，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番外三、【迷你汪来啦】完